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見素也感覺有些驚訝,“幼娘,大半夜的你怎麽把舞衣給穿上了?”
李蒼玉這才明白是舞蹈服裝,不禁多看了幾眼,這套衣服確實非常的好看,是典型的大唐宮廷盛裝的風格,色彩繽紛炫爛奪目,還有那麽一點小性感……這姑娘小小年紀,發育得還真是不錯!
“父親容稟。”韋幼娘的臉有那麽一點紅,“女兒剛剛學成了一套舞蹈,還從來沒有在人前展露過。今日恰好有貴客到府,女兒就想……獻醜一回!”
李蒼玉不由得好笑,按照大唐時下的風俗,仕宦之家但凡招待客人,沒有歌舞助興那還真是寒酸的表現,就好比現在誰家裡來了客人連wifi都沒有差不多意思——但是你堂堂的大小姐親自拋頭露面的獻舞,這真的好嗎?
果然,韋見素連忙將他女兒拉到了一邊,“幼娘,你真是胡鬧!”
“父親,女兒又哪裡胡鬧了嘛?”韋幼娘的小嘴兒嘟得老長,撒起嬌來,“是你叫女兒自幼學舞,這些年來卻從來只是跳給你一個人看。看了也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來,女兒好苦悶哦!”
“啊?”韋見素一愣,“你是嫌你爹不懂欣賞嗎?”
“不是啦!”韋幼娘捂嘴吃吃的笑了幾聲,“多聽一聽別人的意見,終歸是好的吧?就好比,父親不也時常希望,能夠有人來欣賞和品評你的字畫嗎?”
“……”韋見素愣愣的眨了眨眼睛,小聲道:“但你也不能大半夜的,跳給一個年輕的男子看啊!”
“這有什麽關系嘛,又不是孤男寡女,父親你不是也在嗎?”韋幼娘一本正經,“一個跳舞一個鑒賞,就如同父親寫好了字叫女兒過去品評一樣的,多麽簡單的事情嘛,如此而已。父親你想到哪裡去了?”
“好吧、好吧,老夫說不過你!”韋見素終究是溺愛小女,沒撐過幾時便敗下了陣來。他回到李蒼玉身邊,攤手苦笑的道:“蒼玉,你看,這……”
“在下一介寒門小吏,怎敢讓令媛獻舞?”李蒼玉總不能一口答應,連忙擺手拒絕,“不妥,這真的是很不妥!”
“沒關系!”韋幼娘走過來,眼神之中充滿了欣喜與期待,說道,“李郎君,你才學出眾風采卓然,鑒賞能力想必也是超凡脫俗。我一直都希望,能有你這樣的才子來品評一下我的舞蹈!”
才子?
李蒼玉笑而不語,以往好些個這麽稱呼我的妹子,最後都……好吧,我已經金盆洗手、退出江湖好多年!
“在下愧不敢當。”李蒼玉拱了一下手,“實話實說,於舞蹈而言,在下確是一名門外漢。絲毫不懂門道,也根本談不上鑒賞。”
“不懂……也好!”韋幼娘根本不在乎的樣子,仍是笑容滿面,“就當是一名普通的看客,看完之後的第一感覺如何,這仿佛更有說服力!”
“……”李蒼玉和韋見素無語的對視一眼,得了,看來咱們倆人都說服不了她了!
“那在下,就卻之不恭了!”
三人回到正堂,李蒼玉和韋見素分賓主而坐,也另置了茶水果子佐伴,家裡的樂工也來了。
韋幼娘,拿著一把劍,走到了堂中。
“父親,李郎君。”韋幼娘雙手握劍行了一個武士禮,“小女子將獻之舞,名曰《西河劍器》!”
李蒼玉微微一驚,“韋姑娘,莫非公孫大娘的弟子?”
韋幼娘神秘一笑並不回答,拔劍出鞘捥於肩後,左手捏了個劍訣做了個起手勢。
音樂,起!
霎時間,原本溫婉嫻靜的大家閨秀韋幼娘,仿佛是變了一個人。她隨著音樂快速的跳躍舞動起來,腰肢柔軟步伐輕盈,偏卻手中的寶劍一撩一刺都是剛猛勁烈,肩上的寬大披帛與華麗的舞衣卻又輕盈飛舞。
劍光,倏忽凌厲。
美人,翩若驚鴻。
李蒼玉驚歎不已,真沒想到,一個人的獨舞也能產生這樣震撼的視覺效果。韋幼娘和那把劍,剛柔相濟到渾然天成,宛如漫天炫爛的一場花雨當中,落下了一道道金光閃閃的雷霆霹靂。
曲終,舞罷!
韋幼娘有點氣喘,抱著劍對李蒼玉拱手一拜行了個軍禮,“請李郎君賜教!”
李蒼玉站起身來,拱手還了一禮。
此刻,恐怕真的只有杜甫的詩句,才能準確的形容!
於是他說道:“韋姑娘之舞,耀如羿射九日落,矯如群帝驂龍翔。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
“啊?”父女倆同時發出了驚呼,韋幼娘急道:“多好的詩呀,待我去取紙筆!”
“千萬別。”李蒼玉連忙道,“這是我曾經聽到別人吟出的一首詩,其中的幾句。在下才疏學淺,無以形容韋姑娘的絕妙舞姿。因此鬥膽將他人的詩作借取而來,聊以表達。”
“請問李郎君,那是誰人詩作?全詩如何?”韋幼娘既好奇又驚喜的問道。大抵她也覺得,這幾句詩實在是寫得太漂亮了。用來形容自己的舞姿,也是莫大的讚美。
李蒼玉心中暗笑,這是二十年後杜甫的詩!……貌似,又得用上那個萬能回復了!
“這是在下,在東市酒肆無意中聽來的。”李蒼玉一本正經的道,“那裡時常有一些人醉後亂塗或是狂歌,具體是誰,我也一時說不清了。全詩,更是記不得了。實在抱歉!”
“那我也要把這幾句寫下來,自己悄悄的欣賞也好!”韋幼娘笑嘻嘻的跑向了書房。剛跑出幾步,她又匆匆回來了,“李郎君,你可別走呀,等我回來,要等我回來哦!”
“……好。”
韋見素笑呵呵的走到了李蒼玉面前,“蒼玉,小女一向頑皮,讓你見笑了。”
“無妨。”李蒼玉微笑道,“令媛多才多藝,令在下十分欽佩。”
韋見素歪著頭看了一眼韋幼娘離去的方向,突然湊近了一些,小聲道:“蒼玉,你有沒有想過把自己的戶籍,編入趙郡李氏的族譜之中?”
李蒼玉微微一愣,趙郡李氏,戰國名將李牧的後代。這是大唐最為著名的“五姓七望”之一,當世第一等的高門……老頭兒什麽意思,讓我找個趙郡李氏的人認親戚然後編入他們的族譜當中,借以拔高我自己的門第?
“沒有。”李蒼玉回答得很乾脆。
韋見素的表情有點小尷尬,“你何不,考慮一下呢?……時下,這麽做的人可不少。其中不乏名臣大將。”
李蒼玉早就知道韋見素說的這回事, 大唐有不少當上了高官的人,都會想辦法拔高自己的門第,與高門聯姻最為常見,這樣至少可以拔高後代的出身。有的人會直接改變自己的郡望,掩耳盜鈴把自家強行編入高門族譜。另有一些人就是瞎編,也要編出一套出身高貴的“祖宗”來。
就連皇族李氏都強行認了“老子”做祖宗,武則天稱帝時也號稱自己是周公姬旦的後代。
這就是大唐時代的普世價值觀,把郡望門第看得極重。
在唐人眼裡,一個寒門第子就算做到了宰相,那也仍是寒門子弟,別人不會認同你的“高貴”。反過來,一個出身高門的子弟就算是窮得快要沒褲子穿了,人家也認為你血統高貴。
在唐人看來,拚錢、拚權和拚爹那都是落了下乘,只有拚祖宗才是王道!
李蒼玉不由得呵呵一笑,“我不會這樣做的。”
“哎……”韋見素一臉的尷尬,搖頭歎息了一聲,絮絮的小聲道,“那真是可惜了,可惜了……”
正在這時,韋幼娘帶著丫鬟拿著文房四寶,興衝衝的回來了,見這情形不由得好奇,“父親,李郎君,你們在聊什麽?”
“韋公,韋姑娘,時辰不早,在下告辭了。”李蒼玉拱了一下手,轉身就走。
“老夫送……”
“不必相送,韋公請留步!”
“喂!”韋幼娘驚呼了一聲,愣愣的看著李蒼玉大步離去的背影,顰蹙低語,“等一下嘛……為何要走得這麽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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