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綢布新花式,瞧一瞧,看一看嘞。”
“炊餅,又白又香的炊餅!”
“小哥別在外面乾看著了,進來玩兒嘛……”
清晨的早市上人潮熙攘,一派繁華熱鬧的景象,商販的攤位鋪滿了道路兩旁,叫賣聲此起彼伏。
連在勾欄門口賣力吆喝的花娘們,都紛紛走上大路,向來去匆匆的恩客們諂媚的陪著笑臉。
朝陽下的橋源縣,處處洋溢著歡聲笑語,似乎歲月靜好,便是這般模樣。
不過,有一個地方卻是例外。
那裡陰暗潮濕,似有洗不盡的罪惡,連陽光也永遠無法到達。
……
橋源縣監獄,死囚牢。
“看看那書生,前兩天還嚷著冤枉呢,餓他兩天總算是消停了。”
“可不是嘛,整天嚷個沒完,吵得我心火燒哇,他要不是有功名在身,我早揍他了!”
“哎,我聽說,他還是江寧城人呢,四五天前突然入贅到咱橋源來的。”
“咳,這有啥?人就是奔著縣試來的,可惜,還不是因舞弊被抓了?”
兩名獄卒啃著包子,就著醃菜,喝著豆漿,談天說地,目光不時的瞟向牢房最裡面的甲天號囚牢,面上都帶著戲謔之色。
不論在外面如何風光,到了這裡都隻是個階下囚。
……
甲天號囚牢的稻草席上躺著一名少年,兩天沒洗漱了,原本俊秀的臉上粘滿了汙垢,一身素白的書生袍也都是汙泥。
他的雙眸無力的睜著,胸口的起伏極度薄弱,弱到幾乎沒有。
乍一眼看去,會認為這就是個死人。
當獄卒說到“舞弊被抓”四字的時候,少年的心跳徹底停止了跳動,唯獨眼睛還無力的睜著。
……
不知過了多久,常樂的意識逐漸回歸,頭腦昏昏沉沉,所有的感官都格外縹緲。
深呼吸了兩口,昏沉沉的感覺慢慢消退了,聽覺最先恢復,就聽外面有人在說話,所言盡是汙言穢語。
什麽趙家的小子偷了他爹的妾……
什麽李家村王屠戶家隔壁那李寡婦的乃子大……
還有什麽周班頭老婆的腚未開發……
剛睡醒就聽到有人在聊葷的,聽得常樂的兄弟有點興奮,直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他剛想堵住耳朵再睡一會兒,卻發現自己的手不聽使喚。
不僅是手,他身體的其他部位也失去了控制,甚至連抬一下眼皮都做不到。
緊接著,全身各處都傳來了隱隱的疼痛感,讓他頓時清醒過來,記憶的碎片開始在腦海中重新凝聚。
他是一名網文寫手,在廉租公寓租了一間不到十平米的小房間,在過去的四年,他在這裡碼了超過一千萬字。
最近的一個月,也是每天都爆肝碼字到凌晨,昨天更是直接碼了個通宵,最後實在扛不住,倒頭就趴在桌前睡了過去,睡時他還心心念念那四十多章的欠帳。
一覺醒來,就是現在。
外面有人在聊葷的,全身隱隱作痛,無法動彈,難道是我睡著之後發生了什麽?
被隔壁那倆基佬綁架了?還是鬼壓床?
他記得睡的時候是趴在桌上的,可現在的體感確是躺著的。
很快,常樂又想到了一個可能。
他有些害怕,又有些慶幸,怕的是他可能患了修仙碼字綜合征(頸椎神經壓迫),慶幸的是自己的意識還很清晰,全身各處的感覺都還在,
總體情況還算不錯。 他開始努力的嘗試控制自己的身體,努力的動手指,努力的睜眼睛。
……
不知嘗試了多少遍,常樂已經可以勾動手指了,但眼睛還是睜不開。
他想過大喊求救,可喉嚨乾涸刺痛,根本無法發出聲音。
此時外面的人也不聊葷天了,嘴裡不知念叨了幾句什麽,就開始淅淅索索的不知搞什麽東西。
不多時,兩個人的腳步聲緩緩靠近,好像還有手推車的聲音。
“食時了,食時了…”
那兩個人嘴裡似乎說的是…
“食屎了?”
常樂盡力的斧正自己心中所想,隨後就聞到一股菜包的香味彌漫過來。
韭菜雞蛋餡兒的!
“咕…嚕嚕…”
常樂的肚子開始造反了,饑餓感如浪潮般衝擊著他的思緒。
那兩個人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周圍開始響起了多人的咀嚼聲、下咽聲,連成了一片。
握敲?
外面有這麽多人的麽?
心中正疑惑著,那兩個腳步聲也越來越近,最後幾乎是停在了自己的耳邊。
常樂:&¥%…#@*!
“書生,想吃麽?”
那獄卒從蒸籠裡取出最後一個包子,掰開來把裡面的韭菜雞蛋餡擠出來,塞進了自己的嘴裡。
他蹲了下來,拿兩塊包子皮在常樂的臉上抹來抹去,把他臉上的汙垢都抹到了包子皮上,然後丟在了他腦袋邊上。
“白長了這俊俏的小白臉,敢在縣試上作弊,真是不知道死字怎麽寫,呸!”
那獄卒又往常樂的頭上吐了一口唾沫,一臉鄙夷的走開了。
另一個獄卒回頭看了他一眼,不屑的輕哼一聲,也推著手推車離開了。
常樂心頭窩火,之前還聽那人說食屎了,隨後就有兩坨軟趴趴的東西在他臉上抹來抹去,他心裡那個煎熬喲!
要不是聞著還有韭菜雞蛋的味道,他怕是能垂死病中驚坐起……
或許是剛才情緒激動的緣故,又或許是那韭菜雞蛋包香味的刺激。
常樂驚奇的發現自己的兩隻手臂都可以動了,眼睛也能睜開了。
當他看清周圍的環境,他的動作戛然而止…
我是誰?
我在哪?
我要幹什麽?
他發現這裡不是他的小房間,他躺的既不是地板也不是瑜伽墊,而是一張腐朽的稻草席。
身邊是一根根手臂粗的木柱圍成的古代囚牢,不過好歹還是個單間。
不像對面,七八個人擠在一間囚牢裡,而且都用貪婪的目光盯著自己腦袋邊上,那兩塊醃H不堪的包子皮。
“咕…嚕嚕…”
常樂摸了摸早已饑腸轆轆的肚子,把心中所有的疑問都暫時拋到了腦後,他現在隻想填飽肚子。
他看著那兩塊包子皮,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伸手拿了起來,揀著還算乾淨的衣角,輕輕擦拭著包子皮上的汙垢。
……
監獄外。
一輛馬車剛剛停下,一名身穿員外袍的富態中年人和一名素衣蒙面女子匆匆從馬車裡下來,女子的手上拎著一方食盒。
兩人下了車,在門房處做了登記,便快步向死囚牢內走去。
他們來到死囚牢內廳,見兩名獄卒正聊著天,那富態中年人示意蒙面女子跟在他身後,率先走了過去。
“敢問兩位官差老爺,常樂在哪間牢房啊,我是他的嶽父,這是他的結發妻子,我們來給他送點吃的。”
獄卒回過頭,上下打量了一眼富態中年人,嘴巴翹的老高:“喲,林老板,您這女婿可是把我們給整慘了,前兩天在裡頭是哭天搶地的喊冤枉啊,今兒總算是消停了。”
獄卒坐了坐正,下巴指了指女子手中的食盒道:“怎麽, 家裡出了個科舉舞弊的人渣丟人吧?你們自己人親手來送他?”
富態中年人嘴角一抽,訕笑道:“這位官差老爺可別開這種玩笑啊,小民可擔待不起。這是給兩位官差老爺的孝敬,望兩位不嫌棄。”
他說著,從袖子裡掏出一個錢袋遞了過去。
那獄卒瞄了一眼,錢袋鼓鼓的,看起來怎麽也有十幾兩銀子。
“林老板,這不太好吧?!”那獄卒說著,一手掀開衣衫,露出自己縫在衣服裡面的口袋。
富態中年人露出諂媚的笑容,把錢袋塞進了獄卒內衫的口袋裡,說道:“既然官差老爺都這麽說了,小民也不強人所難。敢問小民可否前去探望女婿呀?”
“咳咳。”那獄卒清了清嗓子,說道:“林老板將女婿視如己出,著實讓某感動不已,也罷,將那食盒中的餐食留一半在這裡驗毒,你們便進去吧。”
中年人一招手,那蒙面女子款款上前,將食盒打開。
就見兩層食盒上都放著兩份同樣的菜肴,顯然是早有準備。
“小民早就替官差老爺想到了,官差老爺日夜戍守這十惡之地太過辛勞,這裡有一份就是專門供兩位老爺享用的。”中年人把兩種菜肴都端出一份,放在桌上。
那獄卒很滿意的點了點頭,道:“嗯,還是林老板會做人,去吧去吧,他在最裡面,甲天號囚牢。”
“多謝官差老爺,小民這就先進去了。”
富態中年人躬身告退,那蒙面女子收起食盒,眉頭微蹙快步向內走去,那種人渣的身邊,她一刻也不想多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