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寧城,朱家。
朱提金來到了朱提榜的房間,看望他這個弟弟。
此時的朱提榜已經清醒,正與這位兩年未見的兄長暢談著。
朱提金刻意不去提及他近來的事,可繞來繞去,話題終究還是回到朱提榜的身上。
朱提榜悲愴道:”大哥,我現在這個樣子,都是那個常樂給害的!我一想到今晚他會如星辰般閃耀,成為那案首文會唯一的焦點,我這心裡就恨呐!他明明就是個讀不進書的傻小子,憑什麽幾天不見全會了!“
朱提金看著弟弟劇烈起伏的胸口,嚴肅的說道:“大夫說的話你都忘了麽,你是真的不想活了?”
“我……唉!”
朱提榜重重的歎了一聲,說道:“反正我已經成了江寧城的笑話,荒淫無度?呵,還有那本叫《蟲二》的小說,簡直把我們家寫成了淫窩了,大哥你就不氣?”
朱提金微微一笑,道:“欲使敵滅亡,必先使其瘋狂。他們走的這兩步棋都是直接針對你的弱點,孫家有權,常家有錢,他們兩家的人聯起手來對付你,還不是易如反掌!”
朱提金說著,站了起來,背對著他,緩緩說道:“再說了,你和那個常樂有正面交手麽?”
“沒…哦,有,在放榜那天,我瞪了他幾眼,他笑著衝我招了招手。”朱提榜道。
朱提金想了想道:“你說他以前是傻小子是吧?”
“沒錯,他在私學考了三年,才考上童生,縣試考了兩年都沒考上秀才。”
朱提金點點頭,說道:“面對你這個曾要置他於死地的人,這個常樂都能微笑以對,無非是兩種情況。一是他依舊是個傻小子,他的成績都是學宮一系上下通力合作的結果,至於那一道聖旨,呵呵,文相動動嘴皮子,咱們這位年輕的太后還能真駁了文相的面子不成?”
“第二嘛……”朱提金拖了個長音。
朱提榜認真的看著兄長,輕輕地咽了口唾沫。
“第二如何?”
朱提金道:“第二就是,他根本不傻,反而十分聰明,他根本就沒把你當做對手,他只是想把你的名聲搞臭,把你踩在腳底下。“
“咚。”
朱提榜惡狠狠的錘了一下床板,怒意再一次升騰了起來。
朱提金回頭瞪了他一眼,斥道:“又忘了?”
朱提榜悻悻的看了兄長一眼,把手收回到被窩裡,但臉上的怒意並沒有消減多少。
朱提金搖搖頭,說道:“唉,這江寧城已經不適合你再待下去了,待江寧事了,我回京城向右相舉薦你,去偏僻的縣鎮任縣丞吧,你有舉人功名,足夠了。”
他說完,便離開了朱提榜的臥室。
走到庭前,有一名黑衣蒙面武士從外面走進了,向朱提金躬身行禮。
“說。”朱提金道。
蒙面武士道:“老爺曾派賈正去截殺孫謹唐的親衛。”
朱提金微微蹙眉,看向他問道:“這事我知道,有三個逃了,兩個墜崖,七個死了,也都已經妥善處理了。”
“可是,今早橋源縣縣丞和孫謹唐一起去了事發現場,他們有步卒把守,我不敢跟得太近,也不知道他們去幹了什麽。“
朱提金雙眼微眯,略一思忖道:“今日入夜之後,你和賈正帶上人去埋屍地看看,有任何不對勁的都來報於我。”
“是。”
……
妙玉坊
常樂坐在一樓的角落裡,點了一桌小菜慢慢的吃著,
等孫謹唐下來。 可他都吃完一桌炒菜了,卻依舊沒見孫謹唐的蹤影。
這都快一個時辰了!
常樂又叫了一壺酒,兩個涼菜,獨自喝了起來。
可酒還沒喝兩口,孫謹唐這家夥倒是下來了。
常樂向他招了招手。
孫謹唐也一眼就看到了他,踏著輕快的步子那角落走去。
常樂瞄了一眼孫謹唐那笑容滿面的樣子,給自己斟了一杯酒,歎道:“唉,孫將軍的風流韻事啊,草粉啦!”
孫謹唐走到桌邊坐下,也沒跟常樂說句話,直接拿起筷子,開始夾菜吃。
接連吃了好幾口,孫謹唐才咽下菜食說道:“餓死我了。”
常樂輕呵一聲,道:”吃了快一個時辰的鮑魚,還沒吃飽呢?“
“鮑魚?”孫謹唐聽不明白,道:“沒有鮑魚啊。”
可他說完之後,目光看向空處怔了怔,臉上現實露出了然的模樣,隨後尷尬之色溢於其上。
“常兄別瞎說,我…柳兒姑娘…就,兩刻鍾,其後便是與她談心,她是一個好姑娘,我想帶她回家。”
孫謹唐在情感方面就是這個直來直去的性子,想什麽說什麽,尤其是在常樂面前,毫無防備遮掩之意。
常樂也不怕潑他冷水,直言道:“你身為大將軍親子,而她卻只是風月之地的淸倌兒,你們之間的身份相差太懸殊,依照禮製,你們不可能成為夫妻。”
孫謹唐道:“我不在乎,我哥的正妻還是山賊呢!”
“啊?”
常樂瞪著大眼,他這是真沒想到,“禮部那些老學究能答應大將軍的嫡長子娶山賊為妻?”
孫謹唐道:“不答應啊,可這是先國君賜的婚呐,他們也沒辦法。當年,我大哥還收到國君贈禮,是一塊國君親筆書寫的牌匾,你猜猜牌匾上寫的是什麽?”
常樂想了想,道:“百年好合?白首偕老?”
“你絕對猜不到的。”
孫謹唐笑著道:“牌匾上寫的是‘山賊王的男人’。“
常樂嘴角抽了抽,這是他第一次聽到有人談及這位吳國先國君的言行。
“山賊王的男人。”
可這怎麽看,也不像是自幼生長在這個禮教森嚴時代的人會說得出來的呀!
更別提把這五個字寫到牌匾上,當做贈禮送給高官之子了。
常樂抹了一把臉,他忽然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莫非這個吳國先國君和自己一樣?
他死了,我就來了?
常樂在心裡重新梳理了一下這位先國君孫崇聖執政以來的事跡,手段強硬,鐵血,極具政治手腕,在短短數月間完成了高度的中央集權。
更重要的是,其後的一些政令和改革方案,都隱隱有後世社會制度的影子。
常樂看向大口吃著菜的孫謹唐,猶豫了許久,問道:“先國君可有詩作流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