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憤怒的人當然是朱翊鏐。查驗也就算了,遞過去一張堪合,竟特娘的還不識貨。
氣煞人也!
但要說最著急上火的人卻是張靜修,眼下這情景,明顯就是強龍遇上地頭蛇的節奏嘛!
下馬車去?怕引發衝突,影響不好,屆時請不到李時珍,這辛辛苦苦的一趟就白跑了。
可不下車?這幫孫子,竟將車子包圍起來,又是懷疑車裡有白蓮教匪徒,又是懷疑堪合來路不正……分明就是找茬兒碰瓷的嘛。
娘的!
張靜修思緒飛馳,想著如何有效解決這次突發事件。
……
被罵“狗東西”,百戶長實在咽不下這口氣,尋思著自己在蘄州城也算是一號人物。
只要不是面對荊王府那些皇子皇孫,自己代表皇帝巡視地方,走到蘄州城哪兒都是昂首挺胸,腰杆筆直筆直的,現在居然有人在他的地盤上罵他“狗東西”。
北直隸來的怎麽了?
北直隸來的就可以目無王法拒絕查驗嗎?北直隸來的就可以隨便開口罵人嗎?
尤其被這麽多民眾圍觀,平時百戶長可是威風八面,這會兒卻被叱罵,而且聽著還是個孩子的聲音。
是可忍,孰不可忍。
百戶長氣得鼻子一歪一歪的,誓要將人揪下車來教訓教訓,最起碼也得當眾理論責斥一番,於是喝道:“下車!”
見頭兒無端被罵,臉色氣得鐵青,緹騎兵也忍不下這口氣,嘰嘰喳喳附和起來,定要履行檢查。
“下車!”
“下車查驗。”
“再不下車,別怪我們不客氣。”
“……”
官兒從來不怕大,隻怕管。
既然百戶長都要追究下去,他們這些小兵小將更是有恃無恐,就想看看車裡坐著什麽人,到底是藏有白蓮教匪徒不敢出來,還是真的很牛逼得罪不起。
反正上面有頭兒扛著。
而且,來蘄州城撒野,就是不行。
所以,只要百戶長點頭不怕事兒,他們這些人巴不得乾上一仗。
既可以過把癮,又可以借此在蘄州城樹威,告訴眼前這些吃瓜群眾,錦衣衛是萬萬不能得罪的。
若被罵作“狗東西”,還不敢還嘴出手的話,那日後“緹騎”在蘄州城豈不是顏面無存?
這口氣一定要出!
……
駕車的馬夫見這般架勢,早已嚇得渾身哆嗦。
錦衣衛他是認識的。也不知車上坐的什麽人,看上去倒像出自貴族子弟,只是錦衣衛能隨便招惹的嗎?
居然還出口罵人?
哎!這下好了吧,被圍起來怎麽辦?
馬夫腸子都悔青了,早知如此,打死也不接這趟活兒啊!
……
朱翊鏐被薅住,臉色憋得通紅,衝張靜修道:“你倒是給個主意啊,看他們的囂張勁兒,恨不得下去一人踢他們幾腳,然後讓他們跪在本王腳下磕頭認錯。”
“注意身份!注意身份!注意身份!重要的事情強調三遍。”張靜修不急不躁地提醒。
“還身份個屁啊?他們都欺負到咱頭上來了,本王豈容這些宵小囂張?”朱翊鏐雖然氣憤非常,可也沒將張靜修和李太后的話全當作耳邊風,至少他說這番話時壓低了嗓門兒。
“衝動是魔鬼。他們只是叫囂,又沒打上來,急什麽?”
“那你快點拿個主意啊!難道像縮頭烏龜一樣躲在馬車裡不敢出去嗎?”
“出去肯定是要出去的,
但要有的放矢一擊而中。”張靜修眼珠子咕嚕一轉,計上心來,“本少爺倒是想到一個好主意,指定能將他們的臉打得啪啪啪的響。” “真的?”朱翊鏐眼睛一亮。
“需要小豬同學的配合,否則肯定將他們打得不痛不癢,而且這次南下的任務恐怕無法完成。”
“就問你靠譜不?”
“小豬同學,本少爺做事何時不靠譜?你想出宮,本少爺是不是幫你完成心願了?你想南下,是不是也出來了?”
“那倒是。”
“所以呢,這次你還得聽本少爺的,保證最後讓小豬同學開心大笑爽歪歪。”
“快說快說,什麽主意?聽聽,他們在外面叫囂得多厲害。”
“小豬同學,首先謹記一個宗旨,不可暴露身份,這也是李太后的懿旨,明白嗎?”
外頭的錦衣衛叫囂也有個好處,張靜修和朱翊鏐之間的對話指定被掩蓋淹沒。
朱翊鏐點點頭,隻對打臉感興趣:“如何啪啪啪地打他們?”
張靜修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地道:“記住這個宗旨後,接下來就看本少爺的眼色行事。”
“好!”朱翊鏐欣然應諾。
“小豬同學,切記莽撞!否則,本少爺回京不僅要告狀,而且日後不會帶你掙錢發財。”
張靜修怕單憑李太后約束不了朱翊鏐這性子急躁的家夥,又將掙錢這檔子事兒擺出來作為另一道籌碼,然後認真地問:“小豬同學先想好,能做到嗎?”
“能!”朱翊鏐毫不猶豫地點頭。
張靜修會心一笑,想著有“李太后”和“掙錢”這兩道籌碼,朱翊鏐應該會聽話的吧。
馬車外,以百戶長為首,錦衣衛們還在嚷嚷。
可也只是嚷嚷,還不敢冒冒失失上車拿人,但對馬車的包圍圈兒越來越小了。
張靜修一副運籌帷幄的神情,衝張喬松和董嗣成一擺手道:“小喬,小成,你倆隨我下車。”
“那我呢?”朱翊鏐立即道。
“你和小鯨暫時留在馬車裡面,記得要聽話,切忌莽撞,對付這幫小兔崽子,本少爺自有妙手。”
“相信你。”
張靜修貓腰下車了。
董嗣成和張喬松兩個緊隨其後,分居一左一右,面無懼色,直挺挺地侍立在張靜修的兩側。
百戶長一抬手,眾錦衣衛停止叫囂。
場面頓時間安靜下來。
張靜修拍著自己胸口,一副受驚害怕的樣子:“大人,何苦興師動眾呢?本少爺還是個小孩子咧,搞得好像車裡真有白蓮教匪徒似的,怪嚇唬人。”
百戶長的目光卻沒放在張靜修身上,而是盯著馬車:“怎麽?就你們三個?”
“這是在下兩個家奴!”張靜修回道。
“車上沒其他人嗎?剛才分明聽見還有個孩子的聲音。”百戶長目光灼灼,語氣十分確定。
“大人,孩子是有一個的,但我好像不大認識。”
這話一出,錦衣衛們都愣了愣。
特麽騙傻子呢?坐在一個馬車裡,竟然說不認識?而且聽口音分明就是一個地兒的。
不僅錦衣衛,就是張喬松和董嗣成兩個也是一愣。
包括車子上的朱翊鏐和張鯨,也是豎著耳朵在聽,並透過車簾密切關注著。
都在想同一個問題:張靜修到底有何妙手,既不暴露身份,又能收拾眼前這幫囂張的錦衣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