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虹從來都不知道， 原來葉昭這個人的身上居然還能有“工作狂”這個隱藏屬性。

對著那一張畫布磨洋工磨了整整一下午， 就連裴虹都去到一邊休息了， 葉昭卻還在對著畫布描來畫去的，臉上的表情也不曾變過，一直都是一個面無表情的表情， 除了有時候告訴裴虹哪裡需要調整一下動作之外， 兩人之間幾乎沒有任何的交流。

臉眼神的交流都很少。

黑色的圍裙上不知不覺已經沾滿了五顏六色的顏料， 就包括這畫架旁邊的地面都不曾幸免。

眼看著外面的天色徹底暗了下來， 葉昭又描了幾筆之後這才終於舍得放下了手中的東西， 揉了揉自己酸痛難忍的肩膀。

喊了一句“真累”之後就一屁股坐到了旁邊的沙發上， 舉起了放在一旁已經不知道沉澱了多長時間的紅酒。

“陪我喝兩杯， ”葉昭將酒瓶上的蓋子拔開，不等裴虹回應就自作主張地給他倒上了紅酒， 一邊倒一邊還要假模假樣地問， “沒有訓練了吧今天？”

裴虹知道葉昭這是得便宜賣乖， 有沒有訓練他分明是最清楚不過， 索性也就懶得理他， 順手拿起葉昭給自己倒的那杯酒就喝了一口。

“呦， 看著架勢是好酒量，”葉昭見裴虹這一次居然沒有像往常那樣矜持， 忍不住笑了，“我喜歡。”

裴虹的酒量其實不算好， 但也不差， 雖然平時俱樂部裡面明令禁止隊員們喝酒酗酒， 不過每逢打了勝仗有慶功會的時候，這限制條件就會明顯被放寬好幾個層級。

“哎，別光喝悶酒，跟我念叨念叨，你今天一臉不高興的到底怎麼了？”

葉昭邊說，邊用胳膊肘懟了裴虹一下，強迫著裴虹能搭理搭理自己。

裴虹打了個哈欠，抬眼看著一身顏料的葉昭︰“沒什麼。”

“嘖，”葉昭看到裴虹看了一眼自己，於是索性把身上畫畫時候穿的圍裙給脫下來丟到了一邊，眯縫了一下眼楮，“不給你灌多了不開腔是不是？”

“那你試試啊。”

裴虹絲毫不慫，直起身子來，甚至還有點躍躍欲試的。

在裴虹的認知當中，酒桌上比葉昭會叫板的，能叫板的人多得是，方浩漫就是其中一個，只不過每次他也只是叫得歡，真喝起來沒多大一會兒功夫就能給他喝到桌子底下去。

葉昭被裴虹的嗆聲給逗樂了，舉起杯子來和裴虹手裡面的踫了一下︰“裴總爽快人。”

“葉總您客氣。”

“別著急，紅的喝完還有啤的。”

“你還有活兒呢，”聽到葉昭越說越來及，裴虹隻好好心地提醒了葉昭一句，“別耽誤自己事兒。”

“什麼事兒能有陪您喝酒重要？”葉昭歪歪頭，等待著他的反應，被紅酒微微潤濕的嘴角上帶著一絲淡淡的笑意。

裴虹知道葉昭這是又要開始了，又要不正經了，於是索性佯裝漫不經心地把視線扭向了窗外，不再搭茬。

一方面，裴虹是覺得不知道該要怎麼回應，葉昭這分明就是把嗑兒往死了聊。

而另一方面……

裴虹害怕再這樣下去自己真的會忍不住對著葉昭吐露他一直藏在心裡不敢往外吐的黑泥。

黑泥倒也算不上，苦水比較貼切一點。

在這之前，裴虹但凡心裡面有了煩心事之後一般都會去找沈遊竹說，畢竟作為師父，沈遊竹的閱歷還算得上是豐富，除了技術之外確實還能夠教給裴虹不少東西，這一點裴虹打心眼裡面佩服。

但是最近這陣子，裴虹明顯看得出沈遊竹家裡面的事情也不少，裴虹不好意思去叨擾是一方面，不過最主要的還是好像沈遊竹和葉虔兩個人走的越來越近，裴虹也越發覺得自己似乎是融不進去了。

“你有空關心我……倒不如關心關心你自己。”

裴虹不再去想沈遊竹，對著葉昭說了一句之後又對著杯子抿了一口。

說來也是奇怪，明知葉昭這裡全都是好酒，但偏偏裴虹這會兒卻喝不出其中的香醇。

“我偏願意關心你。”

驕縱霸道是富家闊少爺的特權，而這會兒葉昭把這架勢用在這地方也顯得再恰當不過。

裴虹抬眼看著葉昭，那和葉虔相似度幾乎高達百分之九九的五官當中絲毫看不出葉虔平時的穩重與踏實，相反，更多的倒是一種放蕩不羈又無比浪，蕩的感覺。

裴虹也漸漸開始覺得，葉昭這款若是放在妹子中間應該得算是效果拔群，但是換做自己這個大男人……也就那樣吧。

沒多大意思。

“你要是真關心我……就把這畫盡早完工，這就算是幫了大忙了。”

裴虹邊說，邊拽了拽身上的白衣服，舒了口氣。

“你現在……是很需要錢？”

聽到裴虹這麼說之後，葉昭並沒有再去拐彎抹角，反而是直接問出了這個其實早已經困擾了他很久的問題。

“算是吧。”

像葉昭承認自己需要錢這對於裴虹來說沒什麼丟人的，也知道葉昭只要不是個傻子內心對此多少肯定有所察覺。

否則的話也根本就沒有辦法解釋為什麼自己明明這麼抵觸葉昭，卻偏偏還要放下身段來接這個自己其實並不想要接的活兒。

“那為什麼不和我說，我直接給你不就好了？”

葉昭說著，回身就把手機從身後的桌上拿了起來，點開了微信。

“合同上說的完工前的預付款你已經給過了。”

“把尾款追給你。”

“不。”

裴虹的心裡面當然是知道追加一個尾款對於葉昭來說實在是再小不過的一件事，基本上就類似於普通人點個平價的外賣一樣。

但對裴虹來說，這便足可以稱為一筆數額不小的款項。

現在畫還沒有完成，裴虹根本不可能昧著良心收下來。

“反正早晚還不是要給你。”葉昭還在固執著，不明白為什麼裴虹明明需要用錢卻還要跟自己這麼矜持。

而且在他看來，這麼一件輕而易舉的小事就能夠稍稍緩解一下裴虹心中的煩悶，葉昭不可能不去做。

只是他沒有想到裴虹心中的原則與底線有多牢固。

“葉昭，”裴虹深吸了一口氣，抬頭看著葉昭的臉，“如果你真的想要幫我。”

“嗯？”葉昭抬眼看著裴虹。

“你把錢收回去 。”

“……？”

“我想求你一件事。”

……

***************

下午的訓練才剛一結束，李默林就給明茂發了條消息，時間掐的那叫一個穩準狠。

[晚上世川電競周年慶晚宴，我這兒有兩張邀請函。]

[帥哥賞個臉唄？]

明茂看完這兩條消息之後直皺眉，一邊推門往訓練室外面走，一邊給李默林不耐煩地回復。

[已經約女朋友去逛夜市了，你晚了一步。]

雖然說上次李默林特意來到基地裡對著自己騷操作了一頓，但是明茂思來想去之後還是準備把這歸結於李默林其實是在詐自己，他根本就沒有任何真憑實據說自己是在玩套路，更沒有證據說自己沒有這個所謂的“女朋友”。

一切都是他的計謀。

畢竟生意人最喜歡乾的就是這種事情，詐對了事半功倍，詐錯了也沒什麼損失。

而且等明茂回復完這條消息之後，李默林果然就沒有再吱聲，安靜如雞地躺在列表裡面。

明茂也就心安理得地回到了辦公室，並在心裡為自己的機智而鼓掌。

長時間低頭寫筆記寫的他頭疼，窗外已經是一片漆黑，明茂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正盤算著到底是要在食堂隨便吃點東西之後就去休息，還是出去吃點好的犒勞一下自己。

結果手機就響了起來。

李默林。

又是李默林。

明茂心煩地揉了揉眉心，摁下了接聽鍵的同時由衷佩服自己的好脾氣。

“說。”

“真的不來麼？好多業內人士爭著搶著要見你呢。”李默林上來就開始誘，惑明茂。

“我說了我在陪女朋友……”明茂仰起頭，抬手把眼鏡摘下來放到了桌上。

“看不出來你還這麼顧家呢，”李默林咂咂嘴，“那你把電話給你女朋友我跟她說。”

“你說個屁。”明茂直接回絕。

“我發現你現在都快騎我頭上來了，”李默林開始對明茂的態度表示抗議，“到底還是不是你老板啊。”

“你別煩我你就是。”

“那我還真是頭一回聽說原來老板的評判標準是這樣的，”李默林被明茂氣的忍不住想笑，沉默了兩秒鐘之後又問了明茂一句，“你和你女朋友在哪兒逛呢？”

“銀座，”為了讓自己的話更有可信度，明茂還又加了一句，“迪奧專櫃，挑香氛。”

“哎呦喂，有錢啊貓兒，都買得起迪奧了。”

李默林賴著老臉跟明茂打趣。

明茂在這邊聽的剛要發作，想說李默林沒事找事沒話找話神經病，沒想到自己辦公室的門忽然就被人給直接不客氣地推開了。

只見李默林舉著電話緩緩地走了進來，微笑著和明茂來了一個詭異又尷尬的四目相對。

“……”

明茂當時直接就卡住了，兩千五百多延遲那麼卡。

“嘖嘖嘖，幾天不見銀座還換地方了，”絲毫沒有在意已經說不出話的明茂，李默林把電話掛斷之後，直接大搖大擺地坐到了明茂的沙發上，翹起了二郎腿，“迪奧專櫃，哈？”

“……”

“明兒我讓許熠琛去談談看路易斯威登有沒有想法。”

“……”

“可我尋思著也沒聽說有人給我交地租啊。”

當李默林像模像樣地皺起眉陷入絲素的那一剎那，明茂終於忍不住了。

猛地站起身來剛要開口，卻被李默林伸手一指。

“你先騙我的。”

“我……”

“所以你不許發火。”

“你……”

“要不然到時候我扣你工資你可別哭唧唧。”

“……”

“嘿嘿，這才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