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西陲了, 天際暮雲也漸漸轉了深, 道旁路燈閃了閃, 亮了。
就在顧懷璧感覺自己手臂已經快酸得抬不起來時候, 邊邊終於哭夠了, 靠著他肩膀, 眼淚鼻涕一起蹭了上去。
顧懷璧驚悚地咽了口唾沫, 然後抓起身邊得一片枯樹葉子拍她臉上, 給她擦鼻涕。
邊邊撇撇嘴,抽了包裡紙巾, 乾乾淨淨地擦了臉。
顧懷璧……
有紙巾為什麼不早點拿出來!
邊邊起身站到顧懷璧面前,也隻比坐著顧懷璧高出一點點而已。
“有些同學被你嚇得休學了,還有些已經住進醫院了,精神狀況很不好。”
她皺著眉頭, 神情很嚴肅。
顧懷璧手撐著椅子, 身子往後仰了仰, 嘴角綻開獰笑“老子什麼都沒做。”
是,他是什麼都沒做,但是即便他什麼都不做,只是揮揮手, 都足以嚇破這些高中生脆弱神經。
就像當初在王府花園, 他戴著野獸面具潛伏在黑暗中,偷偷嚇唬她一樣。
“有些人, 好奇心真很重。”
顧懷璧睨著邊邊, 嗓音低沉“她躲在門縫後面偷看怪物長什麼樣子, 如果看不到,每晚都會朝黑屋子裡投來好奇目光,所以我滿足她心願,讓她看到怪物長什麼樣子,可是她卻被看到東西嚇壞了。”
“陳邊邊你說,這是我錯嗎?”
邊邊抓住他手臂“可是她後來也和怪物成為朋友了,不是嗎!”
顧懷璧垂眸望了望小姑娘落在自己肩頭小手,手指縴細柔軟,。
他將她手扯開了“所以,怪物沒有吃掉她,但這個世界上,也只有一個陳邊邊。”
只有一個哭起來能把他心都擰碎陳邊邊。
“我只是讓他們都看清真相而已。”顧懷璧站起來,轉身離開。
“很奇怪,人喜歡洋洋自得地拿著謠言四處宣揚,卻總是被真相嚇壞。”
邊邊望著顧懷璧背影,喊了聲“顧懷璧,今天是我生日啊,你忘了嗎!”
顧懷璧腳步頓了頓,依舊沒有回頭。
“如果真要絕交,那陳邊邊再也不會理你了。”
“真不理你了!”
少年沒有回頭,遠處最後一抹余暉也最終消散無盡沉淪黑夜裡。
……
晚上,宵夜大排檔裡,幾個少年喝酒聊天,各自說到了自己小時候被排擠事情。
顧懷璧沉默地傾聽著,他第一次知道,原來不是怪物,也會被這個世界所討厭啊。
潘楊卷起了他袖子,左邊一整個手臂都是不平褶肉,看起來非常怪異,是被燙傷痕跡。
他說是因為家裡保姆,不滿他媽媽整天對他呼來喝去,所以故意將滾燙水灑在他身上,不只是手臂,整個上身都是這樣。
後來他變得很醜很醜,小朋友見到他手臂褶肉,都朝他扔石頭,叫他醜八怪,滾遠一點!
一開始,潘楊真很傷心,他不明白為什麼小朋友會這麼怕他,為什麼要叫他醜八怪。
後來他把自己關在家裡,再也不出去玩了,害怕被小朋友議論,害怕看到他們那種嫌惡目光。
長大以後,情形稍微好了一些,雖然同學不會當面叫他醜八怪,但是也會在背後竊竊私語。
初中時候,潘楊談了一個女朋友,一開始兩人感情挺好,後來他鼓起勇氣,把自己最大秘密告訴女朋友,可是當他掀開袖管時,女朋友卻被嚇得尖叫!
他說他這輩子,都無法忘記女友當時看他眼神,那麼嫌棄,那麼害怕那個時候開始,潘楊就決定,不再相信任何人了,只有讓自己變得強大,讓別人害怕,才能真正保護自己。
所以,當他見到顧懷璧整個夏天都不肯穿短袖時候,他以為顧懷璧和他一樣,身上有缺陷。後來又聽學校人叫他怪物,他更加堅信顧懷璧是和他一樣人。
直到他在他面前摘下手套,他看到了他那雙詭異手,潘楊他們才明白,顧懷璧不是和他們一樣人。
這家夥根本不是人!
可哪又怎樣,既然大家都是不被這個世界所接受“異類”,不如就團結在一起,讓別人再也不敢欺負他們!
所以他們接納了顧懷璧,讓顧懷璧成了他們老大,對他言聽計從。
顧懷璧很聰明,手段心思都相當狠辣,他“復仇計劃”實施得非常成功,不動聲色便讓那些欺負過他家夥付出了代價,而且乾淨利落,找不出任何錯處。
既然大家都敞開了心扉,陳舟他們也將各自不見光秘密說了出來,幾人算是交了心。
顧懷璧一言不發地喝著酒,情緒藏得很深很深。
就算全世界都背棄他,有個女孩卻一直陪著他,她牽著他一點點走出黑屋子,走到陽光下,她還送給他泥土和樹葉。
可是他卻推開了她,重新回到黑暗中,變成了令所有人畏懼真正怪物。
那晚顧懷璧喝了很多酒,潘楊都從來沒見他喝過這麼多,他酒量,至少是普通人兩到三倍,才有些許醉意。
潘楊不知道他家在哪兒,只能帶他回了自己家。
反正潘楊爸媽都在外地做生意,那棟兩百多平得大平層公寓也只有他一個人住。
一路上,顧懷璧都在叨叨說,要下雪了。
潘楊見他真是醉得不輕,沒好氣地說“下什麼雪啊,老子就從來沒見過雪!”
“可今天是她生日,應該下雪。”顧懷璧對著湛藍夜空揚起縴長五指“應該下雪。”
“別鬧了,回去睡一覺,夢裡看雪吧。”
潘楊好不容易將少年扶進了家裡,扔在沙發上,倒是出了一身汗,去浴室沖澡。
可是等他洗完澡出來,看到顧懷璧跟隻犬夜叉似,蹲在他落地窗窗框上,望著窗外濃鬱夜色。
潘楊抱頭驚叫“臥槽!!!”
少年蹲在窗框上,四十五度角望天。
“你找死嗎!快下來!太危險了這裡是32樓!你想摔下去骨頭都不剩下嗎!”
但真很奇怪,顧懷璧哪怕醉醺醺,但依舊保持著詭異平衡,哪怕他身下就是萬丈危樓。
潘楊急出了一身汗,又不敢輕易拉扯他“懷哥,不,懷爺,你下來成不,算老子求你了!”
“等場雪。”顧懷璧望著天空說“今晚應該要下雪。”
“下個屁雪啊,幾十年都沒下過了。”
“今天是她生日。”
“誰生日啊。”
“她今年十六歲了。”
他眉宇溢著溫柔,對著湛藍深邃夜空,伸出了手,頎長指尖綴了一縷幽藍光。
倏爾,潘楊感覺到有一縷鵝毛飄到了自己臉上,他詫異地伸手一抹,赫然發現,指腹上綴著一粒不規則冰晶。
潘楊瞪大了眼楮,不可置信地朝窗外望去。
沸沸揚揚雪花漫天飄灑,,紛紛揚揚。
“我他媽真、真下雪了!”
顧懷璧嘴角揚了揚,夜色裡,他那漂亮眼瞳仿佛黑曜石般深邃。
邊邊生於隆冬時節,她說自己出生那一年,水鄉小鎮下了好大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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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三年,每一年今天,顧懷璧都會陪她在假山上等雪,兩個小家夥凍得瑟瑟發抖,邊邊靠著顧懷璧取暖,男孩身體總歸溫暖許多。
他們從來沒有等到過雪,因為這裡是從不下雪南方。
……
陳文軍下班回家,特意給邊邊買了一個巧克力蛋糕,蛋糕做得格外精巧,奶油上蓋著一棟灑滿黑色奧利奧碎末小房子,房子前站著兩個小糖人,看得出來是爸爸牽著女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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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弟陳卓早早地“預訂”了他要吃那棟巧克力大房子,催促邊邊姐姐趕快吹蠟燭。
陳文軍將燈關上,然後讓邊邊許願吹蠟燭。
燭影閃爍,映透著邊邊溫婉柔和臉龐,她許下心願,然後吹滅了蠟燭。
爸爸和弟弟連連鼓掌,祝賀邊邊又長大一歲,而就在邊邊許下心願吹滅蠟燭那一瞬,她看到窗外紛紛揚揚竟落了雪!
“下雪了!”
邊邊驚呼著跑到窗邊,將手伸向窗外,晶瑩雪花片落在她柔軟得掌心,頃刻劃開。
“哇!下雪了!”陳卓更加興奮,跑到陽台上手舞足蹈,鬧著要堆雪人。
陳茵茵撇撇嘴“下雪有什麼奇怪。”
她來自北方,自然是常年見慣了落雪。
可是這會兒,就連陳文軍都驚訝了“江城已經十多年沒有下過雪了啊。”
王玲好奇地問“你們這兒不下雪嗎?”
“這裡從來不下雪,除了邊邊出生那一年,下了一場大雪,轉眼都已經十六年了啊。”陳文軍頗為感慨。
邊邊望著紛紛揚揚鵝毛雪,真是好奇怪,往年她每次生日許願下雪,都沒有見到雪蹤影,可是今年,她心願並不是想要看雪啊。
陳邊邊十五歲心願,與那個缺席少年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