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虔實在是想破腦袋都想不明白現在這些個六七歲的小朋友究竟是怎麼做到能把如此喪心病狂的一句話說的這麼自然而然且清新脫俗,臉都不帶紅一下的……
也不知道到底是因為太純潔, 還是因為已經徹底黑化了。
而且葉虔本來以為沈遊竹在聽完之後肯定會讓小可別再胡說八道或者乾脆直接一口否認, 卻沒成想沈遊竹那兒居然笑了一聲, 回頭看了一眼小可,之後淡淡道︰“沒看出來寶貝兒你還好這口呢。”
小可明顯是不太明白沈遊竹嘴裡面所說的“這口”是哪口, 畢竟在小孩子的概念裡, 男女戀愛和男男戀愛的差別微乎其微, 或許這種差別會在以後隨著年齡的增長而從認知當中不斷地加深擴大。
但是現在, 還遠到不了那種程度。
只見小可愣了一下,隨後傻笑著道︰“只要是舅舅我就喜歡!”
“那你未來的舅媽要是不同意怎麼辦呢?”沈遊竹開車無聊, 開始逗小可玩兒。
……
小可聽到之後十分認真地沉思了一下, 隨後趴在沈遊竹的椅背上︰“沒關系, 舅舅現在連女朋友都沒有呢!”
“你可真是太會聊天了。”
沈遊竹一臉無奈地苦笑了一聲。
雖然打從明白事兒那天開始, 沈筱可就總是會拿“沒有女朋友”這個老梗來調侃他親愛的舅,三天兩頭家常便飯, 但是沈遊竹卻還是遲遲都沒有適應, 每一次只要小可一提到, 那對於沈遊竹來說都是新的扎心。
之前沈遊竹的媽媽還沒有出事故的時候也總是會問及沈遊竹為什麼一直都沒有帶女孩子回家過,別說帶了, 就是提都很少聽他提,但是沈遊竹每次的回答都只是一笑而過, 奈何老媽再怎麼繼續窮追不舍他都是無動於衷。
手裡面要麼削著個隻果要麼擺弄著手機, 反正總是恰巧會有其他的事情能夠讓沈遊竹把全部的注意力轉移過去。
但是如果非要打開天窗說亮話的話, 其實沈遊竹自己也不知道這是為什麼。
要說這漫漫長的二十多年當中沈遊竹從來沒有喜歡過誰甚至沒對任何人動過心這是純屬放屁, 畢竟誰都不是神仙,都是吃五谷雜糧長大的,總得有點青春期躁動不安或者夜深人靜寂寞難耐的時候。
但是不得不說,這種感覺對於沈遊竹本人來講根本就沒有想象中那麼難熬。
在沈遊竹的概念中,比起從最一開始機關算盡地去跟喜歡的人表白,然後在一起,然後有矛盾,然後合好,然後又在一起……這種周而復始像個永動機一樣的死循環,他倒是寧願承受著這種千篇一律卻別有滋味的寂寞。
退一萬步講,像沈遊竹這一級別的電競選手,在事業上基本上只要努力了就一定會有回報,但是談戀愛……竹籃打水的可能性可太高了。
這碼子事情可沒有什麼職業不職業可言。
所以沈遊竹一直橫不下心來在自己事業的上升期去冒這個風險。
或者說,他還一直都沒有遇到那個能夠讓他甘願去冒風險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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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分鐘之前,本來沈遊竹和葉虔說的好好的,他負責開車葉虔負責指路,結果五分鐘之後葉虔睡的像死豬一樣叫都叫不醒。
剛開始嚇得沈遊竹差點以為他是燒暈過去了,而直到葉虔一臉難受地把脖子往另外一邊偏了偏之後,沈遊竹才稍稍放下了點心,知道這人還清醒著。
“舅舅,這個哥哥是你的朋友嗎?”
小可這孩子比較規矩,知道葉虔這會兒睡著了,於是自己也主動地放小了聲音,不像剛才那麼鬧騰了。
“算是吧,”沈遊竹說,“小可我還沒問你呢,你們兩個怎麼遇上的?”
“我剛才在醫院想下樓去接你,結果這個哥哥怕我被壞人抓走,就一定要把我帶回去,”小可吸了吸鼻子,想到剛才葉虔在看到自己時那難受又無奈的樣子,不住地笑了,“還給我買了糖吃。”
“說謝謝哥哥了沒有?”
“嗯,說啦!”小可開心地點了點頭,“舅舅,他也是你們隊的隊友嗎?”
“不是唄,”沈遊竹說,“怎麼啦?喜歡這個哥哥?”
小可點頭點的更深了。
“就因為這個哥哥長得好看是不是?”沈遊竹邊說,邊忍不住樂,“比你浩漫哥哥好看多了。”
“浩漫哥哥……其實要是再白一點就好了,”小可完全沒有想去否認沈遊竹的話,反而還愈發地順著說,“不用像舅舅這麼白,稍微白一點兒就好看了。”
“等哪天帶你去隊裡你親自跟你浩漫哥商量吧。”
沈遊竹忍不住想要笑小可還這麼小就已經知道看臉了,嫌棄方浩漫長得黑,也可惜了方浩漫去年的時候給小可送了一艘大輪船的玩具模型,卻也換不來半句好。
小孩子就是這樣,耿直起來都沒處講理去。
也就是好在方浩漫沒在旁邊聽著,不然還得傷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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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虔之前所說的淮南路沈遊竹是記得的,但是具體什麼位置可就完全猜不到了。
不過又突然想起來剛才葉虔說想要去家附近的小診所看看,於是沈遊竹就開著車從市區裡找了一家規模稍稍小一些的醫院。
等到車停穩了之後沈遊竹伸手拍了葉虔兩下,葉虔卻沒反應,依舊閉著眼楮。
沈遊竹無奈,隻好稍稍用了點勁兒,才總算是把葉虔給晃蕩醒了。
葉虔燒的應該挺是嚴重,最起碼看起來是比剛才在醫院的時候還要嚴重,連把眼楮睜開都費勁,小臉兒慘白著帶的嘴唇都白了。
“這是哪兒啊……”葉虔環顧了一下四周,輕聲問了一句,語氣中帶著滿滿的倦意與迷茫。
“不是要換家醫院看嗎?”沈遊竹邊說,邊回身把放在後座的隊服外套給拿了過來,遞給了葉虔,“這邊人少,掛號能快一些。”
“我去診所看看就行……”葉虔努力把身子稍稍直起一些,像是在用生命說話,“不用掛號了。”
“得去驗個血,”沈遊竹連個“不”字都沒說就算是把葉虔剛才的話給駁回了,“你一會兒燒的都該冒香味兒了。”
“撒點椒鹽出鍋裝盤吧。”
葉虔依然是不想動,倒是把沈遊竹遞過來的外套攤開了蓋在了自己身上,頗有種巋然不動地準備在這車裡度過余生的架勢,順勢還裹緊了他從沈遊竹那裡賃來的隊服外套形狀的小被幾。
“……”沈遊竹沉默了一下,用握著反向盤的那隻手的手指敲了敲方向盤外面的皮套,“ 是不是?”
“不想動……”葉虔閉著眼。
“不想動,”沈遊竹嘖了一聲,重復了一遍葉虔剛才的話之後突然把身子湊到了葉虔旁邊︰“我抱你?”
“!?”
葉虔被嚇得猛地睜開眼楮,扭過頭去卻發現沈遊竹早已經把身子直回去了,胳膊肘抵在方向盤上,手微微握拳托著腦袋,笑的雲淡風輕,像是絲毫沒有察覺到自己剛才到底都說了些什麼虎狼之詞似的。
“嗯?”沈遊竹挑了下眉,還在等著葉虔對自己剛才那句話的回答。
等了兩秒鐘葉虔都沒有回音兒,又順手從兜裡掏出來了一包沒拆封的紙巾遞給葉虔。
“你幹什麼……”
雖然這麼想可能有些畜生,但是葉虔再怎麼說也是個思維比較跳脫的大小夥子,在這種情況下突然看到沈遊竹不明不白地遞過來了一包紙巾,這個思維不免會往一些奇奇怪怪的方向想。
“鼻涕流的都能煮碗面條了,”沈遊竹看著葉虔覺得好玩兒,笑的眼楮都彎了,像是剛才在病房時候所經歷的那一出出一幕幕都不復存在了一般,笑的沒心沒肺。
葉虔這才如夢初醒般吸了一下鼻子,然後把手伸進自己兜裡︰“我有……我自己擦。”
“擦完了下車去驗血。”
“你好像我媽。”
“您客氣,”沈遊竹笑著靠在了身後的車門上,仰起頭,“聽媽媽的話,別讓她受傷。”
“……”
葉虔本來身子就不舒服,還被沈遊竹莫名其妙抄了個大便宜,眉頭皺的跟沙皮狗似的。
“哥哥,你是不是不敢去醫院呀,怕打針嗎?”
沈筱可這靈性的補刀功力也不知道是不是從之前他舅舅比賽當中得到的靈感,總是能快準狠地扎在人內心最柔弱的地方。
葉虔確實反感去醫院,不過那也已經是好幾年前的事情了。
小時候只要一說第二天要去醫院,葉虔恨不得前一天晚上就嚇得睡不著覺,哆哆嗦嗦藏在小被子裡面祈禱著天不要亮,或者乾脆天上下刀子算了。
不過那都已經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現在葉虔對於去醫院這種事沒什麼感覺,可偏偏心裡面不知怎麼就落下了後遺癥,最接受不了別人說他不敢去醫院。
葉虔小時候不去醫院這件事兒總是會被老爸老媽以及家裡的各種親戚嘲笑,現在長大了,沒這麼膽小了,就特別不願意別人這麼說。
這種感覺,就好像是才新植了發的人最不願意別人說他以前禿頂,才瓖了新牙的人最不待見聽別人拿豁牙子說事兒,總是會變著法兒地證明一下自己可以自己能行。
葉虔把身上蓋著的沈遊竹的外套給放到一邊,清了清有些發痛的嗓子︰“那我自己去……”
“別呀,我和小可陪你,”沈遊竹說著,還伸手摸了摸從車後面探過頭來的小可的頭髮,“不然顯得我們哥兒倆怪不仗義的。”
“這都什麼輩兒啊。”
葉虔一臉無語地看著對面這個沙雕舅甥二人組,最終嘆了口氣,妥協地下了車。
身上還不忘披著沈遊竹的隊服外套,害怕醫院裡面開空調怪冷的。
只是沈遊竹比葉虔高一點兒,葉虔胳膊還不長,那外套穿起來感覺也就比唱戲的袖子短了那麼一點兒,有點滑稽。
但沈遊竹卻還是強忍著笑意,沒往外說。
生怕自己這一說葉虔那裡好面子給直接脫下來,再把這病弄嚴重了……
一邊這麼想著,沈遊竹一邊在默默為自己的心細如發而感動地幾乎快要哭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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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掛號嗎少爺?”進了醫院大廳,沈遊竹扭頭問了葉虔一句。
“……”葉虔揉了揉臉,“你少埋汰我……”
沈遊竹笑了。
大廳裡面的人並不多,葉虔拿著證件去掛了號之後三個人就一起往樓上走。
沈遊竹的一隻手還緊緊地牽著小可,生怕他又一溜煙地跑沒影了。
“今天在醫院的事情……”
正往上走著,一直沒怎麼吱聲的沈遊竹突然開口了。
雖然話語當中並沒有叫葉虔的名字,但是葉虔卻能夠知道沈遊竹就是在和自己說話。
“嗯?”
“你……能不能不要說出去。”
沈遊竹的語氣中帶著點祈求的意思,不過也難怪,從某種程度上說,這也的確算是求人辦事。
“什麼事?”
葉虔承認現在自己腦子是真的不好使,完全沒有反應過來沈遊竹在說什麼,記憶還得像是放磁帶一樣從他今天出家門的時候開始往前一點一點地追溯。
“燒失憶最好,”沈遊竹眯縫了一下眼楮,“省的我半夜三更去殺人滅口了。”
“哦你是說剛剛在病房……”
都不等沈遊竹把後半句話的話音給完全落下,葉虔這兒就已經倒帶結束了,扭頭看著沈遊竹,一臉“我想起來了,我沒忘”的驕傲表情。
其實也沒多驕傲,主要是這發燒太影響表情發揮。
“……”然而聽到葉虔這麼說,沈遊竹一時間竟然有些不知道該要怎麼接話了,總感覺自己好像是被葉虔撅了一下子似的。
葉虔也卡住了,停頓了兩秒鐘︰“剛才那個……是你姐?”
“嗯。”
沈遊竹原本是想說不是的,但是後來又一想,這事兒又不是說她不是她就真的能不是的,所以還是點頭承認了。
葉虔稍稍回憶了一下。
說實話,沈遊竹的姐姐長得和沈遊竹的確有點像,這一點葉虔承認,但是可能也是因為穿衣打扮風格的問題,沈遊竹姐姐看起來總是讓人感覺要比沈遊竹低了不止一個檔次。
又回想起之前她身上那個刺鼻的廉價香水味,葉虔還一陣陣地犯暈作嘔。
“我……不會說出去的,”葉虔擺了擺手,“而且可能明天我就燒斷片兒了,自己就忘了。”
“小可憐兒。”
沈遊竹笑了笑。
葉虔沒反駁什麼,大概也是覺得自己的確挺可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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檢查的結果是葉虔扁桃體化膿引起的發熱,體溫三十九度二。
壞消息是由於葉虔之前吃過退燒藥不管用就只能是去打退燒針,好消息是這個病沒有傳染性,今晚就可以把三比零接回家來不用睡寄養處的籠子了。
葉虔到注射室打了針,把用來捂針孔的棉簽隨手丟在垃圾桶裡之後,正看到沈遊竹和小可兩個人坐在座位上對著手機看。
“我好了……現在要去藥房拿藥。”
“走吧小膽兒。”
沈遊竹收起手機站起身,一抬眼楮卻看到葉虔身上自己外套的領子被翻了進去,應該是剛才打針時候脫下來又穿上時候沒注意弄的。
於是二話不說朝著葉虔伸出手,整理了一下領子。
葉虔見狀下意識地向後退了一步,眼神中透著滿滿的迷茫。
“幹嘛,”沈遊竹笑了,“幫你弄衣服你還害羞啊……”
……
葉虔微微瞪著眼楮看著面前笑的一臉曖昧的沈遊竹,隻覺得心臟像是做夢夢到從高處墜落一樣狠狠地顫抖了一下,而嘴上並沒有想要回沈遊竹話的意思。
說實話,葉虔根本已經記不清這是第幾次在面對沈遊竹的時候有這麼莫名其妙的感覺了。
或許這種感覺本身就是一個容易讓人混亂的東西,沒那麼容易記憶。
能夠勉強記起的,就只有之前在酒店的走廊中,沈遊竹一把將自己抱在懷裡的畫面,以及之後種種零星的碎片。
葉虔從來沒有想過要把沈遊竹的這一些行為定義成是撩撥或者挑|逗,也知道此時此刻自己對沈遊竹的感覺和曾經對柳旭的感覺是截然不同的。
可是但是然而是……
“你……”
葉虔在說出這個“你”字的時候,心裡其實並不能拿捏得準自己到底要跟沈遊竹說些什麼,於是就只能由著自己的感覺往下走,嘴是走在腦子前面的。
“你可不可以……不要再這樣了……”
語畢,葉虔的腦子裡不知怎麼忽地閃過了一句話。
與這句話相配合的,是柳旭的聲音。
- 他他媽的是個同性戀啊,拜托您醒醒,再牛逼能怎麼樣?還不是一天到晚想著怎麼把你在床上的喵喵叫?你跟這樣人能做得了隊友!?
……
葉虔的心臟忽地一陣抽痛,帶的眼眶跟著疼。
“嗯?”聽到剛才葉虔說讓自己“不要再這樣”,沈遊竹那兒不由得愣了一下,像是沒搞懂葉虔究竟所指合意。
也不能說像是,其實就是真的沒懂。
“我……”葉虔放慢了下樓的腳步,垂下眼楮,像是下定了一個很大的決心一般,“沈遊竹,我是同性戀。”
“所以你不要再這樣了。”
“我真的會害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