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小滿還是那副擰住眉頭的樣子,她咬著嘴唇,光屏上跳躍的字符在她的眼裡映出一點點藍光。余樂瞧了她一會兒,視線又轉到那些快速舞動的金屬手指上。
“小奸商。”
“……你幹嘛?”
“我原來以為廢墟海就挺操蛋了,樊白雁算是我這輩子見過最惡心的人之一。”
“哦。”
“後來啊我發現,你們地下城的錢一庚先生也半斤八兩,咱們還都活得挺憋屈的。”
“哦。”
“至於這個地方……開始我只是覺得沒勁又無聊,現在看來,在操蛋程度上它未必會輸。你說這主腦管著的地方,是不是個頂個的惡心?”
“……嗯。”
“你想救你媽,那倆小混帳想找阮閑。我這邊,塗銳那小子讓我找個地方混一年日子再回去,可你看這破世道,我又能去哪兒混呢?”余樂的聲音越來越低,比起對話,更像是自言自語。
季小滿停住動作,抬起眸子看向他。
“你早點找到唐亦步,我得跟他們打個商量。反正照老塗的說法,要說世上還有誰能惡心到主腦,估計只剩阮教授這麽一位了。”
余樂看向窗外繁華的城市。
“老子改主意了,我要跟你們一起去找阮閑。”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先更個一萬!本來說好了再來三萬的,先道個歉_(:з」∠)_作為補償,接下來到8月5號,我每天都會更1w+。大概就是三萬分批更再追加兩天這樣!雖然數數這幾天該更的字數,大概隻算是追加了一天吧(。
主要是榜單字數從明天才開始計算,今天全更有點點虧。
[劃掉]而且因為吃某個修改相關迷惑操作的瓜吃過了頭,導致今天沒能湊夠三萬,超丟人呃啊[/劃掉]
第127章 願望
對於玻璃花房的大多數人來說, 這是個晴朗祥和的清晨。在調節機械的淨化下, 空氣清新怡人,城市內部的綠化恰到好處。沒有惱人的機械聲, 到處都能聽到悅耳的鳥鳴。
城市中心有一座極高的建築, 從最頂層的房間能看到整座城市與其周邊鬱鬱蔥蔥的森林。
室內的電子壁爐燃燒著火焰, 臨近的桌上則擺放著豐盛的早餐。打扮講究的仿生人侍從離開桌邊,開始挑選屬於這個清晨的音樂和室內香氛。
完美的氣溫和濕度, 井井有條、一塵不染的空間, 以及沒有半點元素堆砌的典雅風格。這套豪華住所不止一層, 樓下幾層還配有室內泳池及其他娛樂設施, 樓頂則修了開放花園。
就居住條件方面來說,再挑剔的人也無法挑出問題。
今天這裡來了位訪客。
看樣貌,那是個三十歲上下的英俊男人。一頭黑色短發修整得乾淨利索,目光如同鷹隼, 雖然來人年齡算不上大, 舉手投足卻隱隱透露出厚重的威嚴。
他走進門, 利落地摘下手套, 由侍從引導至餐桌前。
那人臉上沒什麽表情,從進門開始到在桌前坐好,沒有一個多余的動作。
他剛坐穩, 身邊就自動轉開無數光屏, 男人喝著熱茶, 快速審閱光屏上的圖像和文字。光看氣勢,仿佛他才是這個昂貴空間的主人。
五分鍾, 十分鍾。餐廳裡仍然只有他一個人坐著,終於,男人抬抬眼皮:“人呢?”
“范先生狀況不太好。”仿生人侍從微微欠身,“還請您稍等片刻,卓司令。”
“嗯。”被稱為卓司令的男人冷淡地回了一聲。“那個老頭又想了什麽死法?”
“范林松先生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做出危險舉動了,他只是大幅降低了活動頻率,大部分時間用來躺在床上。”
“放棄了?”卓司令滑動了兩下面前的光屏,繼續處理事務。“那他總該有點最起碼的禮貌。”
“……卓牧然。”
就在此時,一個蒼老的聲音從門口響起。
和活骷髏差不了多少的老人站在餐廳入口處,被穿著製式服裝的侍從攙扶著,聲音裡滿是悲意。
“范林松先生。”卓牧然禮貌地打了個招呼,“最近過得如何?”
“明知故問。”范林松聲音嘶啞,眼睛裡布滿血絲。
卓牧然抿了口茶,瞟了眼乾屍似的范林松,他沒說話,只是笑容裡多了幾分諷刺。
“今天不是定好的會面日。”
范林松搖搖晃晃坐到桌前,沒碰餐具。
“作為秩序監察總司令,您也挺忙的……咳,現在您也瞧見我的情況了,我就不送客了。”
“定好的會面改了時間。”卓牧然沒有離開座椅的意思。“主腦應該給過你通知。”
聽到主腦二字,范林松的手抖了抖。
“能被主腦這樣供養,你該感到榮幸才對。還是說你對現在的生活有什麽不滿?”卓牧然放下茶杯。“它會滿足你的一切需求,你清楚這一點。現在你住在這個世界上最適合生存的地方,享受最先進的醫療待遇,甚至什麽都不用做。”
說罷,卓牧然擺擺手,示意侍從給自己再倒杯茶。
趁侍從轉向卓牧然,范林松不知道哪來的力量,他驟然抓緊桌上的餐叉,朝自己喉嚨狠狠刺下去。
正在給卓牧然倒茶的侍女微微偏頭,一隻手脫離手腕。那隻纖細的手子彈似的彈出,僅憑金屬管連接身體,下一刻便牢牢握緊范林松的手腕。
一切隻發生在一瞬。
被那隻手阻止時,范林松還沒來得及使力,叉子尖距離自己的喉嚨還有兩厘米以上。數步外,女侍從就這樣一隻手遠距離製住他,另一隻手穩穩將茶倒好。
“沒用的。”卓牧然啜了口茶水,“我說過,你在被這個世界上最富有智慧的生物照看。”
“全是狗屁。”范林松喘著粗氣,“既然滿足我的一切需求,那就讓我去死啊?”
“它認定你沒有尋死的理由,只是一時衝動而已。說到這個,踏出第一步的不正是你本人嗎,范教授?”卓牧然抬起眼,“最理解我們的人明明該是你,你卻跟阮閑一起去了反抗軍。”
“因為這不正常,這不正常……”
“MUL-01通過了所有測試,它不會把人類不能接受的做法套用在人類身上。這是你自己寫過的基礎限制之一。”
“核心的程序不是我構建的,我告訴過你們很多次。是阮閑……是小阮……我不知道一個細小誤差經過反覆計算後會引起什麽後果。”
“沒有誤差。”
“不可能沒有誤差!”
范林松看起來像是已經死去了一半,眼神裡沒有一絲光彩,臉色蠟黃,更接近被禁錮在墳墓旁的幽靈。他拉扯自己灰白的短發,昔日的學者氣質沒了大半,嘴裡神經質地囉囉嗦嗦。
“……絕對是哪裡有問題,我們的日常檢查出現了導向錯誤……”
“可惜,你本來可以成為我們的英雄,和阮閑對抗。你們所謂的‘二十二世紀大叛亂’,形式可能粗暴了些,但那是最高效合理的做法,你不能否認這一點。”
卓牧然像是對這場景習以為常。
“你的確是我們的啟發者。然而現在我不得不說,我對你十分失望。范先生,很遺憾。我們早晚會處死阮閑,讓這場鬧劇趕快結束……他現在還能這樣活蹦亂跳,想想也是拜你所賜。”
范林松安靜下來,他緊盯杯中還在冒熱氣的牛奶,沒有看卓牧然一眼。
“我跟你們說過小阮的事情,我也跟你們說過,那是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事情之一。拜我所賜?你到底要我糾正這個說法多少回?”
范林松的聲音突然變得有點空虛。
“說到底,我根本沒有治療他,那是……”
“這是我這次提前過來的原因之一。主腦認為這不是一個值得反覆提出的問題,你的確對阮閑進行了妥善的治療,只不過他的思想和主張出現了偏差。既然你一直糾結這個問題,主腦願意給你更多的情報。”
范林松終於將視線移向卓牧然。
“2095年4月21日,阮閑教授因為身體情況惡化陷入昏迷。在為期一個月的治療後,作為合作者的你成功找到了穩住病情的方法,並且借機采取了人格矯正相關的治療措施。在那之後,阮閑教授很快恢復,再次投入研究工作。”
“根據接觸過阮閑的人的反饋,阮教授開朗多話了不少。事後預防機構對他的人格進行了再測定,他的精神異常指數已經大幅降低,心理健康程度遠超普通人——這是最為廣泛流傳的說法。”
渾濁的淚水從范林松眼睛裡一點點湧出來,他乾癟的嘴唇抖了抖:“……不。”
“你以為我們是相信這個說法,才把你當做我們的啟發者?”
卓牧然搖搖頭。
“阮閑當時在研究納米機器人α-092的變體,他有記錄工作總結的習慣。”
“……我知道,每天下了班,他一向會回去記錄下實驗相關的一些細節和分析,我知道的。”
“從那段時間的醫學記錄來看,他的身體進一步惡化。NUL-00應該了解這件事。”
“當時NUL-00還在開發中,我們嚴禁它主動接觸外部資料,這和它有什麽關系?”
“NUL-00鑽了規則的空子,它的確沒有權限去‘看’那些資料內容——為了減少阮閑的記錄負擔,它只是在外部添加了一個簡單的同步邏輯。分辨阮閑名下的研究影像記錄,並即時同步到阮閑的個人電腦裡,自動歸入輔助研究資料。”
“阮閑本來就有權限調用這些數據。這個邏輯不複雜,也沒有違背任何規章,它成功了。”
范林松整個人僵在座位上。
“范先生,你的確修改了存入官方資料庫的那部分影像,但你沒有修改存入阮閑個人電腦的備份。而在那之後,你太執著於阮閑的才能,保留了那台電腦上所有數據。並在完成MUL-01後,將它們全部輸入MUL-01作為研究參考。”
“以上是MUL-01解析出來的數據,如今我們看過那段影像的原本,都知道那天發生了什麽,你是如何 ‘治療’阮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