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崇德脖頸處,那被長劍劃出的恐怖傷痕迅速結痂。只見他的臉色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紅潤起來,一盞茶的功夫,便恢復如初。
“這…這怎麽可能?”蒙紀吃了一驚,不可置信道。
“我的天,見鬼了…”王離臉上表情更是詫異。
“換做常人,便是三跪九叩地來求老夫,老夫也懶得出手。難得這次老夫跋山涉水數百裡,專程從泰山趕赴漁陽醫治蒙恬。可你們這群家夥,居然將老夫擋在門外,簡直有眼無珠!”崔文子笑笑,仰頭灌了一口酒,道。
眾人上下打量崔文子一番,只見這老頭相貌平平不說,衣著更是破爛。腳上一雙破草鞋,鞋底幾乎磨爛一半。離得老遠,那股刺鼻酒氣便令人作嘔。再加之滿口胡言,恐怕任誰見了,都會將之當做瘋子。
再看屋裡那老醫師,衣著華麗,仙風道骨。隻那花白胡須,便給人一種無與倫比的安全感。他還是秦皇禦醫,平日隻給皇族診治。秦皇令他隨軍,其實也算對蒙恬格外開恩。
不讓禦醫診治,反讓那個看上去就不靠譜的老頭出手。怎麽看,都是腦殘患者才會做的傻事。可現在,面前這個瘋瘋癲癲的老頭,居然隻用區區藥粉,便醫好了蒙崇德脖頸之上的醒目傷口。隻這一手,便稱得上駭人聽聞。
“不要再耽擱了…快,快救我爹…快啊!”蒙崇德幽幽轉醒,神智雖已清醒,一時之間卻依舊站不起身,只能趴在地上大喊道。
“沒聽見這小子說的話嗎?讓裡面那個庸醫出來,老夫有把握救回蒙恬。”崔文子煩躁地擺了擺手,道。
“你能保證救回蒙恬嗎,可敢立軍令狀?”蒙紀猶豫片刻,終是輕輕點頭,道。
“笑話!”崔文子瞥了瞥嘴,戲謔道:“這世上哪有什麽絕對之事,老夫跋山涉水趕赴漁陽,已報了崇德小友的恩。你們信老夫便讓開,不信,老夫這就離去!”
“崇德小友…報恩?”蒙紀眼角抖了抖,再望向蒙崇德的目光中,譏諷與厭惡,盡數消失。
所謂跋山涉水數百裡,自泰山而來,專程為治愈蒙恬。這句話,無論放在哪裡,都是瘋話。原因無他,只因秦時消息傳播極為困難。蒙恬重傷的消息乃是絕對的軍事機密,這漁陽郡尚且沒有多少人知道,又怎會傳到泰山?若這老頭說的是真的,豈不是說他能掐會算,能演過去未來?
這個瘋老頭已經來了三天,每日重複這幾句話。起初眾人自是對其嗤之以鼻,可現在,卻是有些慶幸起來。
禦醫已經言明蒙恬活不過今晚,讓這老頭試試又有何妨?萬一他真能救回蒙恬呢?
“既然如此…老先生,蒙大將軍,便拜托您了!”還不待蒙紀開口,王離已是將房門打開,恭敬對著崔文子一揖,道。
“把崇德小友帶走吧,他失血過多,服用了老夫的伸腿瞪眼丸,料想三五日之內便能恢復如初。”崔文子輕輕點頭,拂袖進了屋內,隻留下這麽輕飄飄一句話語。
…
三日時間,眨眼便過。
這三日,漁陽郡多了數百戲台。戲台有大有小,其表演的內容,卻是如出一轍,名曰【蒙崇德】。
這戲共分三幕,第一幕是蒙崇德與袍澤同甘共苦,親自砍樹,竟剛好撞上匈奴騎兵,被之擄掠。其父大將軍蒙恬以為蒙崇德身死,親自披甲上陣,圍攻匈奴。
第二幕,乃是蒙恬與匈奴之間激烈的戰鬥。最終的結局是匈奴請來了陰間小鬼,
用邪術害了蒙恬。身在匈奴的蒙崇德憂心不已,暗暗下定決心刺殺匈奴的大王冒頓。 第三幕,蒙崇德手持純金簪子,單槍匹馬闖入冒頓大營,準備行刺。不料,被匈奴察覺。蒙崇德僅憑一把幾寸長的簪子,殺死匈奴無數,自己,卻毫發無損。
第四幕,蒙崇德被冒頓暗算,身負重傷。有一支箭矢直接射中了蒙崇德的額頭,霎時間,卻只見一道精光乍現。蒙崇德化作金龍,一飛衝天,回了漁陽。
而至於後續的劇情,例如蒙恬死了之類的,戲子們自是不敢胡說。這個沒有結尾的故事,惹得漁陽郡數十萬人急不可耐。
這場【蒙崇德】的大致內容便是如此,只是其中細節,卻有無數版本。例如,有人說蒙崇德是男的,也有人說蒙崇德是女的。甚至有幾個腦洞大的,說他是哪吒三太子轉世。
蒙崇德被匈奴擄走,卻能憑自己的智慧安然回到漁陽。這件事,已是膾炙人口,路人皆知。無數少年紛紛效仿蒙崇德出門坐四輪車,於是乎,木匠們很是發了一筆財…
身為這個故事的當事人,蒙崇德卻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整日守在蒙恬身邊。
蒙崇德端起一碗肉粥,用杓子盛了一杓,又放在嘴邊吹了兩吹,這才小心翼翼地喂給那躺在床榻的蒙恬,道:“爹,吃點吧…”
“崇德…你無災無病便好,無災無病便好啊…”蒙恬又伸手在蒙崇德臉頰之上揉捏起來,堂堂大秦第一猛將,此時此刻,卻如一個坐月子的女人。
“爹,重複了一天一夜,你就不口渴嗎?快喝吧!”這句話,蒙崇德耳朵早已聽出了繭子,有些不耐煩。
“你喝,你多喝一些…”蒙恬嘴角嚅囁著,兩行清淚再度從眼角流淌而下。
“嘿,剛給你擦過淚,你怎麽又哭?趕緊吃!”蒙崇德心中感觸頗多,面上卻故意露出一副不勝其煩的表情。話說到後面,竟是用了憤怒的語氣。
這些日子的接觸,蒙崇德已然摸清了蒙恬的性子。蒙恬雖然驍勇善戰,可對他這個兒子,卻是不敢有半分的怠慢。平日,只要蒙崇德稍微一發脾氣,他便‘不敢’多說。於是乎,過度的放縱,逐漸使得蒙崇德成了鹹陽第一紈絝。
“爹吃,爹吃就是了。崇德,萬不要氣壞了身子…”蒙恬聞言趕忙止住淚水,唯唯諾諾地想要接過肉粥。可胳膊才剛剛抬起,卻猛的有一股劇痛襲來,痛得他嘴角抽了抽。
蒙崇德笑笑,將杓子送到蒙恬嘴邊:“老崔不是說過了嗎,三十天之內,你只能靜躺,一動都不能動。來,我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