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星彌笑著抹了抹眼角︰“沒什麼, 這次不會再分開了。”
“爹爹也不可以再偷偷跑走了哦?”千芊拉著舒星彌的手。
正如舒星彌所說,剩下的幾千年裡,他們沒有再分開過。
魔君是魔界有史以來壽命最長的魔, 他在五百年後宣布退位, 千芊雖是太子, 卻沒有繼承王位, 他隻想做個無憂無慮的妖精, 於是新的魔君由魔界眾長老共同選出,是一個年輕而有抱負的明主。
魔君、千芊和舒星彌一同去了兩千年前的那片山谷, 就在那裡定居下來,重新過上了曾被猝然切斷的柴米油鹽的小日子。
魔君離開人世前, 將月老贈送的紅線系在自己手腕上,另一頭系在舒星彌的手腕上,紅線漸漸變透明, 已經生效。
“來生記得找我, 不管你是什麼相貌、什麼身份, 你我都將再次……”
魔君的聲音太過微弱, 後面聽不清了,他安靜地閉上了眼楮。
“你放心。”
舒星彌仍舊握著魔君冰涼的手, 他感到一股微風拂過自己的鬢角,是魔君的魂魄坐起身擁抱了他,而後那股涼意又輕輕印上他的雙唇。
舒星彌覺得魔君沒有“死”, 他只是太累了, 需要睡一覺休息一下。
他們只是暫時的分別, 不會很久的。
“等你醒來後,我們就會在新的世界相遇。”
舒星彌把魔君埋葬在山谷之中,埋在千芊身旁,他離開這個時空之後,將那隻小塤收存起來。
一萬希望值已到手,系統開始概述下一世的命運。
“來世的裴先生貴為太子,在深宮中長大。”
舒星彌略想了想︰“我是不是要幫他穩固地位,然後登基?然後我又成皇后了?我的皇后命可真旺啊……”
“不,太子無意於皇位,並不想登基,他最大的願望是做一輩子太子,他隻想讓父親平安長壽,活得越長越好,奈何皇上平時放蕩不羈作踐身體,酗酒、縱欲、吸五石散、暴飲暴食、熬夜批改奏章,在政績方面十分優秀,在健康方面隨時都有猝死的危險,太子為此擔心得頭都要禿了。”
“這個是我的強項啊,”舒星彌內心狂喜︰“我可以好好幫皇上調養身體,讓他過上健康生活。”
“宿主本可以與太子白頭到老,奈何鄰國發兵侵略,本國不敵,宿主與太子於東宮殉情。”
舒星彌頓時覺得上一世軍師的知識可以繼承到這個時空來了,如果不能成功抵禦鄰國的攻勢,這一世就得不到好結局。
“順帶說一句,宿主這一世家境貧寒,為了養活年幼的弟弟和妹妹,宿主被父母賣到宮裡……”
系統停頓了一下。
“恩?然後呢?賣到宮裡當男寵了?”
“請宿主做好心理準備。”
“沒事你說吧,我能承受得住,都第六世了,我已經成長起來了。”話雖這麼說,舒星彌稍微有點慌,有點虛,他心裡浮上一個不太好的念頭,但還是一把將這個念頭按了下去。
“宿主被賣到宮裡當閹人。”系統的話語沒有任何情感起伏。
舒星彌沉默了半晌,恍若掉線。
“宿主?你還好嗎?”系統發起了友好的詢問(發起了窗口抖動)。
“哦。”舒星彌回過神來,“我能不能用五百希望值換一根那個?”
“那個需要三千希望值。”系統已經能夠從上下文和語境中判斷出舒星彌所說的“一根那個”是指什麼。
“……其實小點也湊合,”舒星彌的語氣近乎懇求了︰“求求了,系統老爺,我從來沒求過你什麼,你看咱倆都合作六輩子了,能不能給個友情價?你摸著良心說,多少希望值,我現在只剩五百了,再多真的買不起了。”
“對不起宿主,我沒有良心那種東西。閹割是必要的程序,否則宿主無法進宮接近太子,也就難以改變此生的命運。”
“我身手不錯,可以當侍衛。”
“侍衛的選拔是有嚴格要求的,宿主的家境相差太遠,根本不夠入選的資格。”
“難道真的只剩當太監這一條路了?”
“如果宿主不願支付三千希望值,是的。”
少了這三千就不夠救裴欲的了。
沒辦法,看來只能獻祭自己的小兄弟了……
小小舒,對不起,這輩子算是保不住你了,下輩子我們再重聚吧。
舒星彌反復給自己做著心理疏導,這種即將被閹的感覺太別扭了。
“宿主不必這樣沮喪,其實到了第七世,被割掉的器官還會長出來的。”
“我想求你一件事,”舒星彌的語氣悲壯起來,仿佛馬上就要英勇就義︰“能不能讓我穿越到閹割完畢之後,那樣痛苦會少一些。”
“當然,宿主,這小小的願望我可以滿足你。”
當舒星彌醒來的時候,他和七個同齡的少年躺在一張通鋪上,最小的十五歲,最大的十七歲,都是剛被閹過的小內侍。
身上蓋著薄薄的舊棉被,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中藥味、血腥味,房間很是簡陋,像監牢。
窗口小小的,泛黃的窗紙破了兩三個小洞,月光從窗孔漏進來,如雨般淋在地面上。
外面正下著小雪,偶爾有三四片細小的雪花被北風吹進屋子裡來,帶來絲絲的寒意。
舒星彌的雙腿之間又麻又疼,痛得合不攏腿,這股刺痛使他無法入睡,他縮了縮冰涼的手腳,攏著雙手呵氣取暖。
有人在低聲啜泣,小心地吸著鼻子,翻身時牽動傷口,引來突然的呻吟,仿佛是一群剛剛遭遇了暴風雪突襲,身受重傷的幼獸。
“從今天起你們不再是男人,不再是女人,你們是僕人,是皇族的僕人。你們要牢牢記住這一點。”
刀子匠施行閹割時所說的這句話,在每個人腦中不斷回響,如同一句咒語。
“吵死了,誰再哭我掐死他。”睡在窗邊的少年聲音帶著濃濃的不耐煩和凶蠻,他是所有人中最高、最壯的。
舒星彌身邊的那個少年名叫福來,他是年紀最小的,最怕痛,剛剛低聲抽泣的就是他,他一聽這話,趕忙嚇得捂住了嘴,淚珠流到枕頭上。
舒星彌伸手撫了撫他的背,都是同命相憐,福來得到了安慰,顫抖著往舒星彌懷裡湊了湊,想要兩個人一起取暖。
八個人蓋的是一條被子,本來就不夠長,福來這麼一動彈,靠窗少年的被子頓時被抻走了一半,他不幹了,登時坐了起來,下床,走到舒星彌面前一把掀開他的被子︰“起來。”
他聽到翻身的聲音似乎是在靠門的地方,雖然不知道究竟是誰在哭,但這個方向總是沒錯的。
福來剛想起身,就被舒星彌按住了肩,舒星彌微微欠身,對那高大的少年說︰“睡吧。”他把被子朝窗子那邊拽了拽,另外五個少年雖然一直裝聾,這個時候又十分懂事地把被子傳了過去。
高個兒的少年名叫壽來,他是不肯善罷甘休的,抱臂說道︰“你們哭得那麼響,怎麼睡啊?怎麼著也該補償我一下,借倆錢花花,我就不計較了。”
借,實際上就是要,不可能還的,給了一次,下次還來“借”。
“沒錢。”舒星彌有話直說,但凡他家裡有錢,父母也不會把他送到宮裡當太監。
壽來眼楮一眯︰“沒錢是麼?”說著就伸手要抓舒星彌的衣領,舒星彌打開他的手︰“明天還要早起,早點睡吧。”
壽來一拳揮了過去,舒星彌右手抓住,輕輕一扭,就把壽來捏得直叫喚,壽來只會一些粗莽的功夫,隻這一下就試出來了,他打不過舒星彌,隻得冷哼一聲,憤憤地躺回了床上,狠狠地把被子一拽,舒星彌身上瞬間就空了。
福來往裡面縮了縮,張開被子,把舒星彌拉了進去,勉強能蓋住一點。
舒星彌一夜未眠,次日天沒亮就起來洗漱,下地的時候隻覺得雙腿之間撕裂般的疼痛,走路得慢點,否則傷口會滲血。
今天是非常重要的日子,八個小內侍要分宮了,分到哪一宮就決定了日後的命運。
皇上先挑,然後是皇后,然後是太子,最後是妃嬪。
據說皇上今天隻挑一個。
穿戴整齊的少年們在院子裡站成一排,像貨物一樣任人檢查、挑選,少年們的心臟砰砰跳,耳朵紅撲撲的,都渴望被選去侍候皇上。
侍候皇上可比侍候別人有面子多了,待遇也好很多,平時也不用見了誰都低聲下氣的,而且升遷機會比較大。
皇上宮裡的掌事太監掃了八個人一眼,伸手指了指舒星彌︰“這個不錯。”
帶班太監矮著身子一笑︰“是,他叫順意,模樣是最好的。”
壽來一聽這話,挺了挺胸脯。
掌事太監的目光移到壽來身上,又說︰“還是這個吧,看著結識些,陛下身邊不缺漂亮的內侍,倒是缺有把子力氣的。”
帶班太監又急忙點頭︰“是,他叫壽來,力氣是最大的,陛下英明,漂亮的都不中用。”
“恩,那咱家就把他領走了。”
壽來輕蔑地瞥了舒星彌一眼,似是在示威,舒星彌並不看他,待會兒東宮過來挑人,他等的是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