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的人口實在是太過密集,崇仁坊發生流血械鬥的消息,很快就被一傳十、十傳百,鬧得滿城風雨人人皆知。
很多百姓,都跑來圍觀。崇仁坊原本又是緊挨皇城,圍觀之人中難免有許多的當朝官員。
張旭悶哼了一聲,“老夫也得過去看看,順便跟那郝廷玉說道說道。”
“張大師,你老人家現在不宜過去!”嬋娟突然說道。
眾人驚疑,扭頭看向她。張旭問道:“為何?”
嬋娟連忙拜了一禮,說道:“恕小女子鬥膽妄言,現在眾目睽睽之下,張大師如果去找郝廷玉說道,豈非是被敵對之人看在眼裡,授人以柄投鼠忌器?或有心懷二志之人,趁機構陷張大師與郝廷玉因私廢公,事情恐怕還會變得更糟!”
“咦,小女娃兒考慮得甚是周全。”張旭驚訝道,“老夫一時著急,竟然失察了!”
“姑娘所言確是在理。老師,你現在不宜現身。”顏真卿說道,“我可以過去看上一眼!”
“你?”
顏真卿點點頭,“學生雖然不是金吾衛的人也不是禁軍,管不到軍隊裡的事情。但學生是禦史,管得了京城的所有將官!既然親眼目睹了事發之過程,學生就絕對不能置之不理!”
“顏先生睿智!”嬋娟連忙拱手拜下,“若能保得蒼玉兄弟二人當下之周全,事後也好再想辦法施予營救!”
“這姑娘真是冰雪聰明!好,顏某這就過去!有勞二位姑娘,代為照顧張老。”顏真卿對聶食娘與嬋娟拱手一拜,不再遲疑大步朝那方走去。
“嗬!老夫有那麽沒用嗎?”張旭氣鼓鼓的,“該是老夫照顧這兩位小女娃兒才對吧!”
聶食娘嗬嗬一笑,“老先生,萬一你老人家走不動了,我能把你背回去。你能嗎?”
“老、老夫……”張旭說不出話來了,只剩一對兒眼睛尷尬的連眨。
另一邊,李蒼玉抱著暈厥的高栝蹲在地上,看到顏真卿快步走了過來,站在了郝廷玉的馬前。李蒼玉不由得好奇,他怎麽來了?
“顏先生?”郝廷玉倒是認得他,連忙翻身下馬抱拳一拜,“不知先生,有何指教?”
“不敢言教。”顏真卿回了一禮,說道,“顏某身為殿中侍禦史,方才又目睹了械鬥之過程。這件事情,我必須參與!”
郝廷玉皺了皺眉,走近了幾步,小聲道:“末將奉勸顏先生一句,還是莫要參與的好。這件事情,恐怕沒有顏先生眼前看到的,那麽簡單。”
“郝將軍一番好意,顏某心知肚明。”顏真卿說道,“但顏某職責所在,不敢有逾。”
顏真卿大名鼎鼎,除了他的書法,還有他的耿介為人。郝廷玉想必也是有所知曉的,他沉默了片刻,說道:“顏先生,想要如何參與?”
顏真卿擰眉正色,說道:“本官,會據實向禦史台提起訴訟,彈劾今日參與鬥毆與械鬥的所有將官。本官現在要與郝將軍一同查實,所有這些涉案之人的姓名,官職。”
李蒼玉一聽,高招,顏真卿是在幫我們!
今日之事就怕“私了”,因為這幫禁軍的後台,遠比我們這些新兵硬多了!如果被爆光得越厲害,長安的輿論越洶湧,對金吾衛就會越有利!——就算我們殺了人又能怎樣?是對方找上門來主動挑釁最先動手,對方是全副武裝的將官兵卒一百多人,還最先動了刀子;我們是手無寸鐵的預備新兵四十余人,為求活命拚死反抗。
——光憑這一點,我們就佔理!
郝廷玉卻是為難的眉頭緊皺,低聲道:“顏先生,這樣一來事情可就鬧得太大了,恐怕聖人都會被驚動。到時,怕就真是無可收拾了!”
顏真卿笑了一笑,“郝將軍以為,就算顏某不參與,這件事情就會那麽容易的被收拾麽?”
郝廷玉當場一愣。
李蒼玉就蹲在不遠處聽了個真切,看到郝廷玉那個憨樣都替他著急,便道,“讓顏先生提起訴訟,總好過先被別人告了刁狀!”
近旁看管的士兵大喝一聲,“你這犯卒,沒你說話的份!”
“我自言自語,你管得著嗎?”李蒼玉訕訕的道,“我就知道,我遇不到什麽好人!……更遇不到什麽聰明的好人!”
“大膽!”士兵怒喝。
“閉嘴。”郝廷玉斥了一聲,又好氣又好笑的瞪了李蒼玉兩眼,“你也最好閉嘴!”
李蒼玉卻是放了心,那廝明顯不笨,只是腦子裡面也長滿了肌肉,從而導致腦漿運行受滯,一時沒想通而已!
“既然如此,那就有請顏真卿,跟我們一同走一趟了!”郝廷玉果然答應了下來,一揮手,“一半人留下善後。另一半人,將這些犯卒通通押走!”
訓練有素的白澤越騎立刻兵分兩路,忙碌起來。留下的騎兵分作了兩列,將禁軍和金吾衛新兵圍在了中間,開始押送前行。
李蒼玉剛準備把高栝背到背上一起走,這小子醒了。李蒼玉松了一口大氣。
“阿狼哥,那個人好生厲害!”這是醒來後的高栝說的第一句話。
“那就不是個好人!”李蒼玉恨恨的啐罵了一聲,“能走嗎?”
“能……”高栝剛一落地,連忙捂著腦杓一陣左搖右晃,“哥、哥”的叫喚起來。
“哥攙著你!”
李蒼玉恨得牙癢癢,那廝竟敢打我栝弟的腦袋!……本來就不靈光,再打出了問題,我跟你拚命!
周遭已經有了許多的百姓士人在圍觀,議論紛紛。
李蒼玉攙著高栝慢慢朝前走,不經意的扭頭一看,在人群中看到了聶食娘和嬋娟。
兩人都是非常擔憂的神情,在跟著隊伍在一同前行。嬋娟的臉色非常蒼白,一副既驚駭又難過的樣子,儼然就快哭了一樣。
李蒼玉咧嘴一笑,示意“我們沒事”!
“哥,你流了好多血!”高栝指了指李蒼玉的胸口。
我靠!
李蒼玉伸手一摸,真的好多血!
“幹嘛提醒我,疼死了!”
“哎呀,我頭暈了!”
“栝弟,扶扶扶我!”
李蒼玉仰天就朝地上躺了下去,閉眼裝死,不動了。
高栝急得大叫,聶食娘和嬋娟也想衝過來,卻被騎士長槊一揮,就給死死攔在了外面。
郝廷玉騎在馬上離得不遠,又是一陣好氣又好笑,“小子真能耍寶!……倒也機靈!”
顏真卿就在他旁邊,拱手道:“郝將軍,理當救治傷患為先,不可再行增加傷亡!”
“顏先生所言即是。”郝廷玉發了一令,“來人,速將那人抬回營地就近安置,務必嚴加看守。速叫醫藥博士趕來,全力予以救治!”
“諾!”
幾名騎士得了令,下了馬來抬起李蒼玉,平穩無比的朝營地奔去。
嬋娟和顏真卿交換了一個眼睛,和聶食娘一起也朝營地跑去。
高栝既擔心又氣憤,惱火的瞪著郝廷玉,“你真不是好人!你打我!”
郝廷玉哈哈大笑,“我如果不是好人,你早就變作了屍體!”
高栝突然沒話說了,摸了摸腦杓,還在疼。
旁邊的一名騎卒冷冷道:“小子,如果不是我們郝將軍手下留情,你就是有一百個腦袋,也不夠砍的!”
“郝將軍?”高栝直發愣,“我只知道他叫郝仁,是一個只會喝酒吹牛的家夥!”
“那是他逗你呢!”小卒笑了笑,小聲道,“他可是京師第一猛將,我們金吾衛的左郎將,郝廷玉!”
“難怪這麽厲害!”高栝摸摸頭,“我還沒弄清楚怎麽回事,他就將我逮到馬鞍上,一巴掌就給抽暈了!”
精銳的辦事效率,果然是奇高。
李蒼玉被抬進去的時候,悄悄眯著眼睛看了看,大院裡已經沒有了一個人影,不管是死的還是活的。
大院周遭都已經被嚴格戒嚴,好奇心都快飛上天了的長安群眾,怎麽也看不到大院內的任何動靜了。
受傷的士兵已經被分開安置。
禁軍的傷兵像犯人一樣被鎖在庫房裡,自生自滅中。
金吾衛的傷兵,則是幸福的享受到了這些前輩精銳們的緊急救治,並且還得到了一些鼓勵。
——雖然你們本事不大,但勝在團結一致,勇氣可嘉!
李蒼玉被抬進來的時候,簡直享受到了英雄級的待遇。除了新兵們的百般仰慕與關懷,還有精銳前輩的精心救治與挨個慰問,他連裝暈都裝不下去了。
“小子,你真有種!”
“好樣的,乾得漂亮!”
“我們大將軍,要的就是你這樣的人!”
李蒼玉頓覺畫風詭異,我難道不是帶頭打架並且動手殺人,給金吾衛帶來了巨大麻煩?
或許,這就是李光弼率領之下的,一支真正意義上的“唐軍”,所獨有的軍隊氛圍?
——勇於亮劍,強者為尊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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