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熱粥下肚,常樂看向簡誠時眼底的警惕一點一點的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感激的光芒。一碗粥喝完,常樂的精神已經完成穩定下來了。
“嗝…”常樂不小心打了個小嗝,雖然她馬上就用手捂住嘴,但是聲音還是傳出來了。
她緊張的看了一眼簡誠,但簡誠隻是溫柔的笑笑,並沒有說什麽。
常樂低下頭了,眼睛看著自己的手,不知在想些什麽。
“還要嗎?還要的話我再去做。”簡誠問。
常樂輕輕的搖了搖頭。
“這樣啊。”
空氣短暫的沉默了一陣,簡誠考慮再三,小心翼翼開口道:“常樂,我能不能問你一個問題?”
常樂抬起頭看著簡誠,雖然沒有說話,臉上卻是在等待問題的表情。
“我不小心看到了你身上的傷……”
簡誠話一出口,常樂的手就緊緊地拽住了被子,瞳孔也在這一瞬間收縮,呼吸變得急促起來,似乎想起了什麽可怕的回憶。
簡誠猶豫了一下,還是接著說道:“你身上的傷,是誰弄的?”
常樂沒有開口,她再一次低下了頭,身體發起抖來了。
簡誠雖然心有不忍,但他知道,傷害常樂的家夥如果是某個壞組織裡的人的話,那麽那個組織裡很可能還存在著其他和常樂一樣的受害者。
這樣一想,簡誠就覺得必須玩盡快把其他可能存在的受害者救出來,雖然這件事可能在他自身的能力范圍之外,但隻要對方不是當官的,那他至少可以報官,這個世界的文明再落後,總不至於放任這樣的壞人肆意妄為吧?
簡誠起身坐到床邊,輕輕地握住了常樂的一隻手。
簡誠的手溫熱又厚實,將常樂的手包裹在其中,似乎有某種力量透過手源源不斷的傳遞過來。常樂有些不知所措的抬起頭看著簡誠。
“我知道你可能不願提起這個,但是我不能放任傷害你的家夥逍遙法外,這樣下去可能會有更多的人受傷……”簡誠看著常樂的眼睛說道:“你不用害怕,我可以用我的生命發誓,隻要我還活著,就一定不會讓那家夥再傷害你……所以,傷害你的人是誰,告訴我,我會讓他受到應有的懲罰!”
簡誠說得非常堅定,語氣中有著讓人不容置疑的決絕。
常樂愣了一兩秒,她看了看簡誠握著她的手,又看了看簡誠堅定的眼神,最終小聲的開了口。
常樂七歲那年家鄉鬧饑荒,她跟著她爹娘和另外三位姐姐一起北上逃荒,途中經過紫鳳城時,一家人的盤纏都用盡了,又正趕上紫鳳城城主下令驅逐流民。一家人沒法在紫鳳城久留,可沒盤纏沒糧食的又無法上路,常樂的爹娘商量一番後決定把常樂賣給想要收養孩子的大戶人家,心想著這樣一來能有錢上路,二來小女兒進了大戶人家,不愁吃穿,怎麽也比跟著他們好。
可常樂的爹娘沒想到的是,買下常樂的女人表面看上去正兒八經,背地裡卻是個黑心窯子的老板,根本沒把常樂看作是自己的女兒,而是把常樂當作奴仆來使喚。
平日裡劈柴燒火,端茶倒水,打掃院子,什麽雜活重活都交給常樂和其他一些跟常樂一樣被買賣拐騙到窯子裡的孩子們乾。
孩子們乾得活多,吃得卻很差,每餐不過一小碗清粥,若是那老板心情好,就有些開水煮青菜吃,若是孩子們哪做得她不滿意,就連一口粥都喝不上,不僅喝不上粥,還要挨打,不僅挨老板打,
窯子裡的妓男們也常動不動就對這些孩子痛下毒手――這窯子裡的妓男中有不少也都是曾經被拐騙到這的孩子,他們長大以後就被老板命令去接客,成為妓男,雖然仍舊是老板手下的奴仆,但卻如翻了身的地主般對新來的孩子們指手畫腳,拳打腳踢,將他們受過的憋屈轉移給那些可憐的後輩們。 常樂在那些被奴役的孩子中已經算是非常努力的了,她小心翼翼地做著被囑咐的每一件事,可因為她嘴比較笨,總無法說出一些漂亮的話來討好別人,所以她在所有孩子中是挨打挨的比較多的一個,隨著時間的推移,她的身上已經有了幾十道無法消除的傷痕。
可這些傷痛還不是最令常樂無法忍受的,在常樂十三歲時,老板忽然發現這個叫常樂的女孩長著一張如男孩子般俊氣的臉,這讓她看到了新的商機。
老板叫人剪了常樂的長發,又給常樂穿上男孩子的衣服,把她介紹給一些喜歡幼童或者有鳳陰之癖的顧客,讓她服侍那些惡心又醜陋的女人。
常樂最開始不肯,老板就拿皮鞭抽打她,打得她奄奄一息,再把她治好,好了還是不願意就再打,用腳踹,用板凳砸,強迫她屈服。常樂怕了,隻好乖乖的像一個玩偶般任由服從老板的命令,滿足變態嫖客們提出的種種過分要求。
在這樣的生活環境裡,常樂的身心都受到了極大的傷害,她開始比以前更加地想念和爹娘在一起時的生活。在她剛進窯子時,老板告訴她,不要試著逃跑,即便逃出去也只會餓死在外面罷了,她信了,所以這些年她從未嘗試過逃跑,可從她開始接客的那一刻起,她開始覺得餓死在外面也未必是一件壞事。
這天晚上,老板又將她鎖進了平時用於懲罰人的“小黑屋”,不給她晚飯吃,只因她未能滿足嫖客那過於獵奇的需求。
常樂知道機會來了,數年來的安分守己換來了老板對她的掉以輕心。小黑屋的門年久失修,早已成為一塊搖搖欲墜的木板,在深夜時分,當所有人都進入夢鄉時,常樂用盡了她全身的力氣將那屋門撞開,出了小黑屋後她並沒有直接逃走,而是躲在了屋門外的水缸後面,直到守夜的護院聞聲而來,看到屋門大開後急忙到老板房間去報告時,她才摸著黑跑出了窯子。
她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如今是什麽樣,她已經有將近六年沒出過窯子了,等待她的是未知,是寒冷,是饑餓,亦是希望。
常樂一直跑,一直跑,不知跑過了多少條街,拐了多少個彎,也不知她要去向何方,跑到何時,隻是一直跑,一直跑,直到力竭昏倒在雪地裡。
常樂小聲的訴說著這一切,眼淚吧嗒吧嗒的往下掉,這個隻有十三歲的少女遭受了太多不人道的對待。
簡誠聽到一半的時候臉上就已經什麽表情都沒有了。
過了好一會,簡誠才緩緩地開口道:“……你還記得那個窯子在哪裡嗎?”
簡誠的聲音聽上去有些嘶啞,讓常樂覺得有些可怕,下意識抽了抽被簡誠握著的手。
簡誠察覺到了,趕緊露出一個有些尷尬的微笑,調整了一下自己的聲音道:“啊,對不起,你能告訴我那個窯子在哪嗎,我會讓捕快去抓她們的。”
常樂用手背擦乾眼淚,然後搖了搖頭。
“我不知道……我不認識路。”
“……這樣啊,我知道了,沒關系,我會找到的……你想喝茶嗎,我去倒杯熱茶給你暖暖身子吧。”
簡誠說完,不等常樂出聲就站起來走出了房間。
他走到大廳,拿起了桌子上的茶杯。
接下來,他該到廚房去燒些熱水,然後泡一壺熱茶。可是他的身子卻停頓在了原地,眉頭慢慢地扭在了一起――因為害怕常樂多想,所以剛才簡誠一直在壓抑著自己的情緒。
這實在是太沉重了。
對於常樂剛才所說的一切,此刻的簡誠還有些難以置信,雖然知道這世間什麽樣殘酷的事情都有,可真實出現在眼前時還是讓他有些措手不及,常樂的遭遇比他原本猜測的還要糟糕,他無法想象人在經歷了這麽可怕的事情之後會變成什麽樣,也不知道該怎樣去治愈常樂那受傷的心情。
一下子有許多的問題湧上了簡誠的大腦:常樂以後該何去何從?那個窯子在哪?在這樣一個封建落後的世界裡報官真的可以救下那些仍被困在窯子中的孩子嗎?
這其中有太多的未知與風險。
簡誠從不覺得自己是救世主,但是他也無法在明知有無辜的孩子受難的情況下毫無作為,那樣他的良心會不安。
簡誠喚出手環,再次查看了一遍體魄強化丹的功效,細細的閱讀著手環給的使用說明,簡誠深吸了一口氣,眼底燃起了灼熱的火焰。
“不管了,反正我還有這個金手指,大不了……”
“官差不幫,我自己上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