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忽大忽小,一會便鋪滿地面。
侯家大院的後院裡,站在偏廂房前當看守的一名團丁,籠著袖子,跺著凍僵的腳,百無聊賴地抱著大槍,在房簷下遛達。
寒冷的天氣,這種露天“站崗”的活兒,很難受。
冷風撲面,雪花亂舞……
……
栓子鬼頭鬼腦,從前院的廚房,溜了過來,他的手裡提著個籃子,裡面盛著熱騰騰的飯菜,肉菜的香氣從籃子的蓋布下面冒上來,聞上去便令人垂涎欲滴。
那站崗的團丁正又冷又餓,眼睛根本就沒看栓子,直勾勾地盯在籃子上。
栓子笑嘻嘻地說道:“老總,我奉命給裡面送飯。”
“嗯。”
栓子一伸手,從籃子裡掏出半隻燉雞的雞腿來,遞到哨兵面前,“給,先嘗嘗,嘻嘻,這天氣可真冷呀。”
哨兵喜出望外,毫不客氣,伸手接過雞腿,便塞進嘴裡大嚼,冒著熱氣的雞腿,香噴噴的,在這雪天裡別提有多溫暖解饞了。
“老總,”栓子嘻嘻笑道,“那邊還有好吃的,廚房裡有的是,你要是餓了……”
“老子早就餓了。”
“是呀,辛苦辛苦……你先去廚房裡吃點,我替你看一會。”
“真的?”哨兵高興地拍拍栓子的肩膀,“夠意思,兄弟,回頭我請你抽哈德門。”他咧開大嘴,興衝衝地奔向前院去了。
栓子迅速進入廂房裡。
這是一間兩間的廂房,分為裡外間,中間有道門戶,掛著門簾,從裡屋傳出輕輕的啜泣聲,栓子放下籃子,掀開門簾便一頭闖進屋裡。
“啊――”一聲驚叫。
也許是栓子闖入得太急了,帶進了一股寒風,把綁在裡屋的一個女人,給嚇了一跳。
那女人約有二十多歲,眉目清秀,一張白晰甜美的臉……更重要的是,她的下巴是有一顆明顯的美人痣。
她被綁了雙手,捆在屋裡的一根立柱上。
栓子的目光,直接瞄向女人的下巴,他一眼便認出了那顆美人痣,呀……沒錯,正是她。
栓子登時喜出望外,一步跨過去,從懷裡掏出一把匕首來,“哢嚓”兩下,便割斷了女人胳膊上的繩索。
“你……”那女人一臉驚恐地瞅著他。
栓子壓低聲音,急促地說道:“我來救你,你聽我的安排……”
“你是誰?”女人的聲音裡透著恐懼和慌亂。
“八路軍。”
“哦……”
栓子三把兩把,拽掉了女人身上的繩索,急急地說道:“現在,咱們倆換換衣服,我化裝成你,你裝扮成我,趕緊溜出去,現在院裡很亂……”
“我化裝成你?”女人遲疑了一下。
這確實是個令人有點可笑的辦法,這女人身材纖細,很有“女人范兒”,柔氣十足,如何才能扮成個大男人?
而栓子雖然長得也挺瘦,可是化裝成女人……那能行嗎?
“少羅嗦,快點,”栓子催促道:“一會哨兵回來,就來不及了……我告訴你,你穿上我的衣服,擋著臉,牆角那邊有個筐頭子,你裝作倒垃圾,混出大門,外面有個黑大個在等你……”
“黑大個兒?”
“對,長得醜啦吧嘰的黑大個兒,叫史大剛……”
他一邊說著,一邊急三火四地把身上的黑棉襖給脫下來,又解下褲帶來,脫棉褲。
此時,講不得禮節和男女避諱,性命悠關。
那女人也不再遲疑,點了點頭,迅速往下扒自己身上的衣服,“謝謝你,可是你怎麽出去?”
“我不出去,我得殺他幾個再走。”栓子揀起女人脫下來的花棉襖,套在身上,可是……畢竟他的身材比女人粗壯得多,這件花衣服穿在身上,緊繃繃地十分不合身。
衣服倒還好辦,可是……女人那雙鞋,栓子是無論如何,也蹬不進去了,他乾脆甩掉這雙小鞋,“算了,鞋子咱們倆就別換了。”
女人從窗台下抹了幾把土灰,抹在臉上,盡量把臉搞髒,再把長發使勁塞在氈帽頭裡。
“好了好了,”栓子催促道:“你快點,再晚就不行了。”
“可是……這行嗎?”女人穿著栓子肥大的衣服,怎麽看怎麽不象,明眼人一看,便能瞅出不對勁來。
“你湊合著吧,背上筐頭子,把腦袋擋住,隻要混出大門就沒事了。”
“嗯。”
女人輕手輕腳,拉開廂房的門,向外張望,此時的侯府大院裡,人來人往,熱鬧非凡……這能混出去嗎?
“快去,”栓子催促道。
女人咬了咬牙,低著頭邁出門去,按照栓子的吩咐,到牆角拿了那隻盛了柴草的筐頭子,背在肩上,盡量擋住臉,急急惶惶地往外走……
剛走出沒兩步,就聽一陣“哈哈”的狂笑聲, 從前面傳過來。
呀……好幾個人,迎面走來。
這群人,有中國人,有日本人,有的穿著軍裝,有的穿著便衣……一邊談笑,一邊直奔廂房走過來。
這女人嚇得幾乎要跌倒在地上,渾身直打哆嗦,她一眼就能認出來,走在前面的這個又胖又高的人,穿著一身黑皮大衣,正是要搶她做妾的侯團長。
侯團長的身邊,走著一個矮矮胖胖的日本鬼子,穿著一身土黃色的軍裝,兩個人談笑風生,一邊走,一邊狂笑。
我的天,他們怎麽在這個節骨眼兒上過來了……
隻聽侯團長得意洋洋地說道:“太君,您看看就知道了,我這位新太太,論相貌,那可是一等一的人品。”
一群人徑直奔向廂房,並沒人注意往外走的女人。
女人盡量扭過頭去,用筐頭子擋住臉,勉強抑製著心裡的恐慌,匆匆躲向牆角,朝外面疾走。
沒人注意這個背著筐子的矮個子“仆役”。
……
此刻,屋裡的栓子,通過窗縫,也已經發現侯團長等人,正朝廂房奔過來。
他心裡暗暗叫苦,心裡直罵,“糟糕……糟糕……你奶奶的,老子還沒準備好,你們來做什麽?王八蛋,一點眼色也沒有……”
可是,人家已經快走到廂房門口了。
侯團長伸手做了個“禮讓”的姿態,對鬼子陪著笑臉說道:“太君,裡邊請。”
“吆稀。”
栓子急得心裡冒火,他們就要闖進廂房了,就要揭穿自己的西洋鏡了……
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