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上的消息樹，倒了。

　　消息樹，是用來報告敵情信號的，用一棵高大的假樹，戳在山頭上，當有敵人襲擊的時候，放哨的哨兵，便把假樹放倒。

　　有敵情！

　　……

　　這時候，丁飛虎正在七家峪村外和小毛爭論“寫檢討”的事。

　　按照小毛的意思，丁飛虎應該正式寫檢討，向指導員承認錯誤，丁飛虎嫌麻煩，他有點不耐煩地說:“你這叫脫褲子細放屁，寫檢討，還得浪費一張紙。”

　　“隊長，摳門兒到你這程度，也算是讓我開了眼了……”

　　忽然有哨兵匆匆跑過來。

　　“隊長——有敵情，敵人過來了……”

　　丁飛虎一聽，立刻停止了和小毛的爭論，迎上去急急地問道:“怎麽回事?”

　　敵情在前，一切事項，均須放下。

　　哨兵跑得氣喘籲籲，“鬼子……望鄉台炮樓上的鬼子下來了，已經到了頭道溝……”

　　“有多少人?”

　　“看樣子有一百來個，十多個鬼子，幾十個漢奸……炮樓上的敵人傾巢出動了……”

　　“好，我知道了，”丁飛虎說罷，立刻扭轉身，和小毛一起，穿過溝坡，跑過樹叢，一直跑向村內。

　　七家峪村裡，已經一片忙亂。

　　老百姓看到南山的消息樹倒了，不待組織動員，都紛紛行動起來，開始堅壁清野，準備撤退“跑反”，一家家拖兒帶女，人喊驢鳴。

　　寧靜的小山村，馬上陷入混亂和喧囂中。

　　……

　　丁飛虎迎面碰上了胡婉婷。

　　“指導員，”丁飛虎完全忘卻了剛才兩個人的爭吵，三步兩步，跑到胡婉婷跟前，急急地說道:“有敵情。望鄉台的敵人出動了，已經到了頭道溝。”

　　“你趕緊組織戰鬥，”胡婉婷拔出腰裡的手槍，“我負責帶領民兵，掩護老鄉轉移。”

　　“好，”丁飛虎答應一聲，用手指著西南方向一高低起伏的山梁，比比劃劃地說道:“指導員，我準備把敵人引向麻石灘，在那兒跟狗日的捉迷藏，你帶著民兵完成掩護任務以後，就到麻石灘北邊跟我會合。”

　　“好的。”

　　兩個人匆匆分手，風風火火，各自去執行戰鬥任務。

　　……

　　“叭——勾，”南山坡下，敵人的槍聲，遠遠地傳過來，有經驗的戰士一聽，便能聽出是日式三八大蓋的槍聲……

　　丁飛虎集合了村裡的偵察隊員們，如今的偵察隊，經過平西擴軍以後，隊伍有五十余人，但多是新兵，很多人都沒槍。

　　“同志們，”

　　丁飛虎站在隊前，挺直腰杆，開始做簡短的戰鬥動員，他這人，和偵察隊其他人一樣，每逢遇到戰鬥，立刻便精神煥發，生龍活虎。

　　“望鄉台的鬼子，出來掃蕩了，快過年了嘛，他們想搶點兒年貨，可以理解，誰不盼著過年吃頓餃子?咱們呢，快過年了，也得弄點年貨，是不是?既然大家目標一致，那就較量較量，看誰能佔到便宜……”

　　有些新戰士，覺得隊長講話挺新鮮，悄悄笑起來。

　　“咱們的戰法，還是老一套，帶著敵人鑽山溝，打麻雀戰，老戰士要自動帶著新戰士，熟悉打法，一定要注意——不許浪費子彈，咱們沒本錢跟鬼子拚消耗，沒便宜的買賣，不能乾……出發！”

　　戰士們按照戰鬥編組，迅速衝出坡下的核桃樹林……

　　……

　　敵人的隊伍，沿著山坡下來了。

　　真讓丁飛虎說著了，這些敵人確實是奔著“搶年貨”來的，好多偽軍的身上都帶著麻袋，隊伍中間還走著幾頭用來馱貨的毛驢。

　　沿路不時響起零星的槍聲，但敵人絲毫也不理會，他們知道這些沿途襲攏的民兵，只是在遲滯他們的腳步，因此除了偶爾還幾槍，一路向前疾進。

　　過了頭道溝……前面是一道高高的懸崖峭壁。

　　山路，就從峭壁下蜿蜒穿過，狹窄而曲折，一條條枯藤從懸崖上垂下來，象秋千一樣，被寒風吹得蕩來蕩去。

　　幾個偽軍尖兵，走到這片懸崖前的時候，忽然聽到頭頂上傳來一陣“忽魯忽魯”的聲音。

　　抬頭一看，呀……

　　只見懸崖上好幾個穿便衣的八路軍，正在往下滾石頭。

　　山壁陡峭，石頭從天而降，聲勢駭人，帶著“忽魯魯”的聲音，猛砸下來，帶起一片塵土飛揚。

　　幾個偽軍嚇得“嗷喲”怪叫，轉身便跑，幸虧跑得快，躲過了石頭砸頭的危險。一塊接一塊的石頭砸下來，落在山路上，發出“哐哐哐”的巨響，砸得塵埃一片。

　　這還不算，石頭砸下來以後，又從懸崖上落下好些東西來，有樹枝，有雜草，有枯藤，稀裡嘩啦什麽都往下掉……這些雜物落在狹窄的山路上，把路整個給堵住了。

　　“恰地其列(射擊)——”

　　隊伍裡的鬼子指揮官，沒有遲疑，立即下達了命令。於是，隊伍裡的鬼子偽軍，紛紛舉起槍來，朝著懸崖上開槍射擊。

　　“叭，叭叭，”

　　一陣激烈的槍聲，直打得懸崖峭壁上石屑紛飛，枯枝亂迸……崖上的八路軍，不見蹤影了。

　　槍聲過後，一片寧靜。八路軍既不還槍，也不見影子。鬼子軍官將手一揮，“建心其列(前進)——”

　　但是……前進不了了。

　　山路上掉了一堆石頭樹枝，堵得嚴嚴實實，即便是人能爬過去，驢也過不去，因此只能先清理道路。

　　他們派了好幾個偽軍，上前去搬路上的石頭。

　　“叭，”一聲槍響，從懸崖上飛來一顆子彈，一個偽軍“啊”的一聲慘叫，翻身栽倒在地。嚇得其它幾個負責“清路”的偽軍趕緊四散飛逃，竄到旁邊的溝裡，隱蔽起來。

　　鬼子偽軍們又朝著懸崖上開槍了， “叭叭叭叭，”一陣密集的槍聲，打在山石上，眼瞅著打得塵煙亂冒，石片迸飛，可是……山崖上還是不見人影，也沒人還擊。

　　一片安靜。

　　其實……對於崖下的鬼子漢奸來說，挺難的，懸崖足有十余丈高，幾乎直上直下，上面的八路軍躲在石頭後面，地利優勢太明顯，從下面往上打槍，命中率基本為零。

　　這回鬼子軍官學乖了，一面命令射擊掩護，一面命令偽軍們繼續清理道路。

　　“叭，叭叭，”槍聲響個不停，鬼子偽軍輪流向崖上射擊。

　　下面，幾個偽軍在軍官的督促下，戰戰兢兢地走上前去搬石頭。

　　從懸崖上，掉下一顆手榴彈來，象一隻黑色的小鳥，從天而降，嚇得幾個偽軍“媽呀”一聲怪叫，趕緊返身後撤。

　　“轟——”手榴彈落在路上爆炸了，掀起一陣濃煙，亂石飛揚。好幾個偽軍趴倒在地，有受傷的，發出淒慘的哀嚎聲。

　　鬼子指揮官氣得七竅生煙。

　　八路軍躲在懸崖上向下打冷槍投炸彈……八格牙路，狡猾狡猾地。

　　他們封鎖了道路，卻不與你對戰，隻用冷槍冷彈消滅上前清路的人……這樣做的效果，就是把全隊人馬，阻住了前進的道路。

　　偽軍軍官走過來獻計，“太君，不行啊，八路是在耍計謀，不消滅懸崖上的冷槍手，咱們只能給人家當靶子，依我看……不妨來個暗度陳倉，先迂回到崖上，消滅了上面的八路……”

　　“好的，”日本指揮官立刻采納了，“你的妙計大大的，迂回，迂回進攻的乾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