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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瓏月》44.夜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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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忠明傷了臉面, 大約也傷心, 許多時日不來榕莊街。這對白府的上下人等來說, 反而是好事, 老太爺不來,大家歡天喜地得太平。

露生的傷直到近秋才痊愈。柳嬸見他在院子裡輕巧地下腰, 合十念佛︰“阿彌陀佛, 幸好沒落下什麼殘疾。我的小爺,你就別練了。”

露生倒仰著笑道︰“這算什麼?您又不是沒見過小時候張媽打我, 哪次不比這個狠?我不是照樣唱戲嗎?”

金世安在一旁嚼著隻果, 斜眼看他︰“拉倒吧, 多打兩次你就去見馬克思了, 光著屁股養傷爽嗎?”

柳嬸贊同︰“可不是, 小爺好生養著, 聽少爺的話。”

露生又把腿扳起來, 立在花架上︰“一技傍身,總是好的, 十幾年的功夫怎能說廢就廢——哎!柳嬸你別拉我呀, 我這兒練功呢!”

金世安在一旁煽風點火︰“柳嬸把他褲子脫了,老子瞧瞧他屁股上留沒留疤。”

柳嬸真個上手來抹露生的衣服,露生慌得跑開︰“賤皮賤肉好得快, 哪有當著人脫衣服的道理!”

柳嬸和世安都大笑,金世安吐了果核道︰“那你接著練吧, 這柔韌性上床絕對沒問題。”

露生紅了臉, 將碟子裡的糖蓮子向他一氣亂擲︰“偏你肯說這些浪話, 我也好了,晚上不許你來叨三擾四!”

金總拿手上的報紙當盾牌︰“鬧個鬼?我他媽看報呢——哎喲!崩我鼻孔裡了!”

起初露生傷得厲害,夏天裡炎癥反復不斷,金世安存心和金忠明對著乾,你說包養戲子是醜事,我偏要滿城地尋醫問藥,給金忠明氣得上雞鳴寺,吃了好幾天的齋。

金世安知道他是裝腔作勢。

有時他真佩服老太爺這個三面見風的計謀——如果金世安不敢尋醫,那麼白露生吃苦受罪,金忠明很得意;如果金世安隆重地求醫,那正好坐實了金少爺沖冠一怒為藍顏,傻子實錘;如果金世安小心謹慎地求醫,那流言只會更加甚囂塵上,如同之前被刺殺的傳聞一樣,消息這種東西,你越瞞,大家越感興趣,什麼都不用說,群眾會為你腦補一百集宅鬥大戲。

無論怎樣,金老太爺都不吃虧,他只需要假裝很生氣,就萬事ojbk。

金忠明雖然沒有經歷過熱搜的時代,但顯然即便把他放到21世紀,這隻老狐狸在操控輿論的技巧上也是技能滿點。

全城人都笑話金大少給戲子迷了眼,現放著秦家千金不肯娶,現在還大張旗鼓地給戲子求醫——難怪金老太爺足不出戶,這是要被孫子氣翻過去。

大家都覺得金家沒什麼指望了,不知是不是為著這個緣故,上面似乎也對金忠明放松了許多,並無專員前來榕莊街訪查,周裕奉命去金公館窺探了幾次,喜滋滋地回來稟報︰“齊松義照樣出門看生意,老陳說家裡沒事。”

金忠明也乖覺,閉門稱病,外人一概不見。

秦燁沒再說什麼,鼓樓兩間商行被他接手,很快就重新開張。周裕回來說給大家聽,先罵一句︰“姓秦的好不要臉,這洋行拿走也就罷了,火燒屁股地開張,真把他閨女當成貨腰娘了。”

金世安聽說了,只是冷笑一聲——這種見利忘義的事情,他上輩子還沒看夠嗎?秦萱蕙真是可憐,攤上這種狼心狗肺的爹。

別人的事情,他管不了也救不起,他有更麻煩的事情要處理。

每個時代的金融生態都不一樣,而此時的民國,正是中國資本市場的的青苗期。它會經歷一個模糊的爆發階段,又在解放後再次進入冰凍,事實上,中國的資本發展是斷裂開的,金世安熟識的金融盛世,應當是從70年代改革開放才起步,但整個國際市場的金融規則和金融環境是不會變的。資本總是從野蠻走向規範,現在的中國市場,處於基礎又野蠻的拓荒時代,它少了很多法律約束的明規則,多了很多金世安不太了解的潛規則。

在什麼山頭說什麼話,80年代下海,90年代炒樓,兩千年炒股,一零年玩對賭。學做生意是個循序漸進的過程,先了解外圍,再了解核心,露生雖然不做生意,但他跟在金少爺身邊近十年,對商界這塊是不知底裡也知皮毛。

眼下他是最好的老師。

露生猶有些怯意︰“這讓我怎麼說?萬一說錯了,豈不是教壞了你?”

金世安笑著坐下︰“就是要你把我教壞了,真正的生意流程不用你管,我會去問我爺爺,你先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

連露生都知道的事情,那就是大家統統都知道的事情,也就是所謂的“常識”。

總不能連常識都不懂,就跑去問金忠明,一旦損失了金老太爺的信任,別說接理家政,恐怕連生意都不讓他踫了!

金總當年能夠駕馭他假媽一樣的學姐副總,憑的就是懂規則,本事不如你不要緊,關鍵是明暗規矩大家心裡都有數。

金學弟重托,白學長豈敢有負,白學長夜夜苦思冥想,將現今工商業界的大致情況,凡自己所知的,縷了十幾張圖表來,日日與他講解。兩人芙蓉蔭裡,薔薇花下,good good study,day day up,下課了還各自選修,白露生同學選修藝術體操,金世安同學選修近代史。

此時是真恨沒有google百度了,金總便叫周裕拿了各樣報紙來給他看。

——繁體字,還是豎著排,金世安看得痛苦,痛苦也要看。所幸露生識字,幫著他慢慢念來。打開報紙金世安先問︰“看看哪裡打仗沒有。”

露生亦覺好笑︰“人都盼著不打仗,去年蔣公和幾個大司令打得還不夠亂嗎?好容易太平下來,哪有那麼多仗打,就是馬上戰場也得吃草呢。”

“內戰是內戰,”金世安蹙眉,“你不懂,我是怕外面打進來。”

露生笑著攤開報紙︰“我的爺,你這又心懷天下了,先看看這些字你還認不認得!”

金世安聽出他話裡嘲笑之意,倒也不覺得難堪,反正他從小就沒文化,野雞大學純屬鍍金。金世安嘿嘿一笑︰“懂個屁,不上學的將軍多得是!打仗還問你是哪個大學畢業嗎?”

露生點頭笑道︰“這話有理,我隻盼著你有朝一日真能馳騁沙場,給咱們金家光宗耀祖,那時我學梁紅玉,給你擊鼓去!”

梁紅玉本是名將韓世忠的愛妾,巾幗英豪。韓世忠保家衛國,梁紅玉為他擂鼓戰金山,乃是百世流芳的佳話。昆曲京腔常以此節做戲,露生只是隨口說了,說完卻覺耳熱——他和金世安,算哪門子的世忠紅玉?

他真是十幾年做戲做得瘋魔,過去常自比杜麗娘薄命,現下又比起梁紅玉來了,好歹自己也是個男人,為什麼不能精忠報國揚鞭沙場?

想到這裡,他也不免豪情壯志,拍手道︰“哥哥,若真是打仗,你一定帶我去,我也要當兵!”

金世安給他說得一臉懵逼︰“不是這位同志你思維跳躍很快啊?別扯淡了,念下一篇!”

露生拗道︰“你瞧不起我是戲子,不肯帶我去,是不是?”

作逼就是作逼,想到哪出是哪出,不作兩下大概渾身不舒服。

金世安頭大︰“你別無限發散行吧?打仗了我們就跑,留在南京等死嗎?”

外掛這個東西不可靠,金世安沒指望自己能拯救30萬受難群眾。他現在很清楚自己的分量——連金忠明都懟不過,還能幹嘛?

成長也是需要時間的,但進化之前,先要跟我方陣營統籌好戰略大局。

他可沒有雄心壯志,也沒想著精忠報國,金總的思路一向簡單粗暴,家裡情況這樣亂,能保住小錢錢就是萬幸,最重要是搞清楚國內形勢,一旦不妙立刻卷包走人。

露生聽他如此說,沉吟片刻,別過臉去︰“若真像你說的,南京大難臨頭,我可不走——人人都自保求生,誰來保家衛國?”

金世安真沒想到他的黛玉有這麼高的思想覺悟,愣一愣又撲哧大笑,他勾住露生的肩︰“我跑了你留下,你不想我嗎?”

露生拍掉他的手︰“我不信你這樣沒心沒肺,你要是跑了,我必不想你,還要罵你呢!”

兩人說笑一陣,露生給他打起扇子,又念報紙——他們都把兩年這個事情忘在腦後。可不是嗎?都聽詩裡文裡說,苟全性命於亂世,他們是真正的苟全性命就足夠了,不求別的什麼,安安穩穩,能活一時是一時。

亂世裡,人的性命、願望,和微末草蟲毫無分別。

這一年的夏天並不太平,對於長江流域的百姓來說,1931年是禍亂的一年,夏季長江洪澇,許多人流離失所,但對國都的豪貴們而言,南京只是比過去多雨了一些。

秦燁以甦商掌旗者的姿態領頭賑災,金忠明只派人參助善款,金世安踟躕再三,還是選擇不露面。

露生點頭道︰“此時不去是對的。秦燁既然有膽量另扯虎皮,只怕他們家如今是今非昔比,你是個不善陰辯的人,去了多半反吃他的虧。”

他是謀斷的推論,金世安是直接開掛看屬性,根據周叔的小道消息,秦燁正在努力抱孔氏的大腿。

媽個雞,初中歷史,金總還是懂的,蔣宋孔陳,四大家族惹不起。秦燁很有眼光,抱了一支未來將要漲停的股票。

但總窩在家裡也不是辦法,別人步步緊逼,自己這邊不能節節敗退。之前金世安就找周裕夜談,盤清了金家關聯密切的幾個張氏舊部,現在他領教了什麼叫樹倒猢猻散牆倒眾人推,之前大家不知道他在榕莊街,不來看望也就算了,現在全城都知道金大少在榕莊街養病,朱子敘和錢雲連面都不露。

對方沒有洽談的意向,自己也缺乏引資的成本,一動不如一靜,上趕著不是生意。金世安又問︰“那我們家這些生意,日常是誰在打理?”

露生和周裕對視一眼︰“這些事自然是老太爺主張,當還有齊管家幫忙料理。金家的帳,我們是不許知道,也從來不能知道的,你若要問這些,還是要去見太爺。”

無人時露生又勸︰“你也別總和太爺慪著氣,他到底是為你好,何必為我弄得親人兩隔?眼下他病著,你去看看,生意上的事情,他也好教導你。”

金世安丟了報紙,正伸懶腰,聞言笑道︰“我怎麼覺得你現在說話像那個什麼……”

“什麼?”

“老婆。”還是婆媳問題很嚴重的那種,受氣媳婦!

這話很賤,金世安說出來就做好了露生要罵的準備,誰知露生怔了怔,忽然低頭,臉也漲紅了,手上舉著小銀簽子插的香瓜,停在半空。

大半天,他把香瓜往金總口裡一塞,好輕聲地埋怨︰“淨胡說。”

金總給他鬧得一陣心猿意馬,魂也飄了,這突然撒嬌是幾個意思。他情不自禁抓了露生的手︰“說什麼?”

露生推了他的手,一溜煙兒出去了。

金世安舔著嘴在屋裡笑,這他媽已經不是在gay的邊緣瘋狂亂舞,這是在往gay的中心百米沖刺,一定是自己單身太久,看隻母貓都清秀,更何況是白露生。

還是去見見金忠明吧,再這麼對著嬌滴滴的黛玉獸,豬都要發春了。

二十七歲的金世安,大眾看來是運氣非常好的那一類。他的父母趕上了改革開放的先機,成為九十年代第一批白手起家的暴發戶,父親金海龍善於投機倒把,母親王靜琳又天生精於管理,到兩千年的時候,他成了名震華東的金融巨頭海龍集團的太子爺。

金陵是十二釵的故裡,按理說也該盛產風雅多情的寶二爺,奈何金世安是呆霸王再世,天性頑劣。他和許多暴發戶的兒子一樣,因為家裡極度有錢,所以念書極度不用功,吃喝玩樂的本事倒是無師自通,可恨的是他的吃喝玩樂也毫無品味可言,他頭腦簡單,性格粗野,愛好低俗,生他養他的南京城未能滲透他絲毫的文化情操。

他的腦子到底有坑到什麼地步,例子實在太多簡直一言難盡,就說高中的時候朋友給他推薦了一部小說,穿越的,爽文。金世安起初對看小說這種窮酸娛樂嗤之以鼻,後來就越看越嗨皮,給全班每個同學都買了一本,安利他心愛的巨巨。誰知連載追到最後,結局不盡如人意,女主角死了。

年僅16歲的小金總倍感不爽,全班同學也都很不爽,別人不爽最多是罵,小金總桌子一拍︰“這作家哪個出版社的?老子買了他!”

同學們目瞪口呆,而小金總敢想敢乾,那時是零四年,他名下已經有上百萬的個人存款。這筆錢雖然不足以買下出版集團,卻足夠買下這本書的版權。

作家含怒忍恥,在家修了半年的稿子,把結局改了,重新連載了一次。

女主角活過來了,普天同慶。

而我們英雄的小金總早把這事兒忘光了,“活了呀?活了很ok,下次再寫死一個,我還教訓他一次!啊?讓我再看一遍,看個捷豹,飆車去咯!”

這事兒被他媽知道了,少不了一頓好打。

諸如此類人傻錢多的行徑,簡直不勝枚舉。王靜琳覺得這兒子實在太糟心,高考是決計考不出什麼名堂的,高考不行沒關系,關鍵是家裡就這麼一個獨生子,還有幾個億的資產等著他繼承,這每天除了吃就是玩,連個花錢的腦子都沒有,這要怎麼辦?

於是按照暴發戶用錢解決問題的思路,家裡把他送去了澳洲一間野雞大學,念本科鍍金。就在他念書的那幾年裡,王靜琳和金海龍因為二奶問題撕逼離婚,爹媽相爭兒子得利,母親本著“我過不好你也別想好過”的原則,要求把海龍集團轉交給獨生子。

還在澳洲混學歷的金世安搖身一變,成了海龍董事長。

他這個人雖然有一身的缺點,但對朋友很講義氣,只要托付的就全心全意相信,更不計較代價報酬,某種意義上來說算是知人善用。因此盡管他無能,他聘用的手下卻個個有能,海龍在這個傻多速手上不僅沒有倒,反而蒸蒸日上。

歪人有歪運吧。

金總裁堅信自己龍運逆天,每天都過得無腦又快樂,但人生不可能永遠這麼一帆風順。就在三天前的晚上,金總喝多了之後,樂極生悲,從別墅二樓的陽台掉進別墅一樓的游泳池。

等他醒來的時候,日歷已經倒回了1930年。

就這麼穿越了。

金總回想往事,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觸怒了穿越大神,今年報應終於來了。

總而言之,現在他是金少爺了。

兩碗飯之後,他把基本情況打聽了個七七八八。

穿越過來的這個身體,和他同名同姓,也叫金世安。不同的是這位金少爺年方三十,已執甦商牛耳,行任金陵商會總會長,是個不折不扣的貴公子。這位年輕富豪,和名伶白露生之間發生了一些一言難盡的爭執,吵鬧之間,不知道是名伶情緒太激動還是金少爺為人太慫包,總而言之倆人搶一把剪子,搶著搶著,金少爺“遇刺身亡”。

當然金世安穿過來,這個事情的性質就變成了“遇刺重傷”。

金世安聽說這事兒的時候,差點沒笑出聲來。他被游泳池淹死已經很挫了,金少爺再精英又有什麼用,死得更挫,被一把剪蘭花的小剪刀戳死了。

周裕在旁邊觀察少爺變幻莫測的臉色,他試探地問︰“白小爺現關在東邊房裡,您要不要見見他?”

“……?”

我為什麼要見殺我的凶手?金總覺得這個管家腦子可能不太好,就算這個大少爺過去跟凶手愛的死去活來,這他媽一剪刀捅下去,羅密歐朱麗葉也得翻臉好不好?

金總自認沒有斯德哥爾摩癥,金總擺擺手︰“不見不見。”

周裕有些吃驚,他試探著再問︰“您這是還生白小爺的氣?”

金世安非常不理解地看著他。

白露生,捅了你們少爺,捅得半死不活,然後你這個狗日的管家,居然在這裡問,少爺是不是生那位白小爺的氣?

金少爺是被虐狂嗎?

金世安想說“我不揍死他都是給他面子”,話到嘴邊,到底還是忍住了。

他雖然腦子不大,但起碼的保命智商還是夠用的——按照舊中國的等級制度,白露生刺死了金大少,早就應該被扭送警察局,或者被暴力家奴們打個臭死。但他現在安靜如雞地和他住在同一個屋簷下,仍然享受著錦衣玉食的優待。

金世安心中了然,這個白府裡,所有下人,都在不動聲色地保護那位白小爺。

他們未必真的忠誠於自己,相反地,他們真心效忠於白露生,哪怕他殺了人。

好在這個少爺仍有威嚴,不是軟腳蝦的貨色,看下人們的表情就知道。

暫時不要撕破臉比較好。

金總心中窩火,還加委屈,他見周裕目不轉楮地盯著自己,忍不住尬笑一聲︰“什麼意思,我不能生他的氣嗎?”

這話他問得沒什麼心機,純屬投石問路,而聽在周裕耳朵裡,這無異於嚴厲的申飭,他看著金世安唇邊掛著的尬笑,心中是一陣驚雷滾過。

少爺這是在含蓄地責難,責難他輕描淡寫地放過了白小爺。

金世安見他發怔,忍不住又問一句︰“所以我還想問,我是不是沒有家?為什麼我要住在白露生家裡啊?我什麼時候能回家?”

問的都是大實話,真心不懂,純屬求教,哪有住在戲子家裡的大少爺,傷得都穿越了還不趕緊送醫院,家裡也沒人搭理沒人問,這都是什麼騷操作?

金總想回家,至少別寄人籬下。

不過聽在周裕耳朵裡,這就全是反問句了。

周裕一骨碌跪下了︰“少爺饒命,是我混帳,我這就知會太爺,您千萬別動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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