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療營由一半輔兵和協和醫館的醫護們組成,在燕國成立後,王帥讓輔兵們自己選擇離開或留下。
他以為會有大部分輔兵離開,實際上沒有幾個,很快他弄明白了緣由,在戰爭結束後察哥軍團覆滅,而他們生存下來了,回到西夏也會被殺,而且家庭和部族會受連累。
這些輔兵目睹了死屍滿地的慘狀,對瘟疫的蔓延心存恐懼,但並沒有什麽疑慮。
真正出問題的是協和醫館的醫護、察哥軍團的軍醫。
他們心目中王帥是無所不能的神醫,青蒿素應該對瘧疾有效,那對瘟疫起碼有用,雖然救助不了所有人,救助部分是可以的。而神秘的青霉素液體就沒有出現在醫療營的倉儲了,因為都放在王帥的虛擬空間裡。問題是在醫療營少量人出現瘟疫症狀時,王帥拿出了青霉素治療。
醫療營沒有猜測到更深處,比如是不是王帥製造了瘟疫,這種可能性絲毫沒有人提起,因為超出了任何人的想象力。軍醫們是明白大災之後有大疫的因果,進入屠城過的大名府是一件不明智的事情。但因為金兵守衛這座城市沒有瘟疫發生,察哥並不在意滿城屍體,對財富和女人的垂涎促使他進攻並佔領了這座城市。這超出了軍醫的權力范圍,杏林郡王王天醫沒有提出異議。
疑義在於王帥帶領漢軍軍團駐扎在了郊外。
追隨王帥的幾個家族為王帥辯護,他們的家人已經來到北京。在五國和談的條款裡,王帥向西夏要求了遷徙相關的家族成員,以使他們團聚。
王帥聽聞這類謠言後,清洗了醫療營,這些人的謠言會損害燕國王室的聲譽
外戚集團天然的出現了,梁氏生育的長子成為了儲君,這在燕國成立不久就定調宣布了,梁氏附屬的六個家族立即成為炙手可熱的外戚集團。
這帶來的好處是醫療營和醫藥酒業商業裡的六個家族無條件忠於燕王,他們並不在意真相,哪怕是王帥親自製造了瘟疫也沒有問題,這基本上正中真相,其實他們只是這樣在內心形容自己的心理狀態,因為六大家族終於從西夏的邊緣進入了燕國的權力中樞。
對於殺與不殺這些輔兵和軍醫,六個家族的人們也並不在意,盡管他們認識這些人。王帥的仁慈,對他們來說並無意義,西夏人需要強力的領袖。
盡管他不是個權謀家,從未有過人事鬥爭和政治鬥爭的經驗,但網絡時代知識的大爆炸,讓他讀到許多歷史。內心深處開始警惕外戚集團,但他沒有任何流露,沒有任何動作。
派往恭州巴縣的人去接鄭妍母子以及鐵李兩個家族,距離遙遠,只有等待。
王帥忙於北京城建設不談,且說大宋。
種家帶領西軍回到了謂州和環州一帶繼續防衛西夏,大宋朝廷滿目蒼夷,國庫和內庫都已經被西夏人洗劫一空,許多豪門與士大夫也損失連連,皇家宗室貴族士族的妻女被送去抵金銀,整個朝廷陷入一種恥辱感和猥瑣的感覺。如果王帥在這裡,就會明白,不如徹底的重演靖康之變,把這些君臣全部虜走殺死算了。
大宋上層建築的精神氣沒有了。
雖然說原來也沒有多少,但這次送出妻女的行為打斷了他們的脊梁。
此時大內卻又出現了太上皇宋徽宗和皇帝宋欽宗的矛盾,趙佶原本上出於恐懼卸責扔給了趙恆,此時戰爭平息,他又蠢蠢欲動。趙恆沒有多少根基,除了原來東宮的一些班底,朝中大臣多半會追隨新皇,
卻也有些腦子不清楚或渾水摸魚的人試圖追隨太上皇搞一些事情。 在戰爭剛剛結束,國庫空虛的時候,大宋朝廷上出現一些渾沌曖昧的氣息,政令於是變得混亂。
恭州知州林宋卿也處於國難當頭的沮喪和維持士大夫情懷,治理本州的職責本能,兩種情緒交織在一起,也常讓他傷感。朝廷的淪喪令人絕望,但局面還得繼續維持。東京保衛戰中,恭州也派出民團與成都府派出的勤王廂軍一起出巴蜀,此時也已經回來,因為東京已經付不出糧餉。他聽聞了八十萬禁軍實際上只有二三十萬實足兵額,而這二三十萬禁軍也只是繡花枕頭,一觸即潰,憤怒之下他把玉佩摔碎在地上。
時局的淪喪,中央朝廷的糜爛,讓他開始思考恭州的未來,他作為儒家弟子,習聖人之道,不可能造反,但籌備地方財政,訓練民團,要這些豪門組織地主武裝是必要的事情。天下驚聞夏金軍團在北方的屠戮,地方豪門都嚇壞了。這讓他們意識到大宋朝廷再無可能保護他們的財富妻女生死。
燕國直接成為了底層泥腿子們的天下,這也讓他們無所適從。盡管他們理解燕王王帥接手了一個豪門屠盡的爛攤子,但他也沒有向山東關隴一帶的舊豪門提出援助,也沒有召集天下士子前往景從。從林宋卿的洞察來看,這個曾經的杏林郡王,出身醫林,醫道不分家,尋求道家支持是一種原因,另一種原因則可能是王帥對儒生集團徹底失望了。
因為他聽說燕國開始新的教育體系,來自道家之術。
當然這些北方遙遠的信息,星星點點傳播過來,巴蜀之地是道教的興盛源頭之一,川中道門頗為雀躍,盡管少數已成宗門的沒有伏低去燕國求教宗的位置,這是因為燕國自立教門全真教,堵塞了一個宗門去佔據燕國教門的可能性,但散落在川中的道士紛紛前往,也觸動了他們的心思。宗門間在討論是否要去聯合,或歸屬於全真教下合並,這是第一次有一個王朝建立道家為國教的地位,通常在所有的王朝裡,無論古今還是中原和北方的蠻族王朝都統一在儒家門下。
實際上對燕國此舉最為憤怒的當屬山東孔聖人的地帶,山東士大夫集團和地方豪門出現了空前的敵意,而不是受損嚴重的夏國和金國。
林宋卿關注著州府內外的變化,除了應朝廷的要求籌集透支未來十年的稅源,交付東京汴梁的需求,他開始召集地方豪門包括兩大黃姓、幾乎滅門的巴氏,是的,但還有一部分城中的,山裡的莊園和田地在洪水退卻後又回歸了巴縣裡的子弟,以及陳姓,和新崛起的王鄭鐵李家族,在林宋卿的理解裡,他實際上視作王姓。除了希望他們理解朝廷的困難,交納未來的稅負外,還希望他們聯合出資組織民團。
王鄭鐵李家族並不理解此事的敏感,巴氏繼承家業的人太年輕,此時巴氏也因分家產四分五裂,自以為沒有足夠實力。耕讀黃家和陳家卻大吃一驚,地方聚集民團,這是犯忌諱的,會被視作造反。黃陳兩個族長對視了一眼,詢問道:“老大人,這可是犯忌諱的。”
屠夫幫老黃立即明白了,他只是稍微缺了點敏感,但卻不是不明白。王屠代表四大家族來到這裡,他沉默不語,凡事再看,因為兒子來信,要遷徙幾個家族的主力過去燕國,是的,他知道自己兒子做了燕王。
林宋卿歎了口氣,問道:“諸位可看到北方的慘狀?”
幾個人立即明白了。
反而是屠夫幫老黃殺伐果斷,他開口道:“各位族長,林大人也是不得已,禁軍無用,朝廷上糜爛,太原和河北兩地的大家族被屠戮一空,北方的蠻子以劫掠為生,此次是突然冒出來一個燕國,據說是一個漢人稱王,堵住了夏金遼南下的道路,我們也不知道燕國能擋多久,下次北方蠻子再下來, 殺到中原和川蜀,我們這些家族都不會幸免。為了我們的基業,也為了我們的妻女,我們的性命,應該自保了。”
要是王帥在這裡聽了自己生意搭檔的一番話,會擊節叫好,有演講才能,不愧是江湖梟雄。
諸人一想,是這個道理,就說知州大人您說了算,我們出錢出人做就是了。
林宋卿其實冒著風險,盡管朝廷羸弱,對外是操蛋的軟,對內拿下個知州還是分分鍾的,你想造反不成?
他還是多準備了一手,對朝廷上書,提出禁軍和廂軍在戰爭中戰損一空,地方上空虛,應盡快先從地方上開始籌集兵源,知道朝廷財政空虛,不如先讓地方上出錢辦團練,以後朝廷再召集去補充禁軍。
這話說得好吧,我知道你朝廷沒錢,現在也缺兵少將,不如地方上先幫你們召集人馬養著,等你們需要了再召集過去。
上面一幫大佬正忙著兩個皇帝的內鬥,一看覺得這是好事啊,就批準了。
林宋卿算是幫天下鄉紳撕開了一個口子,地方豪門一般都有看家護院的,只是規模不能太大,太大官府就找你了。這下有了朝廷給恭州的命令,前有方臘造反,屠戮東南地主平民,後有夏金入侵,掠奪屠戮北方豪門,大宋豪門早就嚇壞了。
一瞬間各地地主武裝就起來了。
王帥聽聞後歎了口氣,且不說自己原來是沒有吞並天下的心思,現在就算有,困難也大了。他知道禁軍不頂用,歷史上的地主武裝卻是很凶猛的。以後不管是自己要南下,還是金人夏人南下都困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