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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瓏月》112.承月
hi sir  他別過臉去︰“眼下我也沒有幫你什麼, 別為我花這沒著落的錢。”

算得真清楚, 這是一點便宜也不肯佔的意思。

金世安看出來了, 露生心裡到底把他當外人, 少爺的錢可以花,外人的便宜死也不佔——心裡不免有點沒趣, 只是忍著不說。他拉著露生坐下︰“簡單的事, 不要想得這麼復雜,戒毒這事不是一拍腦袋就成功的,這個不叫亂花錢。”

“那是他看不起人,再說了,他要騙你的錢,自然把這事兒往難處裡說。”

“你沒聽他說嗎?比你輕的人有的是, 但是一個都沒戒掉。”

露生瞅他一眼︰“我就偏要做能成的那一個。”

“哎喲,不要操蛋,先聽我說。”

醫生是建議用鴉片酊來緩解治療, 慢慢降低攝取量, 逐漸也就能夠脫離藥物的控制。金世安覺得這方案非常靠譜, 類似於後世的美沙酮治療法。看露生風吹吹就倒的樣子,這個方案也的確合適。

花錢請醫生是正確的。

誰知他把這方案說了一遍, 露生卻搖首道︰“今日減些, 明日減些, 減到何日才是個頭?這法子我從前試過, 只是騙有錢人家另買一種藥, 自己哄自己的。”又說︰“怪道他說一個成功的也沒有, 去了大毒,又來小毒,可不是永無根絕嗎?”

思路倒是非常清晰,但你可能小看了戒毒的難度。

“那你打算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我既答應了你要做這個事情,答應了就必能做到。別和那東洋鬼子一般瞧不起人。”

這還扯上自尊心了,金總頓覺自己一片好心喂了狗,不爽之余乾脆火上澆油︰“好好好,要硬戒是吧?到時候有你難受的,哥哥我等你哭著鼻子回來。”

露生起身便走︰“就說你瞧不起我,偏叫你服氣!我要是低一個頭,管把這頭砍給你!”

兩人說了一通,不歡而散。露生出來便叫柳嬸︰“我吃煙的那些東西,凡收著的,全找出來丟了。”

金世安在後頭煽風點火地驚訝︰“哎喲!這麼有志氣?”

露生頭也不回。

周叔柳嬸為首的家政人員集體摸不著頭腦,不知道他兩個這是鬧什麼脾氣。不過丟煙這個事情這也不是頭一回了,過去白小爺戒煙,已經上演過七八回,結果純屬表演。往往小爺拿去扔了,熬不了幾天,少爺心疼不過,閉著眼又準下面買一套。柳嬸熟練應對,柳嬸象征性地舉了兩個煙泡出來︰“這就去!這就去!”

露生一眼瞧見︰“糊弄誰呢?我難道是跑堂的卷鋪蓋,演給人看一遍?煙燈煙槍,煙膏煙泡,一樣也不留!”

柳嬸震驚了︰“真丟假丟?”

金世安在後面惡意幫腔︰“真丟假丟?”

白露生氣得臉也紅了︰“我哪一次不是真丟?你們就是誠心拆我的台!”

調戲精真是太樂了,金世安在後頭笑到打鳴。

很快他就笑不出來了。

金世安這個人,做事一向粗枝大葉,三分鐘的熱度,勁頭過了就忘了。比如他小時候看爽文,看得不高興就罵娘買版權,結果人家好容易重新寫完,他蹄子一撂,又厭了。豬看世人都是豬,狗看世人都是狗,他以這個角度將心比心,覺得白小爺大概也是一樣。眼見白露生含羞帶氣地扔了一堆東西,後面就沒有動靜了,他心裡也沒當回事。

這個洗白隊友的計劃,金世安不急在一時,只等抓他一個偷吃的現行,使勁嘲笑一通,以後不怕他不服軟。

誰知白露生真跟他賭上了氣,自那天起便不同桌吃飯,兩人隔了一個花園,竟有楚河漢界的意思。有道是做隊友好比做夫妻,誰先低頭誰先屈,金總熱臉不貼冷屁股,你不找我我他媽也不理你。

這幾日他賴在床上養傷,有時逗逗珊瑚,周裕又給他尋個白鸚哥來,站在架子上叫“好疼!好疼!少爺看看!”金世安笑起來了,勢要踹周裕︰“什麼玩意兒啊周叔,你也笑我一身傷是吧?”

那天晚上他睡到半夜,忽然尿急,到這裡幾天,已經習慣了有丫鬟守夜,平時都是一叫就有夜壺和茶水,誰知那天半個人影也無。叫了一聲“翠兒”,翠兒不應,又叫逗逼蘿莉,珊瑚也不在。金世安捂著弟弟,飛奔去找茅廁,找了一圈不知道廁所在什麼地方!舊社會有錢人房子太大,這人生第一次體會到解個手都是千裡之外的尷尬。沒有辦法,反正夜黑風高,乾脆就在花園裡解決一下。

他在樹叢裡站著噓噓,黑燈瞎火,只見月明星稀,遠遠的仿佛敲鼓打更的聲音,“咚”、“咚”,又像什麼東西撞在棉花上,聽不真切。忽然聽前面有人腳步聲,提著個美人燈籠,輕手輕腳地過去了,金世安定楮一看,正是翠兒,後面還跟著另一個丫頭嬌紅,手裡捧了個東西,再仔細一看,不禁怒從心頭起,嬌紅手裡一個黃銅大盤,燈籠照得清楚,上頭全套的煙具!

金總心裡生氣,又覺得得意,早算到白小爺嬌滴滴的吃不起苦,這不是三更半夜又抽上了嗎?

還他媽挺會享受,金總一想白小爺左擁右抱,兩個美貌丫鬟伺候著抽煙,簡直鄙夷。當然也可能是跟宮鬥似的露生娘娘榻上坐,下面丫鬟捧著煙,總而言之心裡是又惱怒又好奇。他提著褲子跟過去,兩個丫頭走得一陣風,面上都有憂慮之色,等到了白露生那廂房門口,兩人又不進去,一轉彎,向山牆底下去了。

山牆下面也有兩個人,各擎一盞紗罩燈,又聽見那個敲鼓的聲音,越敲越急,走得近了,又像什麼東西亂撕的聲音。嬌紅翠兒不知身後有人,急急悄聲道︰“周叔,開了門罷!小爺熬不過了!”

——方知那兩個擎著燈的,一個是周裕,另一個大約是柳嬸了。

只聽周裕在牆角底下,低聲裡帶著哭腔︰“小爺啊!出來罷!沒人知道,咱們吃一口也不妨事的,要麼你開門喝口水啊!”

柳嬸也急︰“我的好孩子,你和少爺置什麼氣呢!這又不急在一時,這兩天不也是他不見你你不見他嗎?好歹緩一口,我這叫翠兒熬的濃濃的茶——你別撕了、別撕了、別把手給撕傷了!”

金世安心下大驚,花叢裡蹦出來︰“幹什麼呢!”

周裕柳艷全跪下了,兩個丫頭嚇得煙也打了,燈籠也撒在地上,金世安撿起燈籠︰“媽的,怎麼回事?”

周裕蜷著腦袋道︰“小爺裡頭熬煙呢,熬了幾夜了。”

“這什麼聲音?”

“熬不過,總撞牆,被也撕了,帳子也撕了,日日都撕,又把自己給捆上了!”

金總崩潰︰“怎麼不告訴我?!”

周裕為難道︰“小爺說沒有個底氣就不見你……”

原來露生自那日和金世安拌嘴,回來便不聲不響,隻叫周裕來說︰“長短都是痛,早晚都是熬,何必還等吉日良辰?就是今日就斷。晚上周叔你來捆我,伺候的一個不用。”

頓一頓,又道︰“也別叫少爺知道,他傷過的身子受不得驚……別再把他嚇著了。”

前頭分明還是嘴硬,後面又體貼上了,周裕覷著他神情,不免笑道︰“小爺何必賭這個氣,這事兒告訴少爺一聲也是應該的。”

白露生紅了臉生氣道︰“這是我家,還是他家?你要一心向著你那少爺,你回金公館裡做事去!說了自己來就是自己來,我難道離了他不能活不成!”

他是自小養就的心高氣傲,那是窮苦人的心高氣傲,再薄命也要硬掙的志氣——萬事要麼不做,要做就必得做成,做不成便朝自己發狠。

過去金少爺叫他戒煙,周裕為怕他失神自傷,往往好說歹說,先捆起來,露生為這個還惱過幾回,現在他急於求成,也不在乎是捆是鎖了。只是晚來藥癮上頭,一時半會怎熬得過?且藥癮這種東西,越熬越急,頭天還只是呵欠連天,次日就開始涕淚交流,越到後面,越是四肢百骸都疼痛起來,他也不說話,也不叫人,自己悶在房裡,一股氣往肚裡灌冷水,捱不過時便撞牆。

金世安聽得頭大︰“你們是玩蛋的嗎?他說不叫進去你們就不進去?他在裡面爆炸你們也在外面看?”

周裕無可奈何,把頭磕了又磕︰“小爺的脾氣您還不知道嗎?說尋死就尋死的性子,把個臉面看得比性命還重,他說答應你,哪有回頭的話?昨夜我和柳艷端著煙進去,好說歹說,沒有說動,為著我們勸了兩句,今日索性飯也不吃了!”

誰敢進去?

大家早就想告訴少爺知道,又看少爺漫不經心,不知怎樣開這個口,拐彎抹角送隻鸚鵡去,取“白”這個意思,叫鸚鵡喊疼,隻盼少爺能觸動情腸,想起小爺——關鍵金總哪是過去的金少爺,能聞弦歌而知雅意?提心吊膽了四五日,倒在今夜撞破了。

金總隻覺得這些人太操蛋,有話明說你打什麼啞謎?搞個扁毛畜生來報告,你是在拍諜戰劇?他也懶得噴人,也來不及為自己捉急的智商尷尬,仰頭“嗷”了一聲,氣得踹花兒。剛開的木芙蓉淒淒慘慘,給踹得一地凋零。

大家圍在門前,進退兩難。只聽見裡面悶聲喘氣,一聲一聲撞在牆上的聲音。

金世安聽得驚心動魄,站在門外打轉,場景活像生孩子難產,裡頭痛不欲生,外頭抓耳撓腮——可惜光有急,沒有孩子出來。幾回他拿了鑰匙要開門,周叔柳嬸都攔︰“少爺,醃得很,看不得。”

“他在裡面撞牆啊大哥,要出人命的!”

“牆上都是棉被,不當緊的。”

不當緊你麻痹啊,牆都要撞破了好嗎?金世安著急地拍門︰“我說哥們兒你行不行?不行我們請醫生啊?你搞得老子很擔心啊?!”

露生有氣無力地在裡頭道︰“你出去,你要進來,我死在你前頭!”

“這時候不要耍脾氣好吧?我相信你可以,但是你這麼撞牆他媽的毒沒戒掉命先戒了,你是腦子裡的水沒搖乾嗎?!”

“少瞧不起人!說了我能成,就是能成,休說醫生,就是天王老子我也不見!”

“……我日你媽啊!”

脾氣真大,頭也是真鐵。周叔柳嬸又勸︰“我的少爺,你給小爺留點臉,那裡頭情形難看,你進去了他還要做人嗎?”

“……”那你們進去了他不也一樣做人嗎?為什麼要搞區別對待?

金總想不通,又怕這唯一隊友真的含恨自殺,摸摸鼻子,只在門前抱著頭打轉。

這他媽太受罪了,都怪自己嘴賤啊!

早知道就不激他了,金總後悔莫及。

下人都知道少爺起來,漸漸地一院子的人都被驚動,誰知捱了片刻,烏雲漸漸合攏,滴滴瀝瀝,又下起雨來。

周裕三番四次請少爺回去先睡,金世安氣得想捶他︰“他在這難產,你讓老子回去睡?我他媽還是個人好嗎?”

周裕禿嚕嘴,心道哪來的難產?又沒有孩子。不敢再說,隻好舉著傘,金總走他也走,金總退他也退。一群人在蕭瑟秋雨裡無措,只剩裡頭一個白小爺掙命,情形也不像孕婦難產了,像一堆修仙的圍觀渡劫。

金總情知自己這次是真做錯了,不該小看露生,又拿話擠兌他,此時硬要開門進去,以後只怕朋友也做不成。

雨越下越大,瀝瀝雨聲,如打人心,只是漸漸聽不見裡頭的動靜了,金世安乾脆趴在地上,耳朵貼著門,先喊︰“寶貝兒啊!哥服了你了!以後你是大哥我是小弟,行不行?”

裡頭沒聲音。

金世安扭頭又問︰“他平時什麼時候開門?”

周裕瑟縮道︰“都是小爺叫人,我們才敢開。”

金世安扒著門又問︰“你是不是熬過去了?熬過去我們開門啊!”

裡頭還是沒聲音。

大家都覺得心驚,再叫幾聲,忽然聽見稀裡嘩啦一片瓷器打碎的聲音,接著仿佛人倒在地上,金世安再也忍耐不住,捅開門鎖,裡頭一片狼藉,白露生繩子也掙斷了,血淋淋地倒在碎瓷裡。

金世安一把將他提在懷裡,向外大吼︰“圍著看蛋?叫醫生去!”

他把露生抱在懷裡,不覺得他臭,也不覺得他惡心,只是覺得很慚愧,又生氣。慚愧是因為敬佩,生氣是因為自悔。

露生朦朧中認不得他是誰,掙扎哭道︰“我不吃那洋藥水。”

金世安︰“哎,不吃,我們不吃。”

露生︰“……不給人再害我。”

金世安︰“不讓人害你!害你的都打死!”

露生慢慢靜下來︰“我一個人……害怕。”

金世安虛心下氣地哄他︰“哎,哥哥在這兒。”

這裡不得不佩服各位家政人員的業務水平,稀爛的房間,轉眼又收拾周全了。露生被抬著擦洗乾淨,把外傷敷了藥,金世安不叫送回去,隻說︰“就放在我屋裡吧,等他醒了再說。”

醫生也來到了,看了一遍,有些吃驚︰“毆打這種手段,確實很有效,但是,一旦放松,病人反而更容易復發。”

金總扶額︰“沒人打他,他自己撞的。”

醫生更吃驚了︰“他有武士道的精神。”

金世安想捶他,又想捶周裕,哪裡請來個腳盆雞,好漢就好漢,武你麻痹的士道。醫生見他臉色不善,鞠一躬道︰“要是能夠這樣堅持,在下認為,這會是成功的案例。”又問︰“還需要鴉片酊嗎?”

金世安被他武士道三個字弄得很煩,心想老子是什麼臉色你就是什麼貨色,又怕露生再出意外,乾脆叫周裕帶著到前廳去備辦,又說︰“下次請英國美國都可以,別他媽再請鬼子來。”

周裕搔搔腦袋,沒大聽懂這話,心說哪國的鬼子不是鬼子?英國鬼子也不是沒燒過圓明園啊?又一想少爺準是想起老夫人了,老夫人是格格,皇帝家裡可不是給鬼子鬧過嗎?得,下回請個荷蘭大夫來,好歹沒有刨過愛新覺羅的祖墳!

雨下了一整天,金世安茶飯不思,就在房裡陪了一整天。露生到入暮時分才昏沉醒來,金世安吸著鼻涕,在床邊大狗似地趴著,一見他睜眼,連忙扭亮床頭電燈。

露生被刺得閉上眼。

金世安慌忙又把燈旋暗了些,嘴唇翕張,半天才“噯”了一聲。

“兄弟,你把我嚇死了。我就是跟你說著玩的,你怎麼那麼大脾氣啊?”

露生也不知自己心裡究竟怎樣,原本不委屈,叫金世安兩句軟話一說,忽然委屈起來,那兩個眼楮又止不住的淚,輕聲細氣道︰“我半輩子妝腔,下九流的人,誰把我放在眼裡?你叫我兄弟,我自然要對得起你,若是頭一件事情就食言,豈不是讓你把我也看輕了!”

金世安見他哭了,不知自己哪句話又說錯,反正總而言之是自己錯了,連忙哄了又哄,粗手笨腳地擦眼淚。

這兄弟做得真為難,不像收了個小弟,是他媽收了個娘娘。

要是白露生討厭一點,墮落一點,金總乾脆就丟開手,奈何他心地這樣剛硬,柔弱歸柔弱,裡面是個爺們,金世安就是佩服他這一點。見了半輩子的綠茶婊,今生頭一回見真蓮花,托著又怕飛了,握著又怕碎了,憐他又不是,疼又不知怎樣疼,比女孩兒還難對付,真是手足無措。

露生見他低著頭,那一副手腳不知往哪裡擺的六神無主,心裡早軟了,且軟且自悔,悔自己做事不周密,叫他發現了,平白無故地受了一場驚。也不知自己昨夜裡癲狂之中,說了多少傷人惡話,不由得歉意道︰“我病中說話不過腸子,要是說了什麼得罪你的地方,你千萬別往心裡去。”

金世安又“噯”一聲,端起床頭的桂圓湯來,那湯是擱在溫水盅子裡暖著的,蓋子揭開,氤出一股芳香的白氣。

金總不會服侍人,自己先對碗喝了一口︰“可以,不燙,別他媽廢話了,來嘴張開。”

露生哪肯讓他伺候︰“叫嬌紅來就罷了,怎能讓你做這些事。”

金世安見他那個矯情樣子,又想笑︰“喝吧!他們折騰一天,也夠累的,你這個統治階級的風也要改改,嬌紅也要吃飯的好吧?”

“我自己來就成。”

“少嗶嗶,再鬧老子對嘴喂你。”

兩人一個手腳笨似李逵,另一個嬌羞似楊妃,真是牛糞伺候鮮花,偏偏鮮花還受用。一杓兩杓,嘴裡沒喝出滋味,倒把臉喝熱了。金世安看他頰上兩三道瓷片刮的淺痕,忍不住拿手比一比︰“疼不疼?”

露生愛惜容貌,害怕破相,又怕扭扭捏捏,叫人家笑話,硬著嘴道︰“男人又不賴這個吃飯,一點小傷又算什麼。”

金世安笑了︰“狗屁,睡著的時候知道自己說什麼夢話?”他學著露生的腔調︰“嚶嚶柳嬸我臉毀了!嚶嚶這可怎麼是好?嚶嚶你快看看我難看不難看?”

露生紅了臉,伸手打他一下。

瀟瀟秋雨,簾外潺緩,那一陣夜雨的清寒透幕而來,尚攜著秋來草木疏朗清香,此時下人都在前院用飯,唯他二人低聲說笑,黃黃電燈朦朧照著,倒似夢裡一般。

金世安喂完了桂圓湯,看他頭上撞出的青包,又拿他胳膊看一看,“你說你這是圖個蛋?碎花瓶扎得跟刺蝟一樣,早他媽有這個志氣,以前為什麼不戒毒?”

露生咬咬嘴唇。

金總趴在床邊上︰“我聽柳嬸說你是給人害的,誰這麼害你啊?”

露生難過得扭開臉去。

——有什麼可說?當年他被金忠明打斷了胳膊,原本在家裡養傷,金少爺北上天津,偏偏南京商會專撿這個時候擺堂會,遍請名角來做場子。此時金少爺不出席,已經是架空他的意思,若是自己也不去,豈非一個為金家出頭的人也沒有?因此掙扎上去,又疼痛難支。原與他極相好的一個小生,就拿個不知名姓的藥水來,說吃兩口便有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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