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子老王，跟著丁飛虎等人跑了一陣，便氣喘籲籲，腳步虛浮。

　丁飛虎和孟雄從兩邊拽著他的胳膊。

　跑到一片棚戶區附近，這裡地形僻靜，丁飛虎放慢了腳步。

　這片“貧民窟”凌亂而肮髒，周邊是幾個垃圾堆，左近不見人影，只有幾條流浪野狗，在垃圾堆旁跑來跑去。

　“歇會吧。”

　廚子老王朝著丁飛虎等人又鞠躬又作揖。

　“謝謝，你們救了我了命呀，要不是你們，我就要讓人家給殺了呀……”

　“老兄，你貴姓?”

　“我姓王，在煤炭事務所裡當廚子，兄弟，你們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真是好人啊……”

　“老王，剛才把你抓住破宅子裡的人，他們是誰?”

　“八路軍。”

　“啊?”

　丁飛虎和趙栓子、孟雄三個人，都一臉驚諤。

　孟雄一步竄過來，瞪著眼睛問道:“你說什麽?什麽八路軍?”

　老王看著他凶巴巴的神色，有些害怕，朝後閃了閃，“就是……抓我的那幾個人呀……你們……”

　……

　丁飛虎用眼神製止了孟雄的魯莽，問道:“老王，怎麽回事?抓你的那幾個人，自稱是八路軍麽?”

　“對呀，他們自己告訴我的。”

　“老王，你上當了，他們騙你呢，我們才是真正的八路軍。”

　老王吃驚地瞪大了眼睛，瞅瞅丁飛虎，又瞅瞅孟雄，身子向後閃了閃，臉上現出驚恐之色，如遇蛇蠍。

　這倒是令丁飛虎有點兒納悶兒。他問道:“你怎麽了，我們很可怕麽?”

　“不是……這個……八路老爺，我可不是漢奸啊，我本來就在煤炭事務所裡做工，後來日本人來了，讓我繼續留下來當廚子……”

　丁飛虎明白了，老王是怕把他當成“漢奸”處理。

　也許是剛才假冒的“八路”，以此來威脅過他。

　他趕緊安慰老王，“你別怕，我們沒拿你當漢奸，放心吧，否則也不會救你了。”

　老王稍稍鎮定下來，用手擦了擦額頭上滲出來的汗水。

　丁飛虎說道:“老王，剛才那些假冒的八路軍，是怎麽回事?為什麽要抓你，說來聽聽。”

　“好的，好的，唉，也怨我時運不濟……”老王嘮嘮叨叨，把自己出來買菜，被騙到荒宅裡受審的經過，講了一遍，苦著臉攤著手，說道:“您說說，我這是招誰惹誰了?他們吹胡子瞪眼，說是不按他們說的做，就把我殺了……”

　“他們讓你做什麽?”

　“讓我幫著他們救一個犯人……唉，我是個廚子，哪有這個本事……這不是要了命嗎……”

　丁飛虎和趙栓子對望了一眼。

　根據老王的敘述，兩個人已經是心下雪亮。

　抓老王，冒充八路軍的人，毫無疑問，是——軍統。

　……

　老王擔心地對丁飛虎說:“八路……同志，你們不會讓我……”

　“你放心吧，我們八路軍，從來不會強迫老百姓。”

　“哦……那就好，那就好，你們可別象剛才那個大黃臉似的硬逼我……我一個做飯的廚子，招誰惹誰了您說……”

　“……”丁飛虎沒詞兒了。

　心裡一陣別扭。

　本來，他們找廚子老王，目的是為了策反，想通過開展工作，啟發老王的覺悟，讓他加入抗日陣營。

　可是……被假冒八路軍的軍統人員，這麽一鬧，反而讓老王產生了抵觸情緒，這工作……還就難做了。

　奶奶的，一群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家夥……

　丁飛虎忽然心生一計。

　對啊，把這事兒交給趙栓子。

　趙栓子人稱“趙大羅嗦”，嘴上沒邊沒沿兒，但是口才確實不錯，做思想鼓動工作，正是發揮特長。

　他朝趙栓子使了個眼色。

　其實此時趙栓子也正在翻動著花花腸子，琢磨如何勸說老王。見了隊長給他遞眼色，滿懷信心地點了點頭，走上去和老王肩並著肩，親親熱熱地說:“老王，咱們一塊兒去買菜，我們還有一筐鮮魚，你要不要?”

　“要，謝謝了，再晚就耽誤事了。”

　“平時很緊張嗎?活兒挺累的吧?”

　“唉，累啊，給人家做工，哪兒有輕松時候?這還不打緊，主子稍不如意，罵得狗血淋頭，還得克扣工錢……”

　趙栓子陪著老王聊起了家常。

　這一聊，老王的戒備與緊張心理，慢慢就完全撂下了，和趙栓子象是老朋友一樣，聊著走回菜市場。

　家長裡短，溜炒烹炸……趙栓子和老王越聊越投機，很快便成了親親熱熱的“老熟人”。老王在他的引導下，不住地訴苦。

　“您說說，誰願意乾這個漢奸差使?日本人這年月養家糊口不容易呀，我就會個廚師手藝術，辭了吧?眼瞅著一家老小餓死麽……”

　戰爭年月的苦水，誰不是一倒一大堆?

　訴苦……勸解……當人遇到同情和理解的時候，最容易產生“認同歸屬感”，從而拉近心的距離。

　趙栓子拍拍老王的肩膀。

　“老王，你是個實在人，咱們以後就是朋友，你把心踏踏實實地放在肚子裡，八路軍絕不會逼你，也不會讓你為難，你是一個老百姓，不是漢奸，只要把心放正，就是個堂堂正正的中國人。”

　老王把胸脯一拍，“兄弟，你這話說的，讓人心裡亮堂啊，好幾年沒聽著這麽順溜的話了，我姓王的也是個中國人，絕不會昧著良心做事，這麽著，如果能給你們幫上什麽忙，我也絕不含糊……”

　就這麽著，走了一路，聊了一路。

　老王慢慢被趙栓子給說得心理活絡起來。

　最後，他們達成協議，以後互相通氣，老王有了敵人的內部消息，就想辦法告訴八路軍。

　嘿！

　丁飛虎對趙栓子的嘴上功夫，佩服得五體投地。

　……

　送走了廚子老王，孟雄對趙栓子伸出大姆指。

　“老趙，你嘴上花言巧語的功夫，天下第一。”

　“什麽話， 這叫花言巧語麽?這叫思想工作，我們在大學裡，專門學過這一課，老孟，你抓點空得學學。”

　“你上過大學?”

　“當然了，咱們全隊都上過，皂角峪大學……對了，隊長，我說呀，咱們別去救那個什麽冷狐狸了。”

　“為什麽?”丁飛虎偏過頭來問道。

　“這叫什麽事?軍統的這幫家夥，抓老王也就算了，還冒充八路軍，真不夠意思，他們臭咱們的門市，咱們還上趕著巴巴地去救他們的人……這不是犯賤麽?”

　“栓子，軍統冒充咱們，確實可惡，但畢竟也沒佔到什麽大便宜，算不上什麽罪惡，他們的目的，是為了對付鬼子，所以這回不要計較了，要以大局為重。”

　“大局，他們幾時講過大局。”

　“他們不講，可咱們得講啊，你看看，你在皂角峪大學裡學的政治觀念課，都忘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