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到外面的走廊上，沈凌隱約聽到了小米鼠虛弱的叫聲，他循著微弱的叫聲走到一邊的垃圾桶前面，看到了躺在垃圾堆上面渾身是血的小胖。

沈凌雙手顫抖地捧起小胖，奄奄一息的小米鼠看到自己的主人，堅強地揮了一下它沾滿了自己血液的小爪子，一雙黑色的小眼楮逐漸失去神采，它的小爪子落了下來。

“沒事了，小胖，沒事了，我在這裡……”沈凌說話的聲音也在顫抖，甚至帶上了哭腔。

安文追了出來，看到沈凌只是站在垃圾桶前面沒有去找魔山，他松了口氣，走上前拍拍沈凌的肩膀勸道︰“算了吧，你這樣子去找魔山很容易……”他低頭，無意瞥見一身是血的小米鼠，嚇得剩下勸說的話語都卡在了喉嚨裡面。

肖言也追了出來，見沈凌竟然只是站在門口，臉上興奮的笑容立刻垮了下來。

果然只是個懦夫，沒用的家夥。

肖言不屑地走到沈凌身前，一看到沈凌手上抱著的可憐的小米鼠，他立刻嫌惡地退了幾步，語氣誇張地說道︰“這老鼠死了，你抱著一隻死老鼠幹嘛？”

沈凌抬頭，目光仿佛一根鋒利的冰凌射向肖言。肖言心一凜，總是帶著哂笑表情的臉上難得露出了害怕的神色。

沈凌的雙眼因為憤怒變成了血紅的顏色，這樣瘋狂的眼神讓肖言想起了一年前的那場事故，他情不自禁地朝5o3宿舍沒有關上的門內看去。

一年前的尼爾就像是今天的沈凌一樣，雙眼赤紅，瘋狂地沖進了那個本來在孤兒院作威作福的泰特斯的宿舍，操著一把水果刀把比他高大了不止一點的泰特斯砍了個半死，刀刀見血，那時泰特斯的慘叫聲直到今天都在孤兒院的孩子們心目中記憶深刻。

而被警察扭送走之後沒一個星期，尼爾就再次被送回了孤兒院。

尼爾不但沒有受到懲罰，還因禍得福，被查出了有獸人的血統，今後很有可能會覺醒。在新銀河帝國，珍貴的獸人和普通人的待遇自然不可同日而語。尼爾馬上成為了泰勒校長的心頭肉，因為他的一句話，泰勒校長甚至親自跑到機甲技術學院為他弄來了入學通知書。

從此，沒有人再敢惹尼爾，孤兒院的孩子們害怕他，但更多的還是深深的嫉妒。因為他們都知道，有獸人血統就意味著，即使不努力，前程也是光明似錦。

今天那樣的事情又會重現嗎？

害怕之余，肖言感到了莫名的興奮，沈凌會那麼好運成為第二個尼爾嗎？不過這個世上又哪有那麼多的獸人，這幾天來他也看明白了，沈凌就是個膽小懦弱自卑沒用的孤兒，就算再憤怒又有什麼用？爛泥就是爛泥，永遠扶不上牆。

沈凌抱著小胖回了宿舍，他輕柔地把小胖放在安文為他疊好的棉被上，轉頭看向一直緊跟著他的安文，問道︰“魔山他在哪個宿舍？”

“沈凌，你最好冷靜一點，我勸你還是不要去找他們……”

“哪個宿舍？”沈凌加重語氣再次問道。

“41o。”抱著看好戲心態跟過來的肖言冷不丁地回答了沈凌。

沈凌站起身，快步走出了宿舍。

肖言對著安文使了個眼色，嘻嘻笑著問道︰“一起去看？”

“你是嫌事情還不夠大嗎？”

“不去拉倒，我自己去。”肖言做了個鬼臉，跟在沈凌後面跑出了宿舍。

安文著急地原地轉了幾圈，最後思來想去覺得不對的他決定，這件事情一定要告訴海倫老師才行。他跑出宿舍，跑向了教師辦公樓。

他們走後，一直埋頭看書的尼爾終於舍得將目光從厚厚的書頁裡面挪出來，看了一眼大開著的宿舍門。

沈凌一路跑到了41o宿舍的門前。

這個時候正好是孩子們從基礎學院放學回來的時間，走廊上的孩子很多，見沈凌急匆匆地沖向了四樓，天性敏感的孤兒察覺到了一定會有什麼事情生，於是跟著一起過來了。

只是跟著沈凌到了41o門口的時候，因為長期受到魔山淫威的壓迫，對這個宿舍本能感到排斥的他們隔得很遠不敢靠近。

門沒鎖，沈凌推開門走了進去。

然後裡面傳出了一陣笑罵的聲音，不止是魔山的聲音，還有他的幾個跟班都在裡面。只聽見“砰”地一聲，41o宿舍的門被人從裡面猛地關上了。

除了當事人，沒有人知道那一天在41o宿舍裡面生了什麼事情，也不知道到底是為什麼最後的結果會與他們預想的截然不同。

當41o宿舍的門再次打開的時候，衣服凌亂，鼻子下面掛著兩條血痕的沈凌從裡面沖了出來。擋在門口滿心好奇的孩子們看到他狼狽卻凶狠的模樣，不由自主就給他讓開了道路。

他從孩子們讓開的道路向著樓梯道的方向義無反顧地跑了起來，矮胖的海倫老師和跟在她身後的安文急匆匆地趕了過來，正好和朝著這邊跑的沈凌撞了個對面。海倫指著沈凌，尖叫著喊道︰“沈凌，你給我站住！”

沈凌一把把擋在她面前的海倫老師推倒在地上，兩三步跑到樓梯道，往樓上沖了上去。

一屁股坐在地上的海倫痛得“嗷嗷”直叫喚，她不明白看起來瘦瘦弱弱的沈凌為什麼會有這麼大的力氣。

有好奇的孩子把41o宿舍的門推開，朝裡面看了一眼，入目的血腥場面讓他出驚恐的尖叫。


海倫立刻站起來，呵斥著孩子們讓開。她走到41o的宿舍門前，當她看清楚裡面的情況後，忽然覺得腦袋有點暈，腳步虛浮地倒退了一步，幸好安文及時扶住了她，否則她懷疑自己會站不穩就這樣倒在地上。

“去告訴其他老師——”海倫用她尖銳的聲音瘋喊道，“叫救護車過來，報警，一定要報警！”

……

離開41o宿舍的那一刻，沈凌的心中充滿了無法言喻的悲痛。

他討厭這個地方，討厭基礎學校，討厭這裡的所有人。他不想要留在這個鬼地方，與其呆在這裡，他還不如和以前一樣地去流浪。

他總會長大，總有辦法賺到錢，總可以正大光明地去航站乘坐飛船離開這裡，他要去卡迷利亞，去找西莉亞。

沈凌先是跑回了宿舍將小胖抱在懷裡，然後帶著小胖跑出了夏利孤兒院。

海藍星的城市幾乎都是島嶼城市，城市倚靠在海邊，沈凌一口氣跑到了離夏利孤兒院最近的海灘上。

因為孤兒院所處的位置比較偏僻，所以這一片的海灘除了沈凌一個人都看不到。沈凌抱著小胖走到了海灘上，他小心地把小胖安放在細軟的砂子上，撿了一塊手掌大小的貝殼，在石頭上將貝殼擠壓掰成兩半，然後用貝殼斷裂的鋒利的那面在左手手掌上用力劃出一道傷口。

劃出的傷口不夠深，隻滲出了幾滴紅色的血珠。他又咬牙用力地補了一下，看著不斷從傷口冒出的鮮紅血珠，他用力將手掌捏拳，另外一隻手掰開小胖的嘴巴，讓血珠順利地流到小胖的嘴巴裡面。

小胖的身上還帶著一點溫度，當血流進它的嘴巴裡的時候，能看出它在勉強地做著吞咽的動作。

喂完鮮血後，沈凌懷抱著一點僥幸的期待地盯著小胖。但小胖躺在那裡一動也沒動，身體的溫度也在一點一點地逐漸降低，直到後來，就算沈凌小心地踫觸小胖的身體，小胖也沒有任何反應了。沈凌痛苦地跪在小胖的身前，抬頭眺望海藍星一望無際的人魚海。

他的眼楮很痛，鼻子酸酸的。一直苦苦憋著，憋了將近半年的眼淚終於再也忍耐不住，撲簌簌地流了下來。

“啊啊啊——”他大張著嘴巴撕心裂肺地朝著大海叫喊。

他不明白，不甘心。

為什麼他總是被人拋棄，為什麼他的父母在他出生就要拋棄他。為什麼他的養父要把他賣給壞人，為什麼他想要一輩子跟隨的主人西莉亞要把他一個人丟在這座海島之上。

為什麼今天，就連小胖都要離他而去了？

為什麼？

為什麼他要一直一個人？

他不是人魚嗎？不是這個銀河系最強大的種族嗎？為什麼他還是這麼沒用？就連小胖都保護不了？

沈凌痛苦地閉上眼楮，當他再一次睜開眼楮的時候，他的雙眼中閃爍著堅定的光芒。他站起身，蹣跚地朝著大海走去。

他的小腿被海水淹沒了，然後是膝蓋、臀部，一直到他的肩膀，他仍然沒有停下走進大海的腳步。

他的前世就曾經覺醒過血脈變成人魚，既然他有這個血脈，那為什麼現在就不能覺醒呢？為什麼一定要等到他二十歲呢？

這裡是人魚海，是人魚的故鄉，這個地方本來就應該是他的故鄉！

既然是他的故鄉，那他肯定不會被這裡的海水淹死，他不是人魚嗎？他怎麼會被大海淹死，被大海淹死的人魚，這不是天大的笑話嗎？

抱著這樣幾乎絕望的想法，沈凌讓自己整個人都被海水淹沒了。

海灘之上，一直隱匿著身影跟在沈凌身後的銀色大貓邁著優雅的步子走到了昏迷的小米鼠身邊，它把奄奄一息的小米鼠叼起來，側望了一眼沈凌被大海淹沒的方向。

「這麼脆弱的人魚，真是讓貓失望呀。讓這種人魚成為新主人，那要何年何月才能完成主人臨終的囑托？」

忽然大貓察覺到有人正朝著海灘這邊靠近，它馬上隱匿了身形，叼著小米鼠默默地離開了。

尼爾從來不是一個喜歡管閑事的人，在夏利孤兒院，也沒有幾個閑得蛋疼的人會來管別人的糟心事。但是，或許是因為太過相似的經歷，他還是忍不住跟著那個新來的孤兒來到了海邊。

竟然會蠢到自殺，這倒是尼爾沒有想過的。

他最看不起的就是這種不珍惜自己生命的人，自殺這種愚蠢的行為，那是弱者才會做的。

不過既然來了，他也不至於帶一個死人回去。尼爾脫下鞋子，跳入了大海，不一會兒就將溺水昏迷過去的沈凌拖到了岸上。

沈凌一連吐出了幾口海水之後醒了過來，他睜開眼楮，入目的是碧藍的天空和朵朵被夕陽渲染上一層橙色光彩的白雲。

“你想去卡迷利亞？”身邊響起一個清冷的男聲，沈凌側頭朝聲源方向看去，看到一個渾身濕漉漉的清瘦男子雙手後撐坐在沙灘上，一雙筆直的長腿隨意地搭在一起。

沈凌馬上認出了這個人，同宿舍的尼爾‧喬伊特，據說是夏利孤兒院最不能得罪的瘋子。他低下頭，並不想回答尼爾的問話。他什麼也不想說，也不想問尼爾怎麼知道他想要去卡迷利亞，他隻想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坐一會兒。

“如果你想去，就去考帝*事學院。”尼爾站起身，走到旁邊彎腰撿起自己的鞋子，“不但免除所有學雜費用，對於貧困學生還有補助。”把鞋子裡面的砂子倒出來後，尼爾的嘴角忽然揚起了一個輕蔑的弧度，“不過那種高等學府，像你這麼沒用的人肯定考不起。特別是我聽說，你現在在幼兒班上課？”

在聽到“幼兒班”三個字的時候，沈凌的雙眸中閃過一絲怒意。

“沒什麼好抱怨的，也沒什麼好痛苦的，沒父母的孩子就是這樣。”尼爾轉過身，留下了最後幾句話，“你應該感謝你還有地方住，還能吃飽，還能學習，還有機會離開這裡。你以為這樣的機會是人人都有的嗎？自怨自艾，不想努力又覺得全天下的人都欠著你，這樣的人活著也是浪費糧食。”

說罷尼爾離開了，沙灘上只剩下了沈凌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