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特麽後悔說下回與潞王是不是可以做朋友啊!
張靜修後悔死了。
豬隊友——就是形容潞王你這種人的,全然不顧別人死活,只顧你自己好過!
娘的!張靜修心裡罵。
可時間容不得他細想,李太后正盯著等他回復呢。
張靜修思緒飛馳,很快便作出一個十分違心的決定,決定與潞王這位豬隊友、甩鍋王站在一條線上。
因為他想明白一個道理:閻王好過,小鬼難纏。
兩害相權取其輕嘛。
李太后是個厲害的女人不錯,但她也是一個深明大義的女人,否則怎會成為大明王朝真正意義上的掌舵人呢?她那麽欣賞父親,全力支持父親的改革事業,證明她有過於常人的眼光。
這是張靜修最基本的判斷。
所以,面對李太后灼灼的目光,張靜修努力保持鎮定,不慌不忙地回道:“潞王所言極是,的確是受臣所邀,還望娘娘恕罪!”
李太后追問:“邀他作甚?”
又是一道考驗求生欲的要命題啊!也不知潞王說過沒有,是怎麽說的?萬一兩人說的口徑不一致……想圓都圓不回來。
張靜修不得不用余光瞥了一眼角落裡那個坑人的家夥。
幸好朱翊鏐臉上浮現出一絲狡黠的笑意,好像在慫恿他說,隨便編個理由就是啦……證明沒說過。
張靜修感覺沒那麽棘手了。
然而,就這一個小小的舉動,也沒能逃過李太后的法眼,只見她眼波一閃,瞪了朱翊鏐一眼。
朱翊鏐趕緊垂下頭。
張靜修道:“啟稟太后娘娘,臣聽說潞王殿下讀書時,總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
隻聽到這一句,朱翊鏐猛地一抬頭,恨不得跳起來殺了張靜修,你竟敢在娘親面前說本王的壞話?
可當他接著往下聽,心情逐漸如撥雲霧般開朗,目光中竟帶著幾分欣羨,甚至崇拜之情。
張靜修是這樣說的:“臣竊以為,這是潞王殿下缺少活動的緣故,常日悶在宮中,缺少同齡朋友,所以缺乏孩子該有的玩樂,以致於讀書總提不起勁兒,也是情有可原的……”
朱翊鏐兩眼大放異彩,簡直說到他心坎兒上去了,張靜修啊張靜修,你為何不早進宮對娘親說出這番話呢?本王就是感覺悶,缺少同齡朋友啊!
李太后卻是冷冷地道:“你竟說情有可原?”
“臣竊以為,潞王殿下聰明伶俐,並非天生讀書不專。臣住在宮外頭,平日倒有一些同齡朋友,他們除讀書外,都玩過遊戲的,唯獨潞王殿下沒玩過,所以臣才想邀請潞王一道玩遊戲。”
“玩遊戲?”李太后一愣。
“是,一道玩風葫蘆的遊戲。可惜今日進宮倉促,否則帶來在娘娘面前獻醜演示一番。”
“玩物不會喪志嗎?”李太后臉色一沉,她生平最怕提這個“玩”字兒,哪個孩子沒有玩的野心?
而且孩子年紀尚幼,不能節製,所以她才會對兩個兒子管束嚴之又嚴,尤其是對萬歷皇帝。
別看張靜修說得鏗鏘有力有模有樣,實則心兒像小鹿般跳動,額頭上也已沁出了涔涔汗水。但這個時候已經沒有退路,只能硬著頭皮往前衝,先不理會李太后是否會生氣。
張靜修回道:“玩物肯定喪志,但風葫蘆不一樣,它能舒筋活絡啟沃童心,偶爾玩習之,有百利而無一弊。這還是父親大人教給我們的呢,臣和五哥允修,
往常讀書也是病怏怏的,總打不起精神。現在卻不然,一天到晚朝氣蓬勃,父親總笑說這是風葫蘆之功。” 一提到父親張居正,李太后灼然的目光逐漸變得平和:“你是說你父親教你們,還經常一起玩?”
“是的。”
“這麽說,風葫蘆還是療治孩子貪玩的靈丹妙藥?”
“回太后娘娘,臣以為風葫蘆確實有此功效,父親大人也是這麽認為的。”
為了加強可信度,張靜修還往空中一拋,做了一個摔動風葫蘆的動作,接著道:“就像這樣,將風葫蘆往空中一摔,然後扯動繩索,那風葫蘆便隨著手勢上下翻飛。”
李太后端詳著張靜修,風葫蘆她是見過的,雖然嘴上不說,可心裡表示懷疑——
你張靜修不是因為荒唐,被張先生趕出府邸了嗎?怎麽在本宮面前說得頭頭是道?
不是說你腦子進水會時不時地犯糊塗嗎?今日見你思維清晰,又懂得禮儀,莫非外界傳言不實?
既是如此,本宮便考教你一番。
一念及此,李太后悠悠言道:“難得你有此心,平時你也有讀書的習慣嗎?”
“習慣談不上,倒是讀過一些書。”
“都讀過什麽呀?”
“四書五經自然是讀過的,像《史記》、《資治通鑒》、《漢書》這類史學典籍,也讀過一些,還有佛教一些經典,臣亦略懂一二。”張靜修引到佛教經典上,可不是隨口的。
歷史上,李太后秉持國政的同時,有兩大業余愛好:一是書法,一是佛宗。
都有一定的造詣。
而恰好,張靜修也有這方面的興趣。
在別人面前偶爾裝腦子進水尚可,但在李太后面前,張靜修還是覺得老實一點比較安全。
尤其是幫潞王背鍋的時候。
李太后對潞王本就恨鐵不成鋼,邀請潞王若只是一味突出玩,非但不能幫助潞王,反而有可能會讓李太后更加生氣。
所以,這個時候,必須表現出優秀的一面,才不會讓李太后覺得是自己將潞王帶到溝裡去了。
對此,張靜修有清醒的認識。
至於潞王會怎麽想,是否感到自慚形穢,眼下照顧不到,先得把李太后這一關過去再說。
果然,一提到佛教經典,李太后臉上不自覺地浮現出一絲喜色。
張靜修的緊張得到一定程度的緩解。也就是在這時候,他才敢打量這位天下最有權勢的女人一眼。
當然,僅僅一眼。
只見李太后穿著一件製作考究的九鳳翔舞的緋紅錦絲命服,戴在頭上的鳳冠珠光搖曳,臉上薄施脂粉,一雙丹鳳眼,顧盼生姿,嫵媚中帶著幾分端莊、冷峻。
只看了一眼,張靜修趕緊垂下眼瞼,絕不敢多看,似乎多看一眼就是一種褻瀆。
李太后輕啟丹唇:“那你讀過《心經》嗎?”
“讀過。”
“能背嗎?”
“能。”
“不妨背來聽聽。”
“好。”張靜修點頭,自信滿滿。
朱翊鏐聽了兩人對話,卻像墮入冰窟似的,心急如焚,還沒等張靜修開始背誦,心裡已將他痛罵了百幾十遍。
張靜修,你大混蛋,你不是人……本王剛剛為你高興一陣子,若你在娘親面前將《心經》一字不漏地背出來,不是狠狠地打本王的臉嗎?還讓不讓本王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