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飛虎進醫院,目的只是來偵察一番,察看一下鬼子的動靜,為下一步行動做準備。
他已經完全放棄了“刺殺”計劃。
而且,他和王大貴心裡都清楚,其實……石野根本就沒有住在醫院裡。
他走進醫院裡以後,根據觀察到的情形,完全印證了胡婉婷的判斷,這所“仁愛醫院”已經是彈上膛,刀出鞘,已經象是獅子張開了血盆大口,隨時準備捕殺盲目跑過來的獵物……
……
但是……他在樓道裡碰見了一個人。
那個人,身穿白大褂,一閃而過,動作輕盈而敏捷,走路無聲,丁飛虎只看了一眼,便覺得有些眼熟。
他……怎麽這麽象是冷士良?
……
雖然丁飛虎只看了個側後影,而且這個“醫生”用大口罩把臉上捂得嚴嚴實實,但丁飛虎是誰?那雙細細的笑眯眼,可是不揉沙子的,一瞥之下,便立刻認了出來。
沒錯,就是冷士良。
這一刻,丁飛虎的心裡,“忽悠”一下子。
他驚訝得差點叫出聲來。
冷士良到醫院裡,來做什麽?這件事……幾乎都不用想,馬上就能在腦子裡得出答案。
他來……刺-殺-石-野!
一瞬間的時間裡,丁飛虎的腦子裡,閃過無數的念頭。
哇……冷士良,這頭凶狠的野狼……上次在戲院的行刺案件,九成九,就是他搞的。再也不用懷疑。
然後……他憑著機智狡詐的身手,成功脫險。
再然後,他可能是“偵知”了石野的行蹤,便潛入到醫院裡,進行第二次刺殺。
這個家夥,難道是一次刺殺不成,還想再來個“梅開二度”嗎?
……
壞了。
丁飛虎心裡暗叫糟糕。
冷士良啊冷士良,這回,你可上了當了。
這一刻,丁飛虎的心裡翻起了波濤,他馬上意識到,此刻的冷士良,正處在極度的危險之中。
怎麽辦?
……
特務章玉,晃著細細的長腿,領著錢文山和丁飛虎等人,慢慢走上樓梯。
一切都很正常……樓道裡也冷冷清清,只是偶爾有一兩個醫生走過。
但是丁飛虎的心裡,卻正在翻騰,急速地考慮著對策。
怎麽辦?如果冷士良是來行刺的,那麽……他就要落進陷阱裡了,是不是想辦法去提醒他?
按說,冷士良是軍統的人,丁飛虎沒有義務為他而冒險,但是……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他落入虎口嗎?
……
正在丁飛虎努力權衡利弊的時候,章玉扭過扁長的章魚形的腦袋,說道:“咱們馬上去見石野太君,你們先接受檢查。”
錢文山、丁飛虎、王大貴三個人,都沒有作聲。
要見高級長官,先接受檢查,這也是日本鬼子的規矩。
這一來,丁飛虎倒是脫不得身了,在面臨“檢查”的當口,借故去做別的,萬萬不可,那會立刻引起懷疑。
他默不作聲地跟在章玉身後,走上樓梯,進入樓梯拐角處的一間屋內。
這屋裡,有兩個穿便衣的警衛,上來依次對錢文山等人搜身,渾身犄角旮旯都搜遍了——自然什麽也沒查出來,丁飛虎和王大貴,都沒攜帶任何武器。
檢查完了,章玉卻並沒有帶著三個人出屋,而是點燃了一枝香煙,倚著門框吐起煙圈來。
錢文山問道:“章先生,咱們不是……去看望太君嗎?”
“急什麽?”章玉瞪了他一眼,“先等著。”
先等著……這是唱的哪一出?錢文山苦著臉,沒敢繼續再問。丁飛虎卻是心裡有數,石野根本就不在醫院裡,看個球?
可是……就在這屋裡乾等,怎麽才能通知冷士良?
假裝上廁所?還是假裝肚子疼?怎麽才能出去尋找冷士良……正在丁飛虎腦子裡迅速尋找對策的時候,突然……
“叭,叭叭,”
外面響起一陣急促的槍聲。
壞了!
丁飛虎立刻意識到:一定是冷士良出事了。
……
章玉嚇了一跳,手一抖,一隻煙卷掉下來,落到地上,臉色嚇得煞白,趕緊伸手去腰裡摸槍。
房間裡另外兩個便衣警衛,聽到槍聲,立刻掏出槍來,拔腿便往外衝——他們的動作敏捷而冷靜,顯然是有所準備的。
外面的樓道裡,已經響起了喧囂。
“來人啊……抓住他……快……”
一陣亂喊亂叫,夾雜著咚咚的腳步聲,樓上樓下,頓時亂成一團。
章玉猛地拉開屋門,和另外兩個便衣警衛一起,提著槍衝出去,丁飛虎和王大貴也沒有猶豫,腳跟腳,跟在章玉的身後,跑出屋外。
只有錢文山嚇得“媽呀”一聲,抱著腦袋蹲下來,縮在屋角,瑟瑟發抖。
……
衝出屋外,丁飛虎愣了一下。
只見……滿樓道裡,幾乎都是人。
穿軍裝的,穿便裝的,日本鬼子,特務漢奸……幾乎有一百多人,擠在樓道裡,提著槍亂喊亂叫。
眨眼間的功夫,便出來這麽多的敵人……這景象,有點讓人眼暈……
只有一種解釋,他們是早就準備好了的,隨時都在整裝待命,槍聲一響,立刻衝出來,抓捕嫌犯。
樓道裡擁擁擠擠……丁飛虎明白,就算是冷士良有三頭六臂,也插翅難飛了。
這麽多的敵人……就算是不開槍,你從人堆裡都擠不出去。
完了……
……
“抓住了,抓住了……”
一陣叫嚷聲, 從樓道盡頭響起來。
緊接著,好幾個特務,扭著一個穿白大褂的人,從樓道盡頭吆吆喝喝地走過來。
那個穿白大褂的人……正是冷士良。
他身上的白大褂,已經被撕破了,染著點點鮮血,頭上的帽子被打掉了,口罩也沒了,露出一張尖尖的錐子臉,額頭上有一處傷痕,一綹鮮血流下來,流過眼角。
好幾個人揪著他的胳膊和肩膀,幾乎是在提著他瘦削的身子,往前移動,冷士良的腿,似乎受了傷,彎曲著,在地上拖拉著……滿身都是狼狽。
這張錐子臉上,眼睛裡放著一股惡狠狠的凶光。
那目光看上去有些怕人,既有凶惡,又有不甘,還有憤怒……就象一隻狼,一隻掉進陷阱,受了傷,逃脫不掉的野狼……
“嗷……”
冷士良的嘴裡,發出一聲受傷後的野狼般的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