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翰林的身後跟著兩名學官,分別是江寧學宮的張學政和顧教習。
這二人也是年過半百的老先生了,江寧城縣試的考卷就是由他們二人,協助黃翰林一同批閱的。
黃翰林將榜單遞給了張學政,稍後就由他親自來張貼。
諸多學子翹首以盼,終於等來了放榜的時刻。
張學政手捧著榜單,走到了文榜之下。
左右兩名文吏動作麻利的在文榜上塗抹著漿糊,張學政將榜單攤開,緩緩地張貼到文榜之上。
“開始閱榜,排好隊,嚴禁擁擠!”
孫謹唐拔出君子劍,再次大聲喝道。
這一次,那些文人士子見孫謹唐連劍都拔了出來,就沒有再起笑聲,而是十分有序的排著隊,從北軍步卒圍出的引流人牆入口走入。
順著引流人牆來到文榜前,看完榜單就走,不多做絲毫停留。
“哈哈,我上榜啦!我上榜啦!”
一名學子放聲大笑,歡快的從引流出口離開,回家報喜去了。
“我也上榜啦!天道酬勤!天道酬勤啊!”
這名學子激動之色溢於言表,說完之後竟流下了熱淚來。
“恭喜李兄,恭喜李兄啊!”
他身邊與之相熟的人紛紛拱手道賀。
比之榜上有名的,名落孫山的人明顯更多,畢竟縣試取秀才只有五十人。
兩刻鍾後,學宮廣場上的學子已經少了近半,多了許多販夫,挑著零食,炊餅,面點等前來販售。
不遠處有一頂四人抬的轎子緩緩行來,在學宮廣場邊緣停下。
陸同知穿著便服,在遠處看著文榜的方向,似在等待著什麽。
孫謹唐的眼光一向尖銳,很快就發現了這個熟悉的身影,他戳了戳身邊的常樂小聲道:“你猜我看到了誰?”
常樂抬頭看了他一眼,道:“那你猜我看到了誰?”
“嘖!”孫謹唐輕嘖一聲,道:“別鬧,說正經的。”
“我什麽時候不正經了?”
常樂瞥了他一眼道:“行,你先說吧。”
孫謹唐小聲道:“我看到陸行憂了。”
“我看到朱提榜了。”常樂道。
兩人相視一眼,嘴角微揚,有戲。
……
朱提榜混在看榜的人群中,但是他忍不住心中的恨意,曾多次陰狠的盯著常樂看。
當有目光鎖定自己的時候,人們總能快速察覺到。
這不,朱提榜剛才又向常樂投來一個不善的目光,常樂還友好的向他招了招手,氣得他臉紅了一片,甚是喜人。
孫謹唐順著常樂指的方向看去。
果然,朱提榜與他身邊的十幾個人正交頭接耳,似乎在商討些什麽。
“常兄,看來這朱提榜要使壞啊。”孫謹唐道。
常樂笑了笑,道:“隨他去吧,反正我對我的考卷有信心,不可能落榜的。只要我榜上有名,他誣我科舉作弊的事就成了無根浮萍。”
孫謹唐笑道:“常兄倒真是一如既往的自信啊,別的學子都迫不及待的去看榜,唯獨你和我在一邊站崗。”
常樂面帶微笑,沒有說話。
他回頭看了一眼學宮門口的黃翰林,他的目光平視前方,面上和平時別無二致,倒是他的袖子裡好像還藏著什麽東西。
……
朱提榜又向常樂看了一眼,嘴上輕輕地咒罵一聲,回頭就見一名文人剛看完榜單,向他小跑而來。
“思賢,
怎麽樣,榜單上有沒有常樂的名字?”朱提榜問道。 王思賢喘了兩口氣,擺手道:“沒有,沒有,文榜之上倒是有一個姓常的,但不是常樂。”
“好!”
朱提榜激動的一拍手掌,目光中浮現了輕蔑之色,對周邊的十幾個人說道:“我們按之前計劃的一樣,穿擦在看榜的隊伍裡,等我們都到文榜附近的時候,再一起發難,同知大人也會配合我們,向學宮發難,到時候有好戲看……”
那十幾名文人也都笑著點頭,紛紛摩拳擦掌。
他們從朱提榜榮獲案首之後便是他的小迷弟,現在更是成了江寧城的一支良人“殺手”。
臭味相投的人總是能特別巧合的聚到一起,正應了那句老話,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朱提榜依舊安排王思賢重新排進看榜的隊伍中,中間隔了幾個人,第二個再接上,往複循環。
他自己則殿後,進入隊伍。
隊伍緩慢的向前挪動著,出口處還不時有人傳來上榜的喜悅,也有不少落榜的悲辛。
不多時,王思賢順著隊伍重新來到了文榜之下,裝模作樣的重新看著文榜,隨後發出一聲輕咦:“咦,奇怪,前些天國君為江寧常家的常樂特開恩科,本以為他是開竅了有才了,怎麽著榜單上還是沒有他呀?怪哉!”
相隔幾人的隊友立馬跟風道:”對呀,之前江寧學宮外戒嚴,而且也是由北軍步卒親自護送,那場面我到現在還記得清清楚楚呢!“
緊接著,另一名隊友站出來鄙夷道:“切,你們不知道了吧,這常樂呀,為了橋源縣的縣試名額,早就入贅到橋源縣林家去了,那林家有個當縣丞的長房,不少人都聽說過吧?”
周圍許多讀書人都紛紛點頭,林灝德畢竟也是二甲進士出身,榮歸故裡的時候還是有幾分場面的。
那人繼續說道:“這位林縣丞在京城學宮的時候師承當朝文相,聽說呀,他通過學宮中的關系,早早的拿到了考題,然後在縣試上幫常樂作弊呢,結果,常樂一不小心被監考的考官抓了個正著!”
“這事兒我也聽說了,我還聽說幸虧咱們同知大人料事如神,提前交付幾名信得過的考官批捕令,否則,這常樂在橋源縣作弊的事很可能會被林縣丞給壓下來呢!”
“還有這等事兒?”
一名吃瓜讀書人也突然發出了質疑。
他們這些涉世未深的讀書人最容易受到有心人的鼓動和挑唆。
朱提榜麾下另一名隊友繼續補充道:“可不是麽,這常樂最終是入獄了,可沒兩天,額…發生了那個事兒,大赦天下了。這科舉舞弊的常樂在當天就離開了死囚牢, 你們知道為什麽麽?”
“為什麽?”
“你別賣關子了,快說!”
那人陰陰一笑,回頭看了一眼黃翰林,小聲說道:“還不是那位林縣丞的關系,往學宮跑了一趟,回去就拿到了春秋決獄的資格,行詩文替罪了!”
“嘩!”
這一下,周圍的學子都炸開鍋了。
想不到,本來在心中崇高純淨的學宮,竟也有此等齷齪事。
附近的學子都開始紛紛的參與討論,整支隊伍開始陷入了盤桓不前的現狀。
孫謹唐見文榜之下突然有些混亂,吹了個暗哨。
全場步卒突然齊齊暴喝一聲,抽出腰間的短刀交擊在長槍之上,發出了沙場金鐵交鳴的鏗鏘之聲。
刹那間,學宮廣場上的氣氛陡然一變,充滿了濃濃的的肅殺之意。
北軍步卒各個都是從戰場上殺出來的。
不怒則已,一怒血氣滿溢,殺意透骨!
在場的讀書人頓時噤若寒蟬,在北軍面前,他們就像剛出殼的小雞兒一樣,沒有絲毫抵抗之力。
盡管北軍不會輕易對他們動手,但那種粼粼甲胄的寒光,那令人膽寒的殺意,就已經足夠讓他們閉嘴了。
人群中,朱提榜不屑的一笑。
你們怕北軍,我朱家可不怕!
你們不敢說,我來說!
他看向孫謹唐所在的方向,高聲喊道:“孫將軍,大周律明文規定,文士不受刑,其余諸國皆行其法,孫將軍令麾下步卒擺出這陣勢,莫非是想以軍權挑戰律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