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蒼玉追出來的同時,守在戶外的隨從反應也快,馬上也開始圍堵趙複行。同時典客署的戍卒也參與了行動,一時間還多了幾把弓對著趙複行一頓射。
但是趙複行這個伊賀忍者的動作實在是太靈敏太快了,典客署的普通驛卒只是負責日常安保和站個儀仗,幾乎沒練過什麽武藝,哪能射得中他?
眼看著趙複行躥上了房梁,就要逃走。
“弓箭給我!”
李蒼玉幾乎是從驛卒手中搶過了一把弓來,搭弓上箭,瞄準!
——手感極佳!
這是一把大唐步兵尋常備配的長弓,比“獵人阿狼”以前在叢林裡用的自製弓箭,可真是好用多了。
箭術,毫無疑問就是獵人阿狼在叢林裡討生活的,第一號本錢。雖然久未操練,但這門技能就像是吃飯喝水一樣的,永遠也不會忘記。別說是這麽大的一個人,就是天空的飛鳥,以往也沒少射!
“倏——”
那一箭,那一箭……
“啊!——”
用這一聲慘叫,作了最好的注腳。
緊接著,那個影子就從房梁上悲慘的摔落下來,砸在地上發出重重的悶響。
“上,抓活的!”李蒼玉把弓朝旁邊一遞。
“上差真是好箭法!”驛卒接過弓來目瞪口呆,“萬一射中了要害,這還能活命嗎?”
“沒有萬一。老子想讓他膝蓋中一箭,就不會射到的地方去。”李蒼玉冷冷一笑,“你還愣在這裡幹什麽,還不快去捉人?”
“是!……是是!”
隨從和驛卒們一擁而上,將摔昏在地的趙複行逮了個正著,綁得結結實實的抬了起來。
眾人一看,他的左腿膝蓋骨透出了一枚箭頭。那枚箭直接從後他的後膝彎裡射穿了過去,鮮血淋漓。
——看著都疼!
李蒼玉叫人搜他的身,再也沒有別的可疑之物。阿倍仲麻呂和歐陽令等人,也都從靈堂裡出來了,團團把趙複行包圍成一圈。
“趙複行瘋了嗎,為何要刺殺晁先生?”歐陽令和一群日本人,都十分的憤慨與不解。
阿倍仲麻呂雖有一些驚魂未定,但大體風度未失。他走到李蒼玉面前,拱手一揖,“多謝遊徼,救命之恩!“
“晁先生不必客氣,這是我的本職份內之事。”李蒼玉回了一禮,淡然答道。
阿倍仲麻呂好奇的看著李蒼玉,“方才那一瞬間,萬一那枚暗器擊中了遊徼自己,又該如何?”
“倉促之間,無暇細想。”李蒼玉呵呵一笑,“現在想來,確實有點後怕。只能說,我運氣還算不錯!”
“少年人,膽大心細臨危不懼,身手敏捷更兼大將風度,真是難能可貴!”阿倍仲麻呂頗為讚賞的微笑點頭,“你是怎樣判斷,他將要意圖不軌呢?”
“這可就說來話長了。”李蒼玉道,“晁先生,諸位,我現在必須要把趙複行關押起來進行審問。還請諸位守口如瓶,在案情大白之前,不要將剛剛發生的事情散布開來。”
“好,好!”眾人都答應了。
“押走!”
李蒼玉就近叫歐陽令叫了一間安靜的屋子,把趙複行抬了起來。
趙複行顯然是摔暈了,但並無大礙。將他膝蓋上的箭頭一拔,他就慘叫驚醒過來。
李蒼玉居高臨下的看著他,“說,你把新羅學子樸豐之的屍體,藏在哪裡了?”
趙複行明顯一愣,在場的歐陽令和隨從們也都愣住——怎會突然這麽問?!
難道不是應該問他,
為何要私自淬煉鉤吻之毒,為何要刺殺阿倍仲麻呂,為何要謀害了自己的主人嗎? “你不說,我來替你講。”李蒼玉冷笑一聲,說道:“你和你的主人,關系非止一般的親密。但你主人卻是個花心大蘿卜,他除了在平康坊有相好,還要勾搭樸豐之。於是你一怒之下,趁他二人外出幽會之時將他二人殺死。事後你將你主人的屍體扔在街中,卻把樸豐之的屍體藏了起來,順便嫁禍於樸豐之。”
“隨後你就回來,將兩間房的櫃子都膠粘了起來,以免往日的醜事敗露。”李蒼玉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儼然就是胖胖的神探狄仁傑再世,“我說得,對不對?”
原本以為身邊會響起“大人果然深不可測”的聲音,不料卻是趙複行的一記怒罵——
“放屁,一點都不對!”
“我不對,來來來,你來講!”
趙複行當場怔住,滿副“上當了”的表情。
李蒼玉笑了,掉坑裡了吧?
“無論我說得對不對,你刺殺阿倍仲麻呂總是不爭的事實,總之你死定了。”李蒼玉淡淡的道,“伊賀忍者,跟著陳生來了大唐潛伏十八年,應該不會只是為了刺殺阿倍仲麻呂。否則的話以往機會應該更多,今天金吾衛在此嚴加戒備你卻不顧一切的出了手……難道說,忍者智商原本就是這麽的差勁?”
“休要冷嘲熱諷。”趙複行淡然道,“算你猜對了一樣,我以前的確是伊賀忍者,陳生就是我的家主。我隨他一同來大唐只是為了保護他,伺候他。那個阿倍仲麻呂,他必須死!”
“我隻管抓人,才懶得關心你的刺殺動機,那是大理寺的份內之事。”李蒼玉笑道,“再說這只是你們日本人自家的事情,關我屁事!”
趙複行突然激動的大叫起來,“都是日本人,他身為大唐三品高官,為何就不能關照一下我的主人?主人考了四五次進士都沒能及第,他就不能向上舉薦一次嗎?”
“說什麽不能因私廢公,必須憑借真才實學奪取進士之位,不能讓唐人瞧不起日本人,我呸!”
“如果不是阿倍仲麻呂的萬般不近人情,主人也不會被逼得幾近瘋狂迷失本性,竟連平康坊的女人都迷上了!到最後,居然連那個醜陋低下的新羅男人,也不放過!”
“反正主人死了我也沒想活,殺了阿倍仲麻呂,帶他下去一同找我主人賠罪,豈不正好!”
李蒼玉呵呵直笑,我不想知道,他非得說!忍者是不是有著,見坑就跳的壞習慣?
——偏偏我又是個挖坑小能手,嘖嘖!
李蒼玉招了招手將隨從叫到身邊,“二位兄弟再辛苦一趟,去西市,召集那裡的不良人和武侯,在發現屍體的周邊酒肆邸店這類地方,搜找樸豐之的屍體。”
“好。”
“不用麻煩了!”趙複行看來是自知必死也就無所謂了,淡淡道,“我把他切成了碎片,埋在了一家名為‘龜茲黃昏’的胡姬酒肆院子外面的,大槐樹下。”
有夠變態!
李蒼玉嘖嘖搖頭,“埋在大槐樹下,有什麽特殊用意嗎?”
趙複行陰惻惻的道:“魂魄不歸,不得投胎!就算變成了鬼,也只能徘徊在大槐樹的陰影之下!”
李蒼玉對他豎起了大姆指,“我很欣賞你,你真是變態中的王者!”
歐陽令在一旁做著手書筆錄,一陣篩糠似的發起抖來寫不下去了,“金……金吾上差,我……我們要不要,把……把那株大槐樹,給鋸鋸鋸……”
“我隻關心捉拿凶手尋找證據,其他的你看著辦吧!”李蒼玉淡然一笑,走到屋外來到了阿倍仲麻呂的面前,將審問的結果,單獨的簡單的對他說了一下。
阿倍仲麻呂喟然長歎,“陳生雖然資質不佳,但勝在專注努力。我曾不止一次的勸他,不如轉而攻讀明經科。但他就是不肯,非要考得進士不可。”
“相比之下,貼經墨義的明經科確實容易多了。進士科,更需要天賦和靈氣,真的是不可強求啊!”李蒼玉點點頭,“我記得,我好像聽到過這麽一句俗語,三十老明經,五十少進士。 ”
“沒錯。在大唐的科舉應試中,進士的確最難。三十歲考取明經科,都算是年紀大的了。熬到五十歲考中了進士,那仍可算作是年輕。”阿倍仲麻呂雙眉緊皺的搖頭,“但是,就算屢試不中,這也值得自暴自棄,還值得因此而去殺人嗎?……老夫,真的是想不通啊!”
李蒼玉說道:“在先生看來,那或許是小事。但在某些偏執者看來,那可能就是足以擊垮信念、毀滅人生的大事了。”
“偏執?……”阿倍仲麻呂長籲了一口氣,點點頭,“你說得沒錯,就是偏執!”
李蒼玉再道:“其實這件案子目前正處於嚴格保密之中,是先生的族人通知先生前來祭拜的嗎?”
“你是懷疑,趙複行還有幫凶?”
“沒錯。”
阿倍仲麻呂點頭微笑,“看來你非但是心思縝密精悍能乾,還相當的認真負責,真是一位稱職的金吾遊徼。但我要告訴你的是,不是我的族人通知我來的。是聖人把我叫到宮裡,親自告訴我的。”
“這樣,我倒是放心一些了。”李蒼玉輕籲了一口氣。
“余下,就是大唐的司法之事了,我不宜再介入其中。”阿倍仲麻呂說道,“雖然我們都是日本人,但既然身處唐國,一言一行就都該遵守唐國的律法章程。金吾郎,做你該做的事情吧,老夫先行告辭了!”
“先生好走。”李蒼玉拱手相送,不由得心想,這個阿倍仲麻呂倒是頗明事理。
要是所有人都能明白事理,不那麽偏狹和固執,這個人世間肯定會變得美好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