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自琢磨片刻, 舒展呈才躊躇地問道, “昕昕,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唐忠位高權重?”
羅淑儀曾說, 起初唐忠的態度十分不耐, 所以她想給昕昕換個書法老師, 但偏偏昕昕不同意,不顧對方冷臉隔三差五地上門, 這才令唐忠的態度軟化下來。
他有些擔憂昕昕太功利。
舒昕敏銳地察覺到了爸爸的心思,不過她不好說是因為師傅的緣故所以才死纏爛打。
思索片刻, 她開口解釋,“唐老師八字過硬, 日主身旺,行運官殺、財星, 一個人的八字官殺旺, 當然就與當官比較有緣,這些我不能否認我知情。但其他的,如果不是言修齊說出來, 我也不清楚。”
舒展呈余光瞥見舒昕解釋的格外認真的臉龐, 又覺得自己太小心眼兒。
他嘆了一口氣,語氣沉重道, “爸知道你有本事, 所以才患得患失。生怕……”
他眉頭蹙了起來, 但還是沒把話說完。
舒昕明白爸爸的擔憂。
只是她骨子裡不是真正的孩子, 她經歷過太多, 不會因為面前的花團錦簇而迷了眼,更不會把人分成三六九等看碟下菜。
她有她的初衷,也有她的堅持。
“爸,你放心。”
舒展呈聽著舒昕篤定的口氣,一顆心驀然安定,他不僅僅該對舒昕有信心,也該對自己有信心。
畢竟是他和羅淑儀親手培養出來的孩子,品格絕不會差。
很快,車子便駛到了唐忠的院子前。
院門大開,唐忠正頗有閑情逸致地拿著花灑在澆花,收音機裡放著咿咿呀呀的戲曲。
聽聞門口的動靜,他抬起頭,瞧見熟悉的車子後,便放下了花灑,直接迎到了門前,又驚又喜地開口問道,“你怎麼過來了?”
舒昕臉泛難色。
事到臨頭,她竟然開不了口。
畢竟,她有些害怕,唐老師會有和爸爸一樣的想法,她不希望這一件事而被人誤會。
唐忠一下子就明白,小丫頭這是踫到事兒了,他也不說話,就這麼看著對方。
舒昕猶豫了許久,才下定決心把強拆的事情詳細地敘述了一番,同時忐忑地開口問道,“唐老師,你能幫幫忙嗎?”
說完後,她抿了抿唇,解釋道,“是言修齊提起了你,我才知道老師你……”
唐忠爽朗地笑了起來。
他在官場上經歷了多載沉浮,論辯人心,誰也比不過他。
倘若舒昕真的是因為他的身份而故意巴結,他壓根就不會讓舒昕在這院子裡繼續呆下去。
這丫頭,竟然還會怕他誤會。
唐忠伸手摸了摸舒昕的頭髮,以示安撫,“這個忙,我幫。”
其實不必舒昕出面,哪怕言修齊求到面前,他也會毫不猶豫地出手相幫。
他為人的確冷漠,不喜麻煩,但為了百姓出頭,他樂意至極。
“我跟著你走一趟,我倒是要看看哪個宵小之輩竟敢如此無法無天。”
他的話裡透露出強烈的自信。
舒展呈摸了摸鼻子,忍不住開始回想,這段時間以來,他應該沒做什麼冒犯唐忠的事情吧?!
就這麼會胡思亂想的功夫,他就把唐忠帶去了拆遷的地方。
此刻現場出動了不少警力,裡三圈外三圈,將黃偉等人圍的水泄不通,顯然今天是要公事公辦。
黃偉瞧這陣仗,哪裡還有談笑風生的興致,他臉色難看之極,隻怒目而視,“言修齊,你明明知道我是誰,偏還要逞匹夫之勇,你自己掂量一下後果能承擔得起嗎?”
言修齊不僅調來了警力,甚至還請來了電視台,此時,他面無表情道,“不管你是誰,就算是天王老子來了,也不能強拆人家的房。”
雖然表面冷硬,可他的心裡卻是直打鼓。
就在他頭冒虛汗秉公處理之時,余光終於瞧見舒展呈與舒昕帶著一個素不相識的老頭子來了,他的一顆心頓時安定下來。
三步並作兩步,連忙走到唐忠的面前,姿態恭敬,“您來了。”
唐忠背手而立,冒著精光的眼楮在場上掃了一圈,旋即開口問道,“現在是什麼情況?”
最後他的視線落在黃偉身上,“給他撐腰的人又是誰?”
言修齊低眉順眼地回答,“我想按照規章制度,把他們帶回去調查,如果事情屬實就依法處理。但是他仗著劉闖,態度囂張,拒不配合,甚至還要動粗。”
唐忠反復咀嚼著劉闖二字。
雖然遠離官場,但他依舊有著一手的資源。
這劉闖,他聽也沒聽過,顯然不在權力中心。
唐忠想了想,拿起手機撥了個號,走到邊上客氣地寒暄了幾句後,便疾言厲色起來。
很快,他就掛斷了電話。
一旁電視台的工作人員,雖然已經到場了,但依舊不敢進行拍攝工作,省得這趟渾水殃及了自己這些池魚。
可眼下瞧著場上的變故,那些心思敏銳的,早已架起儀器,偷偷地開始錄製。
黃偉瞧見言修齊的連番動作,哪能不知道他的靠山已經來了,可他作威作福慣了,覺得自己的舅舅無所不能,再加上唐忠來得如此之快,就算再有本事,又能強到哪裡呢?
當即他便開始對著唐忠冷嘲熱諷,“一大把年紀了,不好好呆在家裡,摻和這些事做什麼?回頭連棺材板都得搭進去。”
舒昕聞言,心裡動怒。
可剛想有什麼舉動,就被唐忠安撫下來。
唐忠壓根就沒往心裡去,只是笑眯眯的對著言修齊的,“出言不遜,暫時先把他收押起來。”同時壓低聲音道,“如果反抗,就往死裡打,你放心,我會做主的。”
有些人,賤骨頭,不打不老實。
言修齊心裡那叫酸爽。
他早就看不爽這黃偉很久了,明明自己沒什麼本事,卻狐假虎威,壓得他一度抬不起頭來。
所謂風水輪流轉,太囂張,總會遭報應。
當即言修齊一聲令下。
黃偉立刻慌了神,他二話不說直接躲在保鏢的身後。
保鏢也很愁,對於普通人,他自然敢還手,但是對於這些公職人員,他如果還手了,那事情就大發了。
雖然拿著黃偉的酬金,但保鏢思來想去,還是老老實實被扣了下來。
黃偉見狀,又是一通狂罵。
他壓根不願意別人踫到他,拚命的反抗著。
既然反抗,就有了操作的余地,雖然不好正大光明地往死裡下黑手,大家極有分寸地往往那些特別疼還不容易留傷痕的地方招呼。
一時間,黃偉嗷嗷直叫。
很快他就沒了力氣,被老老實實地收押。
就在此時,他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黃偉一看來電顯示,頓時顧不得疼了,立馬按下了接聽鍵,鬼哭狼嚎道,“大舅啊,他們打人。”
劉闖如今同樣的焦頭爛額。
就在剛才,他竟然被叫去談話了。
說他縱容親戚在外作威作福,又說他濫用職權,局裡遲早會徹查,讓他好自為之。
劉闖這才知道黃偉一腳踢到了鋼板上,眼下,聽到這告狀聲,他頭都大了,“你趕緊把拆遷的賠償款按規定還給他們,我都要被你害死了。不管他們幹什麼,你都老老實實配合他們,我會把你撈出來的,聽到沒?”
黃偉徹底懵了,他沒想到無所不能的大舅,竟然也有服軟的一天,“大舅,這賠償款不是一筆小數目啊。”
要不是因為如此,他怎麼會選擇強硬鎮壓,同時,他繼續道,“我才不要去他們那鬼地方,大舅,你快想想辦法啊。”
劉闖知道,黃偉如此,多半也是因為自己縱容的緣故。
他深深嘆了口氣,“聽我的,知道嗎?”
其實,他自己都已經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又哪還有精力去管著黃偉。
他只希望黃偉能夠盡快的把拆遷賠償款還給人家,劉闖這才好運作幫自己脫罪。
說完後,他便直接掛斷了電話。
黃偉這才害怕起來。
此時此刻,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他總覺得自己進去了,就再也出不來。
到最後,六神無主下,他竟然對著言修齊道,“我把錢還給他們,你們別動我。”
言修齊除了冷笑還是冷笑。
他壓根沒有搭理黃偉,隻對著始終在等著處理結果的那群人道,“過幾天,就會有人安排上門來重新洽談賠償款,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一定給大家一個最公平的交代。”
房子已經拆了,他沒辦法再還原。
就能夠抓著不公平的這一點,讓黃偉吐出更多的錢。
一時間,那些受了委屈不敢吱聲的、或是被脅迫的,臉上皆喜氣洋洋。
他們看不懂這件事情究竟有誰出了多少力,又或者如何,只知道,這市長替他們做了主,他們的賠償款能一分不少的拿回來。
大家紛紛贊揚起來。
“我還以為打碎了牙要往肚裡咽,沒想到言市長不畏強權給咱們做主了,回頭我一定要送一面錦旗,表表我的心意。”
“是啊是啊,要是能把賠償款拿回來我家的日子不知道能好過多少。”
“這群畜生,就應該全部下地獄。”
“市長真好。”有個普通的婦女,一本正經對著懷裡的孩子道,“以後你如果也當官了,一定要和他一樣。”
言修齊挨得近,聽到這話,不知道為什麼老臉一紅。
其實舒昕如果沒把唐忠請來,那他……應該是不會替這群人出頭的。
不過,能夠歡歡喜喜地解決,也是一件好事。
唐忠拍了拍言修齊的肩膀,推心置腹道,“當官不為民做主,不如回家賣紅薯。你有顧慮是好事,當你身處高位,有些事情就是你的責任,你應該去做,不應該推卸。不心懷天下,你注定也走不長遠。”
官場的確黑暗,但那也是各黨派利益之爭,但是這不妨礙為老百姓做點實實在在的事情。
今天這件事情,言修齊可以選更好的處理方式。
言修齊知道這是唐忠給自己的提點,他認真的把每個字記下,然後道,“我記住了。”
混亂的現場很快變得平靜,黃偉與他一眾手下被帶去調查,得了承諾的百姓也各回各家。
電視台的工作人員們采訪夠了,也收起儀器,回台裡趕稿。
顯然,這強拆事件,還沒有結束。
最後會醞釀出什麼風暴,誰也不知道。
一旁的羅斯祥頗有些驚異。
別人不知道,他在一旁看得十分清楚,無論是言市長還是這不明身份的唐忠,似乎都不是妹夫請來的,都是和自己佷女兒有關。
而他們,都是沾了舒昕的光,才能讓事情圓滿的解決。
瞬間,他心裡復雜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