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防備、警惕與欣賞的多方因素下,他們維持住了一個充滿火.藥味,但也相對穩定的關系,距離也恰到好處。雖然自己出於私欲,一次次試探著打破平衡,試圖將對方扯得更近點,並且以欣賞天平的擺動為樂……
這次太快了。
他們還沒學會怎麽處理這樣複雜而磅礴的情感,又無法遏製拉進距離的衝動。但誰也不會願意卸下自己的尖刺和盔甲,放棄主導的地位,這樣的擁抱只會讓盔甲上的刺殺死對方。
阮閑發出一聲小小的歎息,他掙脫唐亦步的手,揪住對方後頸的頭髮,惡狠狠地吻了上去。
他明白自己需要小心謹慎、步步為營、不能因此卸下半點防備。他看到了唐亦步笑容後面掩藏的東西,可這回他無法立刻解決這個問題。
也許他們的新發現會將他們毀滅,阮閑心想。
……那麽至少讓他先享受這一秒。
背對著被禁錮在座椅上的阮教授,唐亦步收緊雙臂,給了阮閑一個過於用力的重逢擁抱。阮閑能聽到自己的肋骨再次響起不堪重負的嘎吱聲。漫長灼熱的吻後,唐亦步像以往一樣親昵地蹭蹭阮閑的面頰,輕輕咬了口他的耳廓。
“十二年了。”
那仿生人輕聲說道,執拗地用那個特殊的名詞來稱呼自己的製造者。
“十二年了,父親。”
果然如此,阮閑抓住對方後背的衣服——關於自己的身份,最後一塊拚圖就位了。
作者有話要說:
我不會讓他倆相認後就甜甜蜜蜜HE的!……這兩位性格還有很多問題,事情沒有那麽簡單(?
今天遲了好多,老規矩,明天雙更或更6000+_(:з」∠)_
第168章 命運的禮物
之前阮閑對時間的流逝沒有太多實感。
十二年對他來說只不過是被槍擊中後一瞬的混沌, 哪怕見識到科技的變化, 人類社會的崩塌,他仍然缺少某種關鍵性的觸動。中槍前吃的流食味道他還記得, 研究所休息期間播放的卡洛兒·楊——那些帶著特殊音質的嗓音仍然在神經間流動。
雖說他基本不會忘記過去的細節, 相比之下, 那些記憶還是異常新鮮。
縱然阮閑吃驚過、迷茫過,到底也沒有離開一個看客的角度。此刻他懷中的人卻像一團沼澤, 讓他不得不從看客的位置走下來, 陷入現實。
一夜十二年。
這十二年對於唐亦步來說絕不算輕松愉快, 之前一些想法也會偶爾劃過阮閑的腦子——作為智能和戰鬥力都充足至極的仿生人, 唐亦步仍然對廢墟海這種地方充滿警惕。在得到身為S型初始機的自己前,那仿生人隻肯待在有充足醫療保障的地方,對疾病、感染和其他身體不適異常敏感。
現在他知道為什麽了。
阮閑很難描述自己現在的感覺。
他的NUL-00之前一直待在溫度和濕度都精確控制的機房內,陽光會曬在冒著氣泡的清澈冷卻液上。他曾經對待它像對待自己的眼睛那樣小心, 可那祥和的過去永遠只能是過去, 有些傷痕注定無法痊愈。
唐亦步沒有松開他, 那仿生人溫熱的呼吸掃過他的皮膚, 體溫幾乎要讓他燒起來。
回想起他們之前的關系,阮閑第一次沒了那種遊刃有余的感覺。
於是他放松身體,多偷了對方一點體溫, 隨後盡量嚴肅地開口——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 他不由自主地用上了十二年前的慣用口氣。
“好了。”
他安撫地拍拍唐亦步的後背, 終於把那句話清晰地說出了口。
“別怕,我絕對不會讓你再出事。”
唐亦步的身體僵了僵, 他慢慢松開阮閑的身體,但手還緊緊攥著阮閑被血浸濕的外套,像是怕對方無緣無故消失在空氣裡。那仿生人臉上帶著完美的微笑,阮閑卻有種莫名的感覺——唐亦步和他一樣暫時無法理清這些複雜的情緒,於是只能戴上自己最熟悉的面具。
“哇。”阮教授待兩人分開,才很有禮貌地哇了一聲。“精彩,皮格馬利翁先生。”
阮閑帶著唐亦步走到對方面前,他沒有動槍,而是從腰包中掏出把小刀,緊緊捏在手裡。
“雖然之前我就有猜想,沒想到真的是你。”阮教授一眼都沒看那把刀子,臉上反而露出十分禮貌的笑容。“算是意外之喜。”
“我不太喜歡被人叫成‘意外’。”阮閑將小刀在兩隻手裡隨意交換,眼睛死死盯住阮教授。“我也不認為這對於你來說算‘意外’。”
“不,我還是被NUL-00騙了兩下,它比我想象的要狡猾得多。現在看到了你,我大概清楚為什麽他會對我這樣戒備了。”變形機械臂卡進了阮教授的手臂,不少血從的上臂處滲出,但阮教授的臉上沒有半分痛苦。
“話說在前面,既然亦步確定了我的身份,你對我們來說沒有任何用處。”阮閑的語氣很是冰冷,“現在我還沒有殺了你——”
“是因為你更不喜歡MUL-01,畢竟NUL-00對你來說很重要。”阮教授平靜地接了下去。
如今面對面對峙,兩人之間的不同之處顯得分外明顯。比起自己,阮教授更像是一位真正的領袖,他的氣質裡有著自己從未擁有的東西——堅如磐石的自信,以及將性命置於理想之下的超然。
以及被愛意環繞的人特有的、並非偽裝的開朗。
這一切讓阮閑十分不舒服,冷汗慢慢浸濕他的後背。他看著那個拿走自己身份長達十二年的人,握刀的手微微顫了顫,有點蠢蠢欲動的意思。
“我給你看的東西沒有經過任何加工,都是NUL-00的原裝記憶。”像是看破了阮閑的想法,阮教授說出了他最為在意的點。“你可以和它慢慢確認,我也是第一次看到那些——除非NUL-00離我足夠近,不然我無法隔空破解那些資料。”
“不過看到你的樣子,我大概清楚為什麽當初范林松會想要動手了。”
見阮閑不答話,阮教授繼續道。
“當然,我不認同他的做法。可惜作為他的‘造物’,我沒立場這樣說。”
“看來你也猜到了當年的事情。我有個猜測,只差證據。加上眼下這堆鬧劇……我們可以好好聊一聊。”
“阮先生……父親,我可以告訴你。”唐亦步十分認真地插嘴道。
被喚作“父親”的阮閑仍然不太適應,他下意識想要像以往那樣反駁,好在生生憋住,勉強默認。
“沒關系,我需要他的回答來當測謊基準。”阮閑盡量平靜地擺擺手,“……我清楚‘自己’是什麽貨色。”
“我也是看NUL-00的反應才猜到的。”
阮教授努力聳聳肩,活像他們真的在茶桌邊聊天。
“如果我猜的沒錯,范林松早就對你產生了殺意。他在2095年4月21日動了手,動手之前就已經做好了大腦一片空白的‘我’,以及合適的填充記憶。畢竟按照當時的醫療記錄,你的身體已經沒救了……范林松估計本來想等你自然死亡,但普蘭公司的動作讓他等不及了。”
“所以他在4月21日下午,我見完NUL……亦步後,去我的研究室找了個由頭挑起爭執。”阮閑接了下去。“監控之類的東西恐怕也早就做過手腳。”
其實按照當時的情況,范林松直接殺了自己就好,爭執其實沒什麽必要。現在想來,那或許是范林松最後的道德掙扎——可惜自己的回應仍然十分堅決,堅持不肯讓NUL-00提前上市。
“爭執中,他開槍殺死了我。”阮閑指指眉心,“這裡,大概是一擊斃命,或者我又存活了幾分鍾。我記得不是很清楚,他們當時準是立刻用α-092的變種藥劑將我的‘屍體’溶解處理了。”
“然後把事先藏在那裡、神志不清的我搬出來。聲稱我因為疾病惡化暈倒,需要治療。”
阮教授的笑容微微發苦。
“范林松好歹是我……是阮閑的工作搭檔,對他的日程和習慣一清二楚。當然,當時神志不清的我在一段時間內無法繼續研究。按照研究所的程序,已經被汙染的α-092樣本會被送去地下儲存室取樣,在月底被徹底銷毀。”
和自己的猜想一模一樣,阮閑心想。
一旦那倉α-092廢液被銷毀,曾經的阮閑會神不知鬼不覺的消失。
除了范林松和那個臨時進入研究所的人,沒人會知道“阮閑”已經被掉包過了,就算有人質疑,也拿不出任何證據。阮閑的疾病本來就會影響腦部,也十分罕見,一切不正常之處都能用後遺症做理由搪塞過去。
就這樣,病況惡化的“阮閑”需要靜養,項目裡地位僅次於阮閑的范林松自然能夠暫時接過阮閑的權限。另一方面,由於被范林松注入人造記憶,醒來後的“阮閑”也不會立刻做出對范林松不利的決策。
在這段時間裡,徹底抹除沒有對外宣傳的NUL-00,保存研究資料,將其直接改為MUL-01項目,理論上完全來得及。
項目變更後,就算“阮閑”康復回歸,也沒法坐回項目主負責人的位置。
……事情本該如此,只是范林松漏算了一環。
“這計劃的確挺完美的,可惜前提是所有人按規矩行事。”阮教授笑著搖搖頭,“NUL-00項目終止,NUL-00的電子腦也應該被徹底關閉。范林松怕我醒得太早,發現不該發現的事情,趕著在4月底前把NUL-00送進銷毀處,想把它和裝有阮閑的廢液在一批銷毀。可惜NUL-00顯然做了什麽不該做的事情,導致這一步出現了問題。”
“監視系統裡的同步指令。”阮閑回憶起唐亦步記憶裡的景象,“……亦步,你當時在想什麽?我記得那個時候你無權訪問研究所的資料。”
“那是一個禮物。”
唐亦步從阮閑身後抱了上來,雙臂摟住對方的腰,將下巴擱在阮閑肩膀上。
“那天你的手潰爛得厲害,說打字不方便,語音又麻煩。我往監視系統裡塞了個同步指令,讓它把你的工作影像複製一份,發送到你的個人電腦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