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漸沉。
層層疊疊的西山,在夕陽的映照下,染上了一層金黃色,遠遠望去格外瑰麗。
兩日又匆匆而過,可卻依舊一無所獲,閆廷利背手而立,雖然步伐如往常般不疾不徐,但緊蹙的眉頭,還是暴露了些許他的心事。
他預料的沒錯,一旦出現在西山後,一定會引起幕後之人的注意,可他沒預料到,那幕後之人同樣的奸詐狡猾。
這兩日,他和舒昕撞上了不少事兒,可仔細分辨過後,有真有假,假的荒謬之極,真的又和他們調查的真相沒有任何關聯。
到最後虛虛實實,連閆廷利一時間也摸不清。
舒昕腳步輕盈地跟在閆廷利的身後,此時此刻,正處在西山的山腳下,她深呼吸了一口新鮮空氣,又將體內的濁氣排出,覺得整個人都清透了不少,隨後,她出聲道,“師傅,沒什麼事情能夠做得天衣無縫,一旦做了,就會留下蛛絲馬跡。咱們能查到西山,已經是一個突破口了。”
查出真相也只是時間的問題。
閆廷利神情緩和了些,他嘆了口氣,“只怕他們拖延啊。”他抿了抿嘴唇,“昨天,那李秀不就纏上我們,說是被拐,耽誤了我們足足一天的功夫。”
想起李秀,舒昕便露出了一臉無奈。
李秀的確是被拐賣的,可根本說不出家在哪,被拐賣的地方在哪,這些日子又是住在哪?聯系本地的警方,她根本不願意相信,到最後,還是安排人把她接走了。
舒昕正想要說話,可卻被小聲的啜泣聲吸引了注意力。
她環顧四周,最後視線落在了左手旁房子大門口的小角落上。
有一個梳著雙馬尾的小女孩,正一邊哭,一邊抱著書本。
她身上穿的衣服雖然十分破舊,但卻干淨整潔,連馬尾上綁著的蝴蝶結都是恰到好處。
顯然,雖然家窮,但是照料她的家長十分心細。
閆廷利仍繼續道,“昨晚我已經安排了人,今晚之前應該會陸陸續續的來。咱們已經打草驚蛇了,倒不如做得大一點,一點一點的查,總比這樣來得方便。”
舒昕抿著嘴唇看著那小女孩,在對方抬手抹眼淚的瞬間,看清了她的長相,當即驚疑不定地開口道,“師傅,是我眼花了嗎?我居然從她的身上看出了一點轉機?”
閆廷利下意識地順著舒昕視線的方向看去,但那小女孩已經垂下了頭,不過他信任舒昕的本事,既然說看出了轉機,那就一定不是空穴來風。
沉吟了片刻,他臉上浮出了一抹柔和的神情,大步流星地向著小女孩走去。
“怎麼哭了?你家人在哪?”
小女孩萬萬沒想到有人會關注她,她的身體本能的往後縮,滿臉戒備之色,同時攥緊了手中的作業本,咬住嘴唇,倔強地不說話。
就一個照面,閆廷利胸腔中涌出驚喜之情。
不過考慮到自己的形象,再考慮到這孩子渾身的戒備,他給舒昕比了個眼神。
舒昕扶額,但听話地蹲下身,笑眯眯地看著那小女孩。
眼尖地瞥見作業本上的題,她干脆道,“是不是因為題目太難不會做,怕老師怪你才哭的?”見小女孩沒有回答,舒昕又繼續道,“姐姐學習成績可好了,我來幫你看看,然後教你解題怎麼樣?”
小女孩哭得淚眼朦朧,但注意力還是被舒昕吸引了,她目不轉楮地盯著舒昕,險些看呆。
除了電視里,她還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好看的姐姐,躊躇了片刻,她點了點頭,把作業本遞到了舒昕的手里,“這兩題我都不會做。”
閆廷利︰“……”
他忍不住摸了摸自己滄桑的老臉,這年頭長得好看點,走到哪里都吃香,這不,連個小女孩都逃不過這個定律。
舒昕只瞄了一眼題目,就已經得出了答案。
隨後,她拿過小女孩手里的筆,努力地把步驟一步一步的寫上,同時嘴里還在不停的說著講解,等到寫上了正確答案後,才看向小女孩,“怎麼樣听懂了嗎?”
小女孩眼里浮出了崇拜之色。
這種類型的題目老師講過,可她听得雲里霧里,所以眼下改了個數據,她還是寫不出來,可眼前的姐姐,給她分析的清清楚楚,想忘也不能忘。
當即小女孩又把作業本翻了好幾頁,又找出了幾道不會做的題。
舒昕本身也是個愛學習的,踫上求知欲極強的小女孩,難得對她多喜歡了一分,捏著筆桿子,就這麼開始講起題。
一旁的閆廷利听得腦殼疼,在原地晃悠了好久,最後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一個願意講,一個樂意听,很快,舒昕就把小女孩憋了許久的疑惑全部解開。
到最後,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小女孩的頭,“以後做不出來題目,可別再哭了。努力鑽研一下,總能解開的。”
話雖如此,可舒昕的心里卻是在感慨西北這塊兒的教育。
如果師資力量能夠更雄厚一點,也許又是另一種情況了。
小女孩早就在听題的過程中止住了眼淚,可听到舒昕這話,她的眼眶一下子又泛紅了。
雖然知道流眼淚不好,可依舊控制不住自己的那番情緒,“姐姐,我不只是為了作業才哭的。”
舒昕努力讓自己的嗓音變得更溫和,“那你說說,看姐姐能不能幫幫你。”
小女孩猶豫了一下,到底覺得擔憂,斷斷續續道,“是我害怕媽媽出事,我才哭的。”
“媽媽懷了小弟弟,身體一直不是特別好,這段時間經常鬧肚子疼,可是奶奶為了省錢,不願意帶媽媽去醫院,只煮一些偏方給媽媽喝。”
“媽媽剛剛還痛的差點昏過去,她額頭上全是汗珠子,奶奶不允許我待在媽媽的屋里。姐姐,媽媽是全天下對我最好的人了,我有點害怕,如果她出了事情,我可怎麼辦啊。”
說到最後,小女孩的手緊緊的攥著舒昕的衣袖,顯然,這種未知的恐懼,是她承受不住的。
舒昕聞言,神情陡然變得嚴肅,女人生孩子,就是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丁點兒的小事都能奪去她們的性命,她抿了抿嘴唇,“你快去看看你媽媽。”
是藥三分毒,其他孕婦,小病小災的都是自己扛過去,像小女孩媽媽那樣,喝偏方,沒準兒人都已經喝壞了,更別提孩子。
小女孩似乎被舒昕嚴肅的情緒感染了,她愣了一瞬,連忙把手中的作業本往地上一放,旋即撒腿就往屋里跑。
可不到三分鐘,她又氣喘吁吁地跑回來,聲音里帶著哭腔和顫意,“姐姐,媽媽在床上躺著,她的臉色太白了,白的我害怕,她還說不出話。”
“姐姐,奶奶一定不會把媽媽送到醫院去的,你幫幫我,幫幫我媽媽好不好?我真的不想我媽媽出事。”
舒昕還沒有答話,閆廷利就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
先不說,事關于人命,于情于理都該管,更別提這小姑娘,身上還帶著轉機,沒準幫了這小姑娘之後,他們調查的事情也能夠得到結果。
“走,我們把你媽媽送醫院去。”
小女孩睫毛哭得濕漉漉的,但是听到閆廷利的話,她臉上迸發了驚喜的光芒,二話不說,她就帶著舒昕和閆廷利進了自家院子。
可才剛進門,院里正拿著掃把掃地的老太太,便凶神惡煞道,“你們是誰?來我家干什麼?”
小女孩雖然年紀小,但對于奶奶卻是十分的厭惡,不過,平時被欺壓慣了,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旋即壯著膽子道,“奶奶,媽媽在床上快要不行了,他們是來把媽媽送到醫院去的。”
老太太听到這話,臉立刻耷拉下來,“生個孩子而已,哪有那麼金貴,像我們以前,在田里都能把孩子生下來,這不是白糟踐錢嗎?不準去。”
說完,她厭惡地看了一眼舒昕,“不要多管閑事,還真以為自己是聖人了不成?”
舒昕與閆廷利互相對視一眼,皆看到了彼此眼里的詫異。
面前這老太太,口口聲聲白糟踐錢,可事實情況,她根本不缺錢。
既然不缺錢,又為什麼不願意把兒媳婦送到醫院去呢?
閆廷利握拳抵唇,輕咳一聲,干脆道,“去醫院的錢我們幫她出了,小孩子不會騙人,萬一鬧出了人命,總不好了,你說呢?”
老太太神情更不耐煩,“趕緊給我走,我兒媳婦的身體狀況我最明白,不需要你們瞎操心。再不走我就報警了。這年頭,多管閑事的人怎麼那麼多呢。”
說完,她狠狠地瞪了一眼小女孩,“以後你就呆在家里哪都不準出去,和你媽一樣,是個倒霉貨。”
舒昕正想要說些什麼,可一樓里屋傳來了瓷器碎裂的聲音。
小女孩面露驚恐,三步並作兩步往里屋的方向跑。
轉眼就不見了蹤影。
可片刻後,就听見了她嚎啕大哭的聲音。
老太太面色一變,嘴里嘟囔著,扔了掃把,“真是個不讓人省心的東西。”
那時候,倒是沒有人再管閆廷利與舒昕,兩人互相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地順著老太太的方向走去。
看來,這里頭隱情大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