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從李默林給明茂把電話打過去的那一瞬間， 明茂都還沒有接起電話心裡面便已經猜到了李默林要和自己說什麼。

所以，當之後李默林向他問出剛才這句話的時候， 明茂的心裡面絲毫不覺得有任何的意外， 相反他甚至覺得這是情理之中。

也知道李默林之所以會這樣問也並不是想要得到什麼確切地回答之類， 只是單純地深夜矯情矯情。

這一切的一切，明茂的心裡面都如明鏡似的。

掛斷了李默林的電話，明茂定了定神， 將另手指間一直夾著的那支已經快要燃盡的細長的香煙熄滅在了煙灰缸裡， 又抬眼看了看電腦屏幕上自己才寫了還不到一半的賽後總結。

思路就極其牢固地卡在第一場比賽進行到十五分鐘時裴虹主動先手進攻的那場團戰上動彈不得， 像是陷進流沙裡面的車胎， 越是想趕緊寫出點什麼就偏偏越是寫不出， 卡了得有半個小時了。

一直到李默林打電話過來的時候都還在卡。

明茂覺得自己是有點兒心不在焉，但是內心當中究竟在惦記著什麼連他自己都不得而知，只是亂七八糟剪不斷理還亂地堆在那裡。

站起身來從椅背上將自己的外套拎起來披上， 明茂走出了自己的辦公室。

已經是深夜，俱樂部裡面並沒有什麼人，唯有隔壁《守望先鋒》分部在後天有一場很重要的線下賽， 這會兒還在堅持訓練。

只聽他們教練歇斯底裡地指揮聲隱隱約約地透過牆壁傳過來，讓明茂邊走邊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這種感覺形容一下的話就好像是一位班主任在無意中聽到隔壁班的班主任在向他的學生們發脾氣時所會呈現出的心理狀態，總是會由此忍不住聯想到自己之前發脾氣的樣子，從而莫名其妙地發笑。

明茂又突然想到今天和NYG比賽的時候李默林還在電話裡面問自己是不是在後台發脾氣……

明茂當時心裡面確實是挺氣的， 因為同樣的一個問題明明之前已經和隊員們反復強調了無數遍， 可結果還是不盡如人意， 就如同是自己辛辛苦苦培育了那麼久的秧苗到頭來結出的穗子卻和之前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時結出的一模一樣。

怪折磨人的。

不過讓明茂覺得神奇的是， 他這種氣鼓鼓的感覺偏偏就在李默林把電話打過來的時候漸漸地消散去了。

只是晚上總結會的時候，一扭頭看到葉虔那空蕩蕩地座位，心裡面又有些不是滋味。

開著車一路到了李默林家，明茂就將車停在了小區外面的一個專門用來停放外來車輛的收費停車場裡面，而後就下了車朝著李默林家走了過去。

李默林之前給過明茂一張出入小區用的磁卡，說是放在他那裡備用的，因為自己有些丟三落四。

不過這磁卡放在明茂這得有兩年半了，也沒見李默林過來找他要過。

而且除此之外，明茂的身上還有一把李默林家門的鑰匙，理由同上。

*******

借著小區裡路燈的光亮，明茂一路走到了李默林的家門口，掏出鑰匙打開了門。

房間裡的燈是黑著的，明茂下意識地想要伸手去把燈給打開卻又一眼看到了仰在沙發上像是已經睡熟了的李默林。

“李套環兒？”

明茂輕輕地叫了李默林一聲，但是卻並沒有得到回應，看樣子是真的睡著了。

不然的話明茂平時只要是一叫李默林的外號，李默林不管正在幹什麼，準會扭過頭去發出十分抗拒的聲音，有時候情到深處之時還會說明茂沒大沒小。

明茂不敢伸手開燈怕把李默林給不小心吵醒，所以只能是將手機自帶的手電筒打開，抬眼看到沙發前的茶幾上，躺著兩瓶已經空了的啤酒罐，應該是才喝的。

明茂嘆了口氣，抬腿走過去將兩個易拉罐拿起來丟到了旁邊的垃圾桶裡，又將積了幾根煙蒂的煙灰缸給清理乾淨了。

正在做這些事情的時候，外面又忽然刮起了風，看樣子是要下大雨，明茂剛想轉身去把這幾扇落地窗的窗簾給拉上，就聽到身後傳來了李默林的聲音。

“你來了……”

李默林的聲音軟綿綿的帶著一絲淡淡的酒意，明茂聞聲回過頭，就看到陷在沙發裡的李默林不知道什麼時候懷裡面抱起了一個心形的抱枕，黑暗當中歪頭呆呆地看著明茂。

“少爺您可算是醒了，”明茂長舒了口氣，邊說邊去拉上了窗簾，“我還以為今天這一晚上就得這麼過去了呢。”

李默林揉了揉眼楮，從身邊拿起了一個小遙控器把頭頂的燈給摁亮了。

不過因為開啟的是夜燈模式，所以那燈裡面所發出光亮最多也就只是讓人走路不會鼻子撞牆而已。

“你今天都和葉虔說什麼了？”

見李默林不說話，明茂就率先開口問了一句。

“沒什麼，”李默林掐了掐鼻梁，而後又擺擺手，“不想提了……”

幽暗的光之下，李默林本就不怎麼圓潤的巴掌臉被陰影覆蓋了大半，眼神中顯露出的落寞的神情在他長而濃密的睫毛之下變得更加令人捉摸不透。

明茂緩緩地走到李默林的身邊，彎腰拾起了被李默林不知怎麼丟到了地上的衣服。

李默林這會兒身上隻穿了一件黑色的打底衣，將他身體那勻稱的線條給勾勒了出來，明茂將那被撇到地上的衣服疊好放在一旁，望著李默林。

“幾點了？”

李默林從身邊摸了兩下，第一下摸到了剛才的遙控器，第二下才摸到手機，摁亮了之後看了一眼︰“十二點四十五。”

“生日快樂。”

“謝謝。”

“說實話，我更願用這一聲謝謝換點兒獎金。”明茂笑著坐到了沙發旁邊的椅子上，和李默林面對面。

李默林抬眼也跟著笑了笑︰“你也是想瞎了心。”

“沒辦法，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你坐過來。”

李默林抬眼看著明茂，而後用手拍了拍自己身邊的沙發。

明茂聞聲，坐在座位上愣了一下。

李默林見明茂愣在那裡沒有要行動的意思，於是忍不住挑眉︰“抗旨？”

“不想再為你素未謀過面的正緣小哥哥繼續守身如玉了？”

明茂直了直身子，笑的很坦然，歪頭靜靜等著李默林的回答，並且決定根據李默林的回答再想如何采取下一步的行動。

“……我不是每次喝了酒都會禁不住誘惑犯錯誤的，”李默林歪過頭去看著明茂，表情中帶著些許的無奈，說完之後停頓了幾秒鐘又補上了一句，“而且還是在同一個人身上犯同一個錯誤。”

“真的？”

明茂挑眉。

“事兒都已經過去好幾年，您能不能就別再臊我了……”李默林絕望地仰起脖子撓了撓頭，“非得讓我這大半夜的對你又愧疚又尷尬又有罪惡感……”

“最一開始你不是還怪我勾引你？”

“這種王八蛋式發言也算作我對你愧疚的一部分……”李默林絕望地抓著自己的頭髮，嘴角露出了一絲無奈地笑容，“你記性為什麼這麼好。”

“你不是也一樣還記得嗎……”

明茂收斂了笑容，扭過頭去看著李默林那乾淨的側臉。

不知道為何，明明已經到了而立之年，但是李默林的身上卻永遠都缺少著那一股子這個年齡段的男人所應該具備的成熟與穩重的感覺。

雖然有些時候李默林也會努力向旁人裝作自己很成熟的樣子，穿上西裝打上領帶，但是不知為何整個人看起來卻僵硬笨重的像是塊承重牆成了精，讓人很難去相信在他的手上其實還攥著當今電競行業內首屈一指的龍頭企業。

感覺左右不過是一個靠著父母飛黃騰達的富二代而已。

“我當然記得……”面對明茂的話，李默林並沒有選擇回避，轉過頭來從上到下慢慢打量了明茂一番，隨後又道︰“我‘什麼’都記得。”

被刻意加了重音的‘什麼’二字並沒有讓明茂表現出任何的臉紅心跳的跡象，反而是還主動朝著李默林的身邊湊了湊。

隨後在他的唇上落下了淺淺的一吻。

淡淡道，

“巧了，”

“我也是……”

********

等葉虔和沈遊竹回到基地的時候隊員們的訓練早就已經結束了，所以兩個人便直接回到了房間。

沈遊竹之前在車上的話並沒有說完，但是葉虔卻遲遲沒有做好心理準備往下去聽，強行給打斷了之後就一直沒有再繼續下去了。

一直到眼看著沈遊竹要回去自己的房間，葉虔都還沒有把自己心中想要對沈遊竹所說的話給說出來，如鯁在喉，無時無刻不在折磨著葉虔的思維。

沈遊竹之前說過他不喜歡男人……但是現在他卻莫名其妙多出來了一個男朋友……

男朋友是誰？什麼時候的事？

葉虔覺得自己就像是一隻無頭蒼蠅般在自己這狹隘又有限的思維宮殿裡面到處亂撞，明明只是隨口一問便會得到的答案，但在葉虔的心中卻不知為何充滿了一種無形的恐懼與擔憂。

“葉虔？”

就在葉虔懷揣著一顆憂慮的心情準備回房間躺在床上自己一個人輾轉反側夜不能寐的時候，突然沈遊竹從後面叫住了他。

葉虔回過身，看著沈遊竹的臉，心跳的速度忽然加快了起來，並且同時也告訴自己，如果沈遊竹現在突然想要繼續剛才沒說完的話題的話，那麼他一定坐下來奉陪到底。

只見沈遊竹對著葉虔笑了笑，淡淡道︰“要來陪我再看一遍今天的比賽麼？”

“什麼？”葉虔有些意外。

“明天的總結會我要做復盤，”沈遊竹的語氣當中滿滿的請求，“陪陪我吧。”

“你自己……不會看啊……”其實葉虔內心是並沒有拒絕的意思的，但是性格使然，他不得不嘴硬這麼一下，否則的話好像會渾身上下都不痛快。

“我今天好累，怕會看睡著……”沈遊竹靠在自己房間的門框上，笑了笑，“你忍心看著我明天總結會出糗麼……”

“嗯啊……”

“陪陪我，”沈遊竹完全無視了葉虔對自己如此耿直地回答，又念叨了一句，隨後無奈地笑了笑，“我教你玩中單。”

“……我才不用你教，”

葉虔撅了下嘴，雖然臉上十分地不情願，但是身體卻還是十分誠實地關上了自己房間的門，朝著沈遊竹那邊走了過去。

一邊走，一邊跟自己嘟囔。

“連場都上不了的養老菜狗子……教狗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