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 Chapter 26
回教室之後,朵棉處於呆呆神遊的狀態。
當時, 靳川用那副標志性的語氣說完那句話之後, 自己是什麼反應?貌似……直接滿臉通紅, 倒退三步, 跑回了教室???
又好像沒有 ……她走路基本沒聲音……不然他會覺得她很重吧……其實她的身高體重還是很合適,雖然有點肉肉, 但三圍比例其實不錯的說……
……
等等。
你到底在亂想些什麼啊喂!
“……”朵棉趴在桌上羞惱地嗷了一聲, 抓抓頭頂的呆毛, 展開一本練習冊蓋住自己。
所以為什麼要跑為什麼要跑……明明可以理直氣壯地說同學之間本來就應該互相關心互相幫助啊, 就這麼落荒而逃是什麼鬼……她最近真的好不正常。
應該是又要沖天梯排名, 又要準備半期考試, 壓力太大了吧……
嗯!一定是這樣!
朵棉握拳,甩甩頭, 把蓋住臉蛋的練習冊摘了下來,拿起筆和草稿紙開始演算——要考試了, 復習復習, 復習使我全神貫注。
Cos……Sin……咦?3 5等於多少來著?
朵棉臉紅紅的,腦子亂糟糟的,像攪了團漿糊,就這樣沉浸在了羞窘的深海裡。
整個下午天氣晴朗,陽光普照。
背後偶爾傳來些聲響。
錯凳子的聲音, 翻書的聲音, 鎖手機屏的聲音, 還有靳川跟人交談的聲音……音色偏低微啞, 語氣很淡,從骨子裡透出來一種慵懶和性.感。
朵棉突然認清一個一直以來都被自己誤解的事實。
以前,她總認為自己對靳川的過分關注,是因為她太欣賞且向往他性格裡的隨心所欲,唯我獨尊。直到此刻,她才知道不是這樣。
這種過分關注的根本原因,是靳川本身。
他身上有一種致命的引力,存在感強到可怕。
朵棉腦子裡莫名鑽出一個比喻︰靳川其人,就像蟄伏在萬千烏雲中的太陽,黑暗褪去時分,就會散發萬丈光芒。
入夜了。
晚上八點多,在眾多高三學子的千呼萬喚中,晚自習的下課鈴聲準時響起。
教學樓裡瞬間炸開了鍋,各班教室都鬧哄哄的。
“G,”陸易轉過來招呼朵棉,“今天我爸開車來接我,要不要順便把你送回去?”
“不用。”朵棉笑著拒絕,“你家和我家又不順路,不麻煩你們了。”
“好吧那我走了。”陸易起身離開座位,不忘叮囑,“最近報道了好幾起女生失聯的新聞,沒人和你順路,你自己回家小心點兒。”
“嗯。”
陸易和幾個相熟的男生勾肩搭背,說說笑笑地出了教室。張曉雯和朵棉說了再見,也緊隨其後地離去。
四人小組裡的張安陽收拾好書包,見朵棉還坐在位子上,不由皺眉,“你怎麼還不走啊?”
朵棉神色專注,在草稿本上畫出一條輔助線,“這道題我剛有思路,想做完再走。”
“成。那我先走了,你別太晚。”
腳步聲逐漸遠去。
二十分鐘左右的功夫,大家就都走得差不多了。朵棉把草稿本上的最後答案搬到練習冊上,呼出一口氣,扣上筆蓋。
抬眼一看,教室裡只剩下她和幾個在做清潔的同學。
朵棉摘下眼鏡放進眼鏡盒,揉揉眼楮,這才開始收東西。兩分鐘後,她背上自己的碎花小書包走出教室。
這個時間點的高三教學樓,幾乎已沒什麼人。門衛大叔沿著各個樓層關走廊燈,光明次第消失,取而代之的則是漫無邊際的黑暗。
朵棉低著頭下樓梯,細眉微皺,還在反復思索之前那道數學題。
樓梯間裡也黑漆漆的。
聲控燈似乎出了問題。朵棉在台階上跺了跺腳,燈不亮,又跺了跺腳,還是不亮,隻好默默地拿出手機,默默地準備用手電筒照明。
光明驅走黑暗的瞬間,她嚇得叫出一聲,手電筒剛開就關了。
通往下一樓層的平台處,一道身影斜倚牆壁,站著,穿著黑色襯衣和校褲,校服外套不知所蹤。嘴裡叼根沒點燃的煙,神色淡淡的,悠閑自在,不知看了她多久。
“瞎他媽喊什麼。”那人咬著煙低聲說了句。
“……”朵棉驚魂未定地拍了拍心口,暗道黑燈瞎火突然看見一個人,是個人都得嚇一跳吧。她微皺眉,清了清嗓子說︰“你……你怎麼還沒走?在等誰麼?”
靳川拿掉煙,語氣裡透出股子不耐煩︰“你說我等誰。”
“……”朵棉愣住。
啥?
您老人家該不會在等她吧?
“剛在教室磨磨蹭蹭半天,摸魚呢?”
“……哦。我剛才在算一道大題。”朵棉眨了眨眼楮,很詫異,“你在等我?”
靳川沒有答話,垂眸,把煙點著。周圍很黑,他唇間的火星忽明忽暗,依稀照亮那張稜角分明的臉。
不說話大概是默認。
朵棉狐疑︰“你找我有事情麼?”
靳川撢了下煙灰,淡淡地說︰“我順路,跟你一起走。”
“……你和我順路麼?”朵棉皺起眉,有點糊塗了。她明明記得,他平時跟她走的完全是兩個方向。
靳川說︰“我去醫院。”
“……哦。”原來如此。朵棉點頭,看看他手裡拎的一口袋補品。差點忘了他外婆在住院的事。
幾分鐘後,兩人一前一後離開了教學樓,到校門口攔了輛出租,坐上去。
司機問︰“到哪兒。”
“市醫院。”靳川面無表情地答道。
市醫院,確實和她家離得很近。朵棉思索著,視線不由自主往旁邊看。靳川英俊的面容有幾許疲憊,須臾,閉了眼往椅背上一靠,閉目養神。那瞬間,車窗外霓虹斑斕車水馬龍,都像離他格外遙遠。
朵棉看了眼他微擰起的眉,腦子裡想起中午時火車說的話——他這幾天沒有回那個什麼基地,都是直接睡在醫院。
她心裡升起了一絲疑惑。
從上次周老師和靳川的對話中,不難聽出,他和家裡的關系應該不好,或者說,是奇差無比。但,從這件事看,他和他外婆應該還挺親近的?
朵棉側著頭,微微朝靳川靠近了幾公分,仔細打量。
他這張臉是真好看。
按照十八歲左右的少女審美來評判的話,她覺得他頭髮如果再長一點點,應該會更好看。她曾想過要給他提出換髮型的建議,但最後仔細一想,還是作罷。
想也知道這位大爺會是什麼反應,必定又是那副不屑一顧的淡嘲表情。
朵棉很肯定,在靳川心中,他堅持的就是最好的。這種強大的自信和驕傲,是他耀眼如朝日的源泉。
這麼另類獨特的存在,世上不知道還有沒有第二個。她以前沒遇見過,以後大概也不會再遇上了吧。
朵棉看著他,鬼使神差地想。
“你再靠近點兒,”突然,那位被她觀摩半天閉目養神的人,冷不丁丟過來一句話,語氣挺淡︰“能親上來。”
朵棉︰“……”
你怎麼知道我在看你?怎麼知道我靠得有點近?不是閉著眼楮嗎?而且“親上來”是什麼鬼……
她整個人都僵住了,白生生的臉瞬間通紅。
那頭,靳川連眼皮子都沒掀一下,繼續道︰“又臉紅了?”
“……沒有。”她乾巴巴地咳嗽了一聲,別過頭,下意識地抬起雙手捂住臉蛋兒。燙燙的,跟要被烤熟了似的。
啊呸。
沒出息!朵棉在心裡唾棄自己。
靳川輕微勾了下嘴角,沒有說話。
沒過多久,市醫院到了。
靳川給完錢下車,咬著煙,隨手把找來的一把零錢J褲兜裡,瞧朵棉一眼。路燈下,那小姑娘的臉都還是紅的。她低著頭咬著唇,一言不發,腦瓜裡不知想些什麼。
“走。”他淡淡地說,“先送你回去。”
“……”姑娘抬頭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矗立在不遠處的市醫院住院部,似乎有點遲疑,“你外婆就在這兒麼?”
“嗯。”
“……我能跟你一起去看看老人家麼?”她支吾著問,說完像怕他誤會什麼,忙不迭地補充,“主要我來都來了,不去看望一下有點過意不去。”
靳川一雙黑眸盯著她,挑了挑眉。
朵棉乾站在原地,忐忑地等他回話。
片刻,他掐了煙頭隨手丟進旁邊的垃圾桶,沒什麼語氣道︰“住院部十五樓,心血管內科,1509病房。”
*
晚上九點多,整個醫院都靜悄悄的。
朵棉在樓下買了些水果,跟在靳川身後走進電梯,去往靳川外婆所在的病房。
外婆的病是急性心肌梗死,送到醫院時,情況已十分危急,幸得醫生們搶救及時才撿回一條命。今天是支架手術完成的第五天,剛從CCU(冠心病重癥監護室)裡轉出來。
朵棉進了屋。
這間病房是個單人間,整體環境舒適,正中間的病床上躺著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滿臉褶皺,雙眸緊閉,呼吸均勻,身上還貼著心電監護儀上的各種磁片。
怕吵到外婆睡覺,朵棉連走路的姿勢都變得小心翼翼,到床邊抬眼一看,只見床頭處貼著一個病人信息欄︰陳秀珍女 68歲。
朵棉微皺眉。
她的奶奶今年72,比靳川外婆還年長4歲,但精神奕奕四處旅遊,看起來比外婆要年輕上許多。
她怔怔的有些出神,感覺到靳川拍了下她的肩。她扭頭,後者臉上的表情很平靜,指了下背後的椅子,示意她去坐。
“……”朵棉沖他笑了下,擺擺手。環顧四周,又有點奇怪——這個病房裡只有外婆一個人。
除了靳川,都沒有其他人照顧的麼?
就在朵棉困頓的檔口,病房門被人從外面推開了。她轉身,看見外面進來一個四十幾歲的中年婦女。
那婦人五官倒是漂亮,但膚色暗淡偏黃,素面朝天,身上的衣著也樸素得有些陳舊,看起來沒有絲毫氣質可言。
婦人看見靳川,微微一愣,好一會兒才露出一個很不自然的笑,說︰“川子來了呀。哦……我下午的時候剛到,坐火車來的。”
靳川臉色冷漠,連余光都沒給那婦人。
“……”婦人頓時更加窘迫,兩隻皴裂的手絞了下衣角,視線一轉,注意到站在靳川身邊的朵棉,“這小姑娘是……”
“……您好。”朵棉被兩人間的氣氛弄得很尷尬,僵笑,“我是靳川的同學。”
“哦,同學啊……你好你好。”婦人不住點頭,笑道︰“我是川子他老姨……哦,就你們南方喊的小姨。你也叫我小姨就行。”
“小姨好。”朵棉禮貌地喊了聲。
原來靳川是北方人基因啊,難怪長得那麼高。她有點不合時宜地想著。
“坐吧。”婦人沒在靳川那兒討到好臉色,便對朵棉格外熱情,笑嘻嘻的,說著就拿起一個橙子準備削皮,“剛放學還沒吃東西吧?來來,我先給你們削個果子吃。”
朵棉擺手正要拒絕,卻看見靳川二話沒說,忽然大步流星地推開病房門兒,冷著臉出去了。
婦人神色一僵。
朵棉也愣在原地,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這氣氛,什麼情況啊……
“隻果。”
外頭傳來兩個字,冷而低,語氣不善,帶著明顯的威脅性。
“……”朵棉抽了抽嘴角,趕緊站起身,對婦人說︰“不好意思啊小姨。我先走了,下次再來看外婆……”說完不等婦人回話,也推開門出去了。
婦人怔愣半晌,垂眸,沉沉地嘆了一口氣。
*
病房外的走廊上。
朵棉跟出去一看,靳川正站在背光的陰影處盯著她,幾秒後,轉身摁亮電梯,面無表情,眸色格外的冷。
她皺眉,朝他走近過去。
電梯正在上行,數字規律跳轉著,剛到13層。
朵棉清了清嗓子,試著開口︰“……我聽說做完支架手術都要先進重癥監護室,外婆已經轉到了普通病房,那她的病情,應該已經穩定下來了吧。”
“嗯。”他應得很冷靜。
“那就好……其實心梗這種病,聽起來很嚴重,但是只要搶救及時,後期保養得當,不會有什麼大問題。”她安慰了他幾句,咬咬唇,然後才小心翼翼地問︰“你和你小姨,關系不好麼?”
“叮”一聲,電梯到了,兩扇電梯門往兩邊分開,裡面一個人也沒有。
靳川走進電梯,朵棉也跟了進去。
他沒有回答,面色冷靜非常。
電梯裡空間密閉,死一樣靜。
“……”朵棉咬了咬唇瓣兒,又問︰“你爸媽的工作應該很忙吧,外婆這個病,現在應該挺需要人照顧的,他們怎麼也不來……”
話沒說完,隻覺手腕驀的一緊,被人大力捏住。
朵棉眸光驚跳,下一秒,靳川攥住她的腕子猛力一扯,整個人傾身,她甚至沒來得及做出反應,便被他抵死在了電梯牆上。
“……”這一瞬,她大了眼楮,甚至忘了要怎麼發出聲。
靳川埋頭,眸若深海,語氣冷至冰點,嗓音卻輕得可怕︰“隻果,你對我的事很好奇?”
“……”其實有點……
但是此情此景,給朵棉十萬個膽子她也不敢這麼答。
這樣的他充滿未知的野性和危險。
於是朵棉深吸一口氣吐出來,強自鎮定,手都在發抖︰“如果我問了不該問的事,那麼很抱歉。對不起。”
誰知道,靳川聽完,竟勾了勾嘴角,很淡很淡地笑了。
從他認識她開始,她就一直在跟他說對不起。
遊戲裡撞死他,刮花SHEN的車連累他,甚至是那天打群架,半道兒跟著其它男人跑了丟下他。這麼一想,她對不起他的事兒還真挺多。
“這麼喜歡‘對不起’。”
靳川貼近朵棉。前所未有的近,近到他聞到了她衣服裡升騰起的溫熱的奶香,近到唇與唇的距離,幾乎只剩半指。
他眸色極深,啞聲道︰“那你說說,對不起我這麼多次,打算怎麼補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