海大霸胖胖的臉上，滿是笑容，畢恭畢敬地朝丁飛虎等人拱手，“皇軍辛苦，請家裡坐，請——”
丁飛虎滿面傲慢，不苟言笑，一舉戴著白手套的手，嘴裡咕嚕道:“讚你西哇……喔得莫西莫西達……”
他這一套“日語”聽起來有點象，實際是真的夾雜著假的，胡編亂造。反正唬弄不懂日語的外行，是沒問題。
關鍵是神態表情，大家裝得都挺象。
偵察隊是幹什麽吃的?化裝，唬人，那是看家本事，裝扮成敵人，小菜一碟。
冒充翻譯的小毛，在旁邊“翻譯”道:“清水太君說了，我們今天是特意到你這兒視察的，你一會準備報告情況。”
“是是，請跟我來。”
海大霸倒騰著兩條粗胖腿，恭恭敬敬地把這一群“鬼子漢奸”迎進村裡，進入到他自己的宅院。
嗬，海府好氣派呀。
這個財主家的府宅，是個非常寬闊的大院，看樣子……足有一兩百間房，簡直就是個用圍牆圍起來的小村莊。
黑漆大門，兩側一溜上馬石，門前兩尊石獸，門檻足有兩尺高……這副宏偉的氣勢，讓丁飛不禁聯想起自己小時候的情形，那時候，自己給財主家扛長活放羊，受盡了欺侮，就是這樣一個氣派豪華的大院子……
進入院內，一棟棟青磚瓦房，圍廊，小徑，月亮門，四通八達，前院、後院、偏院、跨院……一個個房間院落，布局緊湊，鱗次櫛比，簡直就是個鄉村裡的小宮殿。
丁飛虎仔細觀察，這座宅院裡……顯得挺安靜，既不見家人或仆人來往，有一種異樣的冷清感，也許是因為“皇軍”到來，閑雜人等都回避了吧。
小毛倒背著手，大言不慚地對海大霸介紹丁飛虎，“清水太君，是奉了唐山阪田太君的命令，率領一隻特別小分隊，來到海邊執行特殊任務。”
“是是，海某一定全力配合，聽從命令。”
海大霸點頭哈腰。
眾人進入一間寬綽的會客廳裡，“清水太君”丁飛虎當仁不讓地坐了主位，海大霸在旁邊陪著，丁飛虎昂著腦袋，沉著臉，把日本鬼子那副跋扈傲慢之狀，表演得淋漓盡致。
“翻譯官”小毛開門見山地說道:“海先生，請你匯報目前在剿匪安民方面取得的成績。”
“是是，”海大霸一聽這個，胖胖的臉上露著謙卑的笑容，挺胸端坐，一本正經地開始匯報:
“稟告太君，以及各位長官，海某身為本地鄉紳，兼職自衛團長，一向盡責盡力，協助皇軍強化地方治安，不敢稍有松懈……”
他羅裡羅嗦地匯報了半天，卻一點也沒提到丁飛虎等人所關心的那件事。
到底他有沒有抓住八路軍的幹部?
老子聽你說些沒用的屁話，有什麽用?
丁飛虎有些不耐煩了，說道:“哇裡哇裡哇……”
小毛心領會，“翻譯”道:“太君問你，最近有沒有抓住什麽可疑人物?比如八路軍的探子什麽的?”
“這個……”海大霸愣了一下，臉上顯出一絲猶豫。
好幾雙眼睛，一起盯著他那張胖得發油光的臉。
“沒有。”海大霸終於說道。
但是，丁飛虎等人，心裡都轉了個個兒。
沒有……你奶奶的，海大霸這個王八蛋，準是說謊呢，看他那上那副猶豫不決的表情，就已經暴露了答案，說沒有，騙哪個二百五呢?
察言觀色，

是可以判斷出真偽的。
小毛板起臉，用帶著威脅的語氣冷冷地說道:“海先生，跟太君講話，一定要講實話，撒謊是要按軍法處置的。”
海大霸趕緊搖頭，“沒有，真的沒有，海某一向忠於皇軍，絕對不敢有半句假話。”
看樣子鄭重其事。
丁飛虎凝視著這張大胖臉。
海大霸的神情倒也坦然，沒有驚慌之狀，那幾塊胖乎乎的肉疙瘩，在臉上堆出一副隨和謙遜，然而又高深莫測之象，讓人難以捉摸。
這是個老江湖。
丁飛虎恨不得上前揪住海大霸那雙肥豬般的胖耳朵，以武力逼問。但是……他決定再觀察一下。
“嗯，你繼續匯報。”
海大霸謙恭地笑著點頭，然後繼續嘮叨他那些“豐功偉績”。
丁飛虎朝著旁邊的趙栓子悄悄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到院裡轉轉去。”
趙栓子會意，從椅子上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我去趟廁所。”轉身便往外走。
海大霸吩咐一個手下，“去，帶著這位長官去廁所。”
兩個人一前一後，走了出去。
丁飛虎的心裡，湧上一陣疑惑，他明顯地感覺到:這屋裡氣氛有些緊張，似乎……有一種難以察覺的敵意，彌漫在空中。
難道海大霸發現了我們是假扮的麽?
或者……是這個閱歷豐富的老家夥， 本來就具有天生的戒備心?
這時候，有個女仆手裡拿著茶壺，輕手輕腳地走進來，低著頭給客人們倒茶。腳步就象貓似的，毫無聲息。
丁飛虎並沒有注意倒茶的女仆，他的注意力全在海大霸的身上，但是化裝成男人，坐在旁邊的胡婉婷，卻拿眼睛掃了一眼女仆，心裡“格噔”一下。
這個女仆……年輕而俏麗，穿了一身中式花棉襖，腳步輕盈，身段苗條，梳著一條大辮子，看上去沒什麽特別。
但是胡婉婷憑著女性的細心與敏感，多瞅了她兩眼，立刻發覺不對勁！
女仆一直低著頭，那張俏麗的粉臉上，顯然是化了厚厚的濃妝。
這事就不對了，一般仆人很少化濃妝，素面朝天是常態，因為你不能把主人的風采給蓋過去。但是這個女仆臉上的濃妝……雖然引不起丁飛虎這些男人的注意，胡婉婷可沒放過。
不對，肯定不對。
胡婉婷的眼睛，一直緊緊盯在女仆的身上。
當女仆轉過身來，面孔正對著胡婉婷的時候，她正好可以看得清楚。
這個女人臉上的妝，是職業性的化裝。
也就是說，她是把自己的本來面目給遮掩了。
這一下，胡婉婷立刻驚出了一身冷汗。
她心裡開始咚咚直跳，上上下下用眼睛掃視女仆，突然間……從那女仆的眼睛上，胡婉婷認出來了。
那雙美麗的大眼睛，似乎會說話，眼神機靈通透，這個——化裝是沒法遮掩的，這雙眼睛啊，水靈靈，透著俊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