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樂拿著稿紙,回到新房,用油布紙把它包好,放進了一隻小木匣裡。
曾非仁還趴在桌上睡著,常樂招呼來一名家丁在門外候著,等他醒來給他弄點吃的。
至於孫謹唐,常樂直接過去掀了被子。
“起床了,起床了!乾大事去了!”
孫謹唐被冷風一吹,渾身一激靈,先是一把搶回被子,惺忪的睡眼,看向常樂,眼神中充滿了迷茫。
常樂重複道:“起床了,孫兄,咱們去一趟江寧。”
此時,孫謹唐才有些聽進話去,揉了揉眼睛,咬了咬牙,掀開被子起床。
他的身體又抖了抖,顫聲道:“我說,你們橋源這鬼地方都到春天了,怎麽還這麽冷?這麽冷也就罷了,屋子裡還不生火爐?”
他說著,扯起被子的一角,道:“你看這被子,剛開始,冰涼冰涼的,要不是我從小打熬身體,肯定得凍得不輕。”
常樂聽他這麽一說,就想起了前世華夏曠日持久的南北方冬天,哪裡更冷的爭論了。
“你在北方待慣了,初來乍到是會感覺冷,南方雨水多,濕氣重,特別是春秋時期,常人若不注意保暖,是很容易受風寒的。”常樂如是說道。
孫謹唐動了動嘴唇,卻沒有再說話。
兩人來到林家側園,那些親衛依舊守在那輛馬車邊上,寸步未離。
見到孫謹唐過來,他們都紛紛躬身問候。
“孫將軍。”
“孫將軍。”
“……”
孫謹唐點頭致意,走到馬車邊問道:“他還暈著?”
離他最近的那名親衛拱手道:“稟將軍,依照將軍吩咐,此人在醒來的之後的三息內,我等便讓他再次睡去。”
“這兩天給他吃過東西麽?他可千萬不能死在我們手裡啊!”孫謹唐道。
那親衛說道:“將軍放心,這兩日,我等每日喂他喝一大碗清水,兩碗稀粥。”
“嗯。”
孫謹唐點著頭,看向常樂道:“常兄,這輛馬車就放在這兒,咱們騎馬走吧,騎馬方便些。“
常樂一愣,他還從來沒有騎過馬,萬一給顛下馬來,出醜是小,傷筋動骨才難受啊!
常樂苦笑道:“孫兄,你的身份敏感還是不要隨意到處拋頭露面的好。”
孫謹唐一聽,也是,三天前在玉鳶樓鬧出那麽大動靜,盯著林家的眼睛定有不少。
“好,就依兄弟的。”
常樂和孫謹唐二人在院中選了一輛最普通的馬車,離開了林家,向著江寧城的方向駛去。
……
江寧城,朱家。
江寧朱家家主朱庭禮愁眉不展,在大廳中來回踱步。
“陸同知怎還未到?再去請!”
“是,老爺。“
大廳門口的家丁,快速向大門外跑去。
他剛跑到門口,就見有一輛馬車剛在大門外停下,裡面的人很快就躥了出來。
那人見到門口有家丁在等候,連忙三步並作兩步上前問道:“朱家主可在?”
那家丁還未來得及打量來人一眼,那人便又問道:“朱家主可在?在下尋朱家主有要緊事要!”
“哦,好好好,快裡面請。”
那家丁不敢再耽擱,趕忙將那人迎了進去。
朱庭禮見那家丁匆匆忙忙的跑了回來,眉頭一橫,道:”怎麽剛出去又回來了?“
家丁彎腰拱手道:“老爺,有客人到。”
朱庭禮眉頭一挑,
立馬向廳外迎去。 可當他見到來人時,腳步就頓時緩了下來,站在了離門口一丈遠的地方。
此人,並非江寧府同知陸行憂,只是陸行憂身邊的一名幕僚而已。
“陸同知為何沒來?”
朱庭禮的臉色愈發難看。
那名幕僚陪著笑臉,迎了上去,拱手行禮道:“朱家主稍安勿躁,同志大人公務繁忙,實在抽不開身,這才命令在下,前來與朱家主商討。”
“哼。”
朱庭禮輕哼一聲,轉身向廳內走去。
“我看,他是怕了孫家和文相那個老學究的手段吧!”
那幕僚臉上笑容依舊,道:“同志大人,自然由他自己的顧慮,畢竟,眼下形勢緊張,他們動作不斷,我們也不得不謹慎行事。”
“謹慎?”朱庭禮轉身一雙鷹眸死死的盯著幕僚的雙眼,道:“既然同知大人謹慎,為何我那不成器的兒子不過三言兩語,就拿到了一張蓋了同知大印的批捕令?”
幕僚微微蹙眉,沒有接話。
“既然同知大人謹慎,為何不提前與我朱家聯手布局,為何會讓北軍的人插手江寧城防?“
那幕僚眉頭皺的更緊,依舊沒有接話。
因為,朱庭禮說的都是事實,都是已經發生的事情。
當初朱提榜去求來的那一封批捕令,竟成了蝴蝶最初的振翅,成為半個月後,江寧府變天的前奏。
朱庭禮見這幕僚不說話,自己也沒了繼續翻舊帳的興致,深呼吸了幾口,擺擺手歎道:“唉,過去的事,罷了罷了!”
他回過身,走到廳上首座坐下,端起茶幾上的茶,小小的抿了一口。
“你說吧。”朱庭禮說著,繼續小口的抿著茶。
幕僚拱手道:“二公子的下落,有眉目了。”
朱庭禮眼神一凝,緩緩將茶杯蓋上,道:“在何處?”
“可能在橋源縣。”
“可能?”朱庭禮皺起了眉,道:“你們查了兩天就跟我說可能?”
幕僚躬身道:“朱家主息怒,那北軍步卒至今還駐扎在橋源縣,我們也不能大肆走訪,只能在坊市中零零散散的打探。”
朱庭禮靜靜地看著他,等他繼續說。
“今天早晨,橋源傳來消息,說在一間廢舊民宅內找到了一具男屍。”
朱庭禮握著茶杯的手輕輕一抖,差點將茶杯摔落。
“繼續說。”
他的聲音變得毫無情緒,讓人無法明顯感受到他心中所想。
幕僚繼續說道:“經查驗,那人是江湖上有名的采花大盜,浪裡浪。在現場也發現了一些打鬥痕跡,但痕跡極少,像是一交手就分出了勝負。”
“此人功夫如何?”朱庭禮問道。
“據傳,此人在曾在越國王宮采摘一名妃嬪,在禁軍圍剿之下,逃出生天。”
“那就是很厲害嘍?”
幕僚道:“江湖傳言,半真半假,但浪裡浪此人身手應該不弱。“
“說重點吧。”朱庭禮說完繼續喝起茶來。
那幕僚繼續道:“在此之前,二公子曾與浪裡浪單獨見面,之後他們便一同消失了蹤跡,直到今日,在橋源縣發現浪裡浪的屍首。”
“還有,當天孫謹唐和那個被賜下恩科的常樂一同出現在橋源的玉鳶樓,按玉鳶樓知客的說法,他們似乎在找橋源林家姐妹。”
朱庭禮道:“就是提榜之前求而不得的那個林家之女?”
幕僚點點頭。
朱庭禮頓時就把事情前前後後理出了大概,猛然站起身,將手中的茶杯狠狠的摔在地上,炸成粉碎。
“這小子,遲早要死在女人身上!”
朱庭禮怒不可遏,自己這小兒子腦子也不差,甚至比大兒子朱提金還要聰慧一分,可他就是太過於貪好女色,根本沒有把心思用在其他地方。
“終究是棋差一招啊!”
朱庭禮望著廳外明媚的陽光,眯了眯眼,道:“繼續找吧,活要見人……“
……
江寧城東門外,有一輛馬車駛過,卻沒有進城們的意思,而是繼續往南走。
因為若是從東門進城,馬車在繁華的江寧城內行進速度會變得十分緩慢,要去南城區的恆遠書行需要花費更多的時間。
而在空曠的城外,繞到江寧南城門進城,再去恆遠書行,路雖遠,但卻可省下大半個時辰的時間。
現在常樂最缺的,就是時間。
兩刻鍾後,馬車在江寧城恆遠書行門外停下,常樂和孫謹唐下了車,便往書行內走去。
走進書行,入眼便是一列列整齊的書架,書架的頂上放著一塊牌子,用以指示書架書籍的類別。
此時書行中讀書人極多,有許多人正坐在書架邊上的小椅子上看著書。
常樂走到櫃台前,輕輕敲了兩下台面,還沒來得及開口詢問,那掌櫃便頭也不抬的道:“今日旬閱,看書的裡面請。”
常樂微微一怔,隨即便想起,嶽父說的話。
每月有上中下三旬,恆遠書行每旬都有一天對外開放免費閱讀,這一天,只能看書,不能賣書。
而這一天,便被人稱為旬閱。
當然,若是閱讀過程中弄壞了書籍,還是要買下的。
常樂微笑著,繼續輕敲台面。
那掌櫃皺了皺眉,抬起頭來。
“誰呀,我都說了看……“
掌櫃話說到一半,在看到常樂之後瞬間改口:”喲,少東家您怎麽來了,快,裡面請,裡面請。”
掌櫃趕忙起身,向書行的裡屋,做著請的手勢。
隨後向門口的一名書童夥計喊道:“二福,上茶,上好茶!”
常樂和孫謹唐相視一眼,微笑著跟在掌櫃的後面走進了裡屋。
這裡屋是一間寬敞的接待室,三人坐下,相互看了看,掌櫃搓著手掌,問道:“少東家親自前來,可是有什麽指示啊?”
常樂從懷裡取出裝著書稿的木匣,放到茶幾上,道:“掌櫃的,這是我和我朋友寫的小說,我想找您幫忙,安排今天排出模板,印一份樣書出來。”
“啊?今,今,今天?”掌櫃詫異的看著常樂,隨後面露為難之色。
“怎麽,今天不行麽?”常樂微微皺眉。
掌櫃的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道:“今天時間不多了,而且已經有客人預訂了排稿,她也是咱書行的常客了,她的詩文集銷量也一直不錯的,您看這……”
常樂一聽,書行的常客,詩文集,銷量不錯,這似乎是名士的配置吧?
難不成書稿作序的問題能提前解決?
常樂問道:“此人是誰?”
掌櫃見少東家沒有責怪,心情也爽朗起來,笑道:“此人,便是有著橋源雙壁之稱的才女,喬詩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