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下幾千米深處忽然閃過一道極度森寒的劍氣。浩蕩磅礡的靈力將來不及逃離的深海魚類盡數凍住, 化為冰往上漂浮而去。
劍尊不愧是劍尊,那劍氣一出誰與爭鋒,直把海水都冰凍, 在這千米海深之下竄起冷霧騰騰,堪比人造乾冰解凍的模樣。
虛假的劍修內心一片尷尬。他剛剛拿著一把扇子花裡胡哨的揮來揮去那麼久, 都沒想到用劍氣就能一劃就開,這只能說明他平日裡就不熟悉這個劍方面的流程,才會造成如此局面。
尷尬時候, 唯有沉默不語能夠保持最後的體面。
另一旁, 某位白衣劍尊也忽然反應過來自己如今的動作。
這隻手還捏著一把展開的黑金長扇, 手指骨節瘦削,溫度要比天生冰靈根的驚蟄高了不少,竟然讓他同宗戟手背上裸/露觸及的部分都感受到燒灼般的燙意。
“失禮了。”
驚蟄低低的說了一句,迅速將手抽離。
他下意識的想要去抓住劍柄冷靜一下, 卻在摸了個空的時候想起自己的佩劍早就已經在渡雷劫之時折斷。
驚蟄︰……
這大概是他這輩子第一次這麼手足無措的時刻, 雖然從他那張面無表情的寡淡臉上看不出任何蹤跡, 但他的內心早就已經地動山搖。
明明之前在萬魔宗血池裡驚蟄還抓著宗戟的手硬是扯了三天才把他扯出來。怎麼在渡劫的時候看到那副景象之後……一切都變得奇怪起來了呢?
驚蟄感到很困惑。
說來也怪,驚蟄和宗戟平日裡都是非常不喜歡與他人有任何身體接觸的人,但是今天偏偏兩個人都沒有任何不適的反應。
為了掩飾自己的尷尬,宗戟連忙在指尖調動起自己的劍氣, 三下五除二就把驚蟄剛剛切出來的那個大洞刨開, 將裡面剩余的幾塊玄星石扒拉出來, 邀功似的放到白衣劍尊腳下, 抬起瀲灩金眸去看他, 似乎在說大哥快誇我!
“多謝。”
驚蟄見此,不自然的屈起指尖輕咳一聲。
明明是在水下,他卻似乎能夠在屈起手指的時候聞到手上方才不小心沾染到的冷松香味,臉上不自然的神色終於顯露幾分。
宗戟︰!!!
該不會是驚蟄終於反應過來站在他面前的根本不是天下第一劍客而是天下第一西貝貨吧?
難不成是驚蟄覺得他宗弟不夠兄弟,自己偷偷挖走了一塊玄星石?
那不然到底會是什麼?為什麼他會露出如此奇怪的表情。
靠,男人的心,海底針。
不行不行,這樣下去不行。
其實宗戟還是挺喜歡和自家崽待在一起,畢竟驚蟄話不多,相處起來也十分舒服愜意,而且這瓜娃子很實誠,完全不需要有所提防。
最主要的是宗戟太了解驚蟄了,他連驚蟄幾個月斷奶,幾個月開始牙牙學語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而且驚蟄是個非常純粹的人,專於劍,誠於劍。
雖然不知道出於何種原因他沒有如同劇情中的那樣走上無情劍道,但是現在的逍遙劍道反而讓驚蟄多了不少人氣,至少不像先前那般給人巨大的距離感。
宗戟非常喜歡和純粹的人交朋友,他雖然平日裡喜歡獨來獨往,但實際上交到的朋友真的一個不少。貴到一國之君一宗之主 ,賤到街頭乞丐青樓頭牌,都能稱得上一個友字。
就連先前在東國不過一面之緣的帝君東衍,一場酒下來,不也是惺惺相惜,最後還約定下次有空一起喝酒。可以說宗戟走遍懸虛大陸五湖四海都不愁找不到人玩。
不過相處舒服不舒服是一回事,主要是宗戟這個人的秘密太多了,一個連環一個的兜著,萬一要露出一個,就像拔蘿卜一般連蘿卜帶泥的拔出來,後果十分尷尬且不堪設想。
你看他不過和驚蟄一路同行了幾天,暗殿之主的馬甲就被扒了,現在虛假天下第一和天下第一劍客的馬甲也搖搖欲墜,十分危險。
再這麼下去,就是被扒的底褲都不剩的節奏。
宗戟難得的有些心慌,於是他看著驚蟄把玄星石收起來後,狀似無意的提出分道揚鑣的想法。
“驚兄接下來要往何處去?”
驚蟄卻好像是明白他接下來要說什麼一般,斂下那雙深邃的黑眸,一眨不眨的盯著面前的宗戟。
“西國。”
劍尊淡淡的回答,語氣辨不出喜怒,倒是讓宗戟暗自松了口氣。
“那真是不巧,我正準備去那東邊的遠古之墟一趟。一個東一個西,天下無不散之筵席,看來是時候和驚兄別過了。”
宗戟再次發揮了他max級別的演技。黑衣青年的臉上滿是遺憾的神色,似乎十分不舍得和自己新交的好朋友分離。
這幅神色倒是讓劍尊閣下內心微微一動。
他從來沒有感受過被人期待的情緒,第一次被人期待的時候反倒有些手足無措起來。
“......我會盡快回來的。”
好半晌後,驚蟄才這麼乾巴巴的道。
太疏宗和太虛宗距離本來就不遠,況且之前遇到那條鮫人的時候驚蟄還無意間聽到宗戟打算去中洲附近的虛妄之海中等待一處遺跡出世,當下他就默默的在心裡盤算著不要在路上花費太多時間,盡早去西國復命,再折回天山。
以驚蟄已然是仙階的修為,往返一趟西國那還不是相當簡單的事情,即使算上去那九重妖塔走上一遭的時間,也絕對不會花費太久。
問題就是驚蟄還打算去西國借妖族的妖爐一用,開爐鑄劍。
說起這個來也是神奇的很,似乎每一位劍修都天生手握著鍛造技能,特別著名的鍛造大師一定身兼劍修的身份。他們鍛劍有種神秘而奇怪的第七感,只需要知道大致火候你,就可以用神識鏈接爐火,在靈台勾勒出劍的大致長度,著手鍛劍。
劍修親手鍛出來的劍一般而言都是最適合他們的存在。
然而宗戟︰......
不,驚兄你還是去的久一點吧,宗弟我完全不介意的。
兩人從虛妄之海海底慢慢踱步上來,踩在茫茫海面之上。
此刻天幕早就拉黑,但這裡畢竟是海邊,天空比起白京城要開闊許多,天公也很作美。
繁星密布,星辰與明月為伴,在深色的幕布上散發出璀璨的光芒,冷灰色的光澤自遙遠億萬光年的外太空傳來,穿過世界薄膜,進入這一方名為“懸虛大陸”的孤獨小世界,落到站立在海面上的兩人身上。
“那宗弟屆時一定在長生崖煮茶待君歸來。”
黑衣青年微微一笑,眉梢上翹,在這冷月光輝之下更顯恣意妄為,仿佛要融入到那月光裡去,眾生傾倒。
“可。”
在這月光下,劍尊姿容清冷,宛若謫仙,一身雪衣被海風鼓起,獵獵飛揚。
他略微頷首,卻是等到看著宗戟的背影消失在海平面後,這才收回目光,化作流光急速遁去。
至於宗戟。
宗戟跑的飛快,回頭看到驚蟄離開之後才放慢腳步,恢復了自己往日裡吊兒郎當的隨意模樣,“唰——”的一聲展開扇子,放慢了腳步,慢吞吞的在海面上行走。
“呼——還是一個人要舒服些。”
和驚蟄相處的時候宗戟還得維護自己所剩無幾的表面形象,爭取不給自家崽留下不好的印象。
他這麼一個懶散慣了的人,驟然正經起來,真是怪讓人不適應的。
不過宗戟對驚蟄相當滿意,雖然後者是誕生於他的筆下,但是很明顯現在驚蟄已經有了自己的道路,掙脫了宗戟為他寫下的劇情,開始自己真正的人生。
對此,宗戟十分欣慰,也詭異的有種與有榮焉的感覺。
唯一的問題就是驚蟄為什麼會從無情劍道變成逍遙劍道。
這是個值得深思的問題。
宗戟這幾天想啊想,絞盡腦汁都想不出驚蟄這些年能從哪裡感受到人世間的溫暖。
明明他當初為了能夠讓《一劍成仙》男主走上無情劍道,灑下那麼多狗血,怎麼驚蟄說換劍道就換了呢?難道是天山山脈上的雪不夠冷,還是極夜劍尊的背叛不夠令人心痛,讓驚蟄還能感受到人間的美好?
除非驚蟄在太疏宗看上某個師姐,悄悄搞了個早戀。
想到這裡宗戟又覺得不是沒可能。
劍道的更換可不是一件小事,無情劍道不會因為驚蟄還保有人類的感情就拒絕他。
只有可能是驚蟄在渡劫的時候不願意就此遵循罷了。
人在什麼時候才會不願意無情呢?
那不就是發現感情的美妙時才會如此嘛,情自深時自然不願忘懷。
劇情有偏差也不是不可能呢的,宗戟的穿書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
《逍遙》的劇情也十分周密,宗戟穿書過來之後也盡量按原劇情走,只在一些小地方上由著自己心意來。
結果就是這一點由著自己來,《逍遙》後面的劇情幾乎被他篡改的面目全非。
舉個最簡單的栗子,暗殿更變的業務範圍。這就直接導致《逍遙》裡好幾場本來應該打起來的種族戰爭被暗殿硬生生的鎮壓叫停,直接影響了整個大陸的格局,也把本來應該出現在《逍遙》結尾的三族大戰給浮雲掉了。
這還只是宗戟造成的影響,畢竟他是命運之子,只要有一點點地方和劇情不同,也許都會造成天差地別的結果。
誰也不能保證劇情就是萬用的。
《一劍成仙》總不會百分百和宗戟的描述相切合,所以後續的可能性是無限的。
唉。
宗戟嘆了一口氣,決定早點忙完遠古之墟的事情,然後回太虛宗一趟,順便旁側敲擊的探聽一下隔壁太疏宗有沒有什麼關於劍尊的風聲。
自己好不容易拉扯大的崽,怎麼說被豬拱了就被豬拱了呢?
宗戟︰悶悶不樂.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