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萬歷皇帝質疑的目光與神情,張靜修心裡閃過無數個念頭,深吸一口氣,朝萬歷皇帝眨了眨眼。
然後,認真地解釋道:“臣的確是腦子進水了,腦子裡經常如同被千萬顆蟲子咬噬一般,但也不是時刻都這般痛。就像今日,臣見了陛下和潞王,頓時覺得神清氣爽,如沐春風般,有如神助,腦殼自然就不痛了,所以要清醒許多。”
這一頓馬屁過去……倒是讓張鯨心頭一亮,可以嘛,這麽小就學會了吃飯的本領。
“噢。”萬歷皇帝點點頭,接著又問,“那你為何會想到囤積楠木這種稀有物品呢?”
終於問出來了。
“這個嘛……臣也解釋不清,當時好像就是稀裡糊塗的!”張靜修回道,總不能告訴你,本少爺事先知道運載楠木的貨船要沉,然後東郊木材城又突然著火了吧?
那不是更作死?
萬歷皇帝沉吟片許,然後喃喃道:“朕倒覺得,你腦子正常,似乎沒有進水。”
張靜修當即拜倒,誠惶誠恐地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臣也不想腦子進水啊,可有時候的確痛得厲害,實在控制不住自己,說些胡話做些荒唐事。太醫院的胡禦醫說過,臣腦子確實是進水了。但有時候吧,臣也感覺很正常。為此,臣還琢磨過,可沒什麽頭緒,料來是因為張家有風骨的緣故吧……就是,就是‘種’好!”
種,用上一世的話說,就是基因。
種好……就是基因好!
萬歷皇帝被噎著了,拚命地咳嗽,心想,原來果真是朕的眼光有問題啊,你張靜修腦子確實進水了,竟敢在朕的面前誇你張家的“種好”……臭不要臉的!
萬歷皇帝幾聲咳嗽,嚇得暗衛們一個個臉色驟變,都用匪夷所思的目光看著張靜修。
張鯨的目光更是忽然間變得犀利無比,像是一隻待命的獵狗,只要主人一聲令下,他便會衝上去撕咬。
在這個崇尚中庸之道、以謙卑為尊的時代,一個人的臉皮得有多厚多麽無敵,才能說出這樣的話……誇自家的種好!
萬歷皇帝咳嗽幾聲後,沉默了半天,不知說什麽好,也不知他在想什麽。
倒是一旁的朱翊鏐眉毛一挑,盛氣凌人,很不服氣地懟道:“胡說八道,你張家的種再好,及得上我朱家的龍種嗎?”
這一下,輪到張靜修被噎著了,龍種……我勒個去……
你有種!
朱翊鏐這話一出,萬歷皇帝不作聲,張鯨立馬兒由怒轉喜,錯愕的暗衛神情也都松弛下來……
個個好像都感覺出了一口惡氣似的。
哎!
張靜修心裡鄙視,你們呀你們!姓朱的只是命好撒。早期姓朱的還行,可到你們這兒,已江河日下嘍!
皇帝不像皇帝,個個都有外號,似乎做皇帝只是你們的副業。
王爺就更不用說了,永樂皇帝之後的王爺,由於軍政權力被剝奪得乾乾淨淨,連人身自由都受到了極大地限制,所以許多親王,尤其是大明中後期的親王,在某些方面連普通百姓都不如。
哪有什麽風骨可言?
種,與咱張家……怎麽比?
準確地說,你們不是種好,只是命好,命好投胎成為洪武皇帝朱元璋的後裔罷了。
不過,看在投胎也是一門學問的份兒上,咱還是認慫一回吧。
命好,咱也佩服。
王健林的兒子就是比普通人牛逼!可以懟天懟地,
也沒人敢背後裡拍他一磚頭。若是常人,恐怕早被丟進糞坑裡去了吧? 你朱翊鏐,嗯,似乎也有這個資格。
既然如此,張靜修便嬉皮笑臉地道:“對對,龍種確實厲害,非常之厲害,咱張家的種,比起龍種,自然要差那麽一丟丟。”
“……”萬歷皇帝甚是無語地看著張靜修,心裡頭再次作出判斷鑒定:這小子腦子就是進水了。
朱翊鏐眉毛又是一挑,更加不服氣地道:“你張家再牛叉,不過是臣子之家,竟敢說隻比龍種差那麽一丟丟?”
或許,朱翊鏐覺得這麽問不足以表達他心中的憤慨之情,所以緊接著又補充了一問:“你小子還要臉不?”
潞王啊潞王,你這個熊孩子,我這是謙虛,謙虛,你懂不?怎還非要較真兒呢?
張靜修腹誹,若是允許批評皇室,你們又不記仇的話,那你們朱家的人一定會被唾沫星子淹死的!
我張靜修這是人設需要,怕見識與智商蓋過你們無數倍,讓你們汗顏想找塊豆腐撞死,明白不?
你這熊孩子,瞎湊什麽熱鬧?
……
萬歷皇帝雖是哥哥,可因為父親穆宗皇帝死得早,他對潞王朱翊鏐猶如父親般的疼愛。
所以,聽了弟弟連續兩問,他也是哭笑不得,弟弟啊,你這分明是在較真兒嘛,這不等於是在你朱翊鏐的額頭上刻著一行金碧輝煌的大字——我是龍種,我最牛逼,哼,你們都給我靠邊兒站。
的確,這行字很威武。
可逼格很低啊,而且很不和諧!
萬歷皇帝忽然覺得,帶弟弟出行是個不明智的決定。哎算了,誰叫朕是你哥哥呢?誰讓父皇過世得早呢?
“咳,咳……”萬歷皇帝沉著臉,衝張靜修喝道:“張靜修,你可知罪?”
罪?張靜修一激靈,言論自由皇上啊!再者說了,我也很謙虛啊!沒有詆毀你們朱家。
我承認龍種厲害,我承認潞王有種。
怎麽?還不讓說話了?
張靜修隻得委屈巴巴地回道:“臣不知。”
萬歷皇帝厲聲道:“你在此兜售楠木,莫不是要借著張先生的名頭強買強賣?你讓張先生如何自處?朕豈容你橫行不法?”
嚇死寶寶了,原來又繞回兜售楠木的問題!
還以為要追究“種”的事兒呢?
可,皇帝啊皇帝,你記性是不是不太好?一上來不就解釋過嗎?買賣自由啊!強買強賣,沒有的事啊!
張靜修回道:“臣只是做買賣,標了價格的,願意買就買,也沒有強迫人家,陛下,我們之間莫非有什麽誤會?”
萬歷皇帝冷著臉,一副我不信的樣子。
這時,張鯨不嫌事兒大,上前一步,添了把火,道:“楠木的價格,不過十兩銀,可你卻標百兩,竟還說是誤會?”
娘的,又來一個瞎湊熱鬧的!
一看就是個中官!
你個死太監,給本少爺報上名來。張靜修心裡在喊在罵,可見萬歷皇帝冷著臉,他只是恨恨地瞪了張鯨一眼。
哼,本少爺記住你了,小心哪天落在本少爺的手上,有你好果子吃!
萬歷皇帝帶著訓斥的口吻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四海之內,皆是王臣,朕有權督導你,加上張先生又是朕的老師,朕更有責任,豈容你橫行霸道,敗壞張先生的名譽?”
“陛下,臣冤枉啊,請準許臣解釋。”
“眼見為實,朕不想聽。”萬歷皇帝搖頭,正準備代替張先生訓斥張靜修幾句,忽然聽到一陣吵鬧聲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