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在矯正意識偏差的精神疾病領域奮鬥一輩子,可精神病害慘了他的愛女,又要害自己的外孫。
“她和我爸過日子,沒一天開心的。”祝傑的聲音不大,第一次,在姥爺質問的時候反駁他。
“那是她不想和你爸好好過日子,結婚之後還在外面胡鬧!”范萬國一怔,“這些話,是不是那個薛業教你說的?”
“不關他的事。”祝傑沉穩的嗓音開始波動,讓范萬國吃驚。因為這個薛業,外孫和自己置上氣了。
祝傑的臉色像飄了一片烏雲:“我媽離婚之前,沒有一天不和我爸吵架。趙雪和我爸才叫過日子,如果不是因為我,他倆什麽問題都沒有!”
“是你媽媽不想跟祝振海好好過日子!”范萬國再一次強調,“從結婚前開始……她都生了你了,還和那個女人聯系!”
接下來的一大段訓話祝傑也能背下來,從爸媽怎麽相識、祝振海如何用心追求,到自己的媽媽如何不知好歹,最後還是聽從家裡的安排,分了手,結了婚。婚後很快就有了孩子,可祝傑人生中的前幾年,每天都是在爸媽的爭吵聲裡過的。
印象最深的是祝振海那句,姍姍,你的心根本不在這個家裡。
那媽媽的心在誰那裡?祝傑不清楚。
父母吵架,心底產生的無助感始終困擾著祝傑,他曾經認為爸媽感情不好是因為自己。有時候,媽媽會消失好多天,爸爸工作上升期,他們的冷戰蔓延到祝傑面前,一冷就是好幾年。
自己就在冷暴力的環境下長大了,還以為這些錯都是自己造成的,只要聽話,不吵,不鬧,不發出聲音,這個家就可以安安靜靜,再沒有人吵架。
慢慢的,祝傑開始在意爸媽的臉色,在意每個人的看法,當一個懂事的乖兒子,哄他們開心。
沒用,5歲的時候還是離婚了,沒多久,媽媽跳樓。也就是從那天起,祝傑才知道爸媽感情不和,與自己沒有半分的關系。
因為媽媽在外面有個情人,一個女的。是同性戀病害她跳樓,害他們離婚,害自己沒了家,他恨死同性戀了。姥爺說的對,同性戀是世界的毒瘤,都該去死。
再也不要在意別人的看法。
又過了幾年,爸爸再婚,趙雪代替媽媽住進家裡。她和祝振海不吵架,他們是喜歡對方的,一起做飯、吃飯、陪自己看電視,幫自己找游泳教練。可他們越好,祝傑就越恨,不到10歲的孩子已經裝滿了仇恨,強烈地、真實地恨著這個世界。
他不喜歡這個世界,這個世界也不喜歡他。
“你好好想想吧,這幾天先把治療補上。”范萬國又囑咐特護注意事項,把祝傑留在病房裡。
讓他從小就看著,搞同性戀的人怎麽把自己作死的,唉。
片刻沉默,祝傑朝陳啟說:“我姥爺讓你監視我吧?用不著,我媽在這裡躺著呢。”
躺在這裡的植物人就是拴住祝傑的鎖鏈,讓他一次又一次地回來。
陳啟不搖頭也不點頭。
“煙癮犯了,你要監視我就跟著來。”祝傑到除菌室脫外罩,走到窗台試著推了一把,封上了。
只能去洗手間抽。點煙的時候,他聽到了腳步聲。
“范教授說你是運動員,不能抽煙。”陳啟停在幾步之外。
“再抽幾次,回去和男朋友一起戒。”祝傑狠狠地吸了一口,“你抽不抽?”
陳啟很規范地拒絕了:“這裡是醫護場所,按理說整棟樓都是禁煙區。范教授他……”
“我姥爺那套理論,你信麽?”祝傑突然問。
陳啟又一次閉了嘴,換成研究員一樣的眼神。仍舊不搖頭也不點頭。
祝傑吐出一個煙圈,自己抽煙不好看,煙圈也吐不圓,薛業抽得很漂亮,煙頭嘬得一亮一亮的。可是再好看也不行,回家之後逼他戒了。
“我媽生我那年,剛好是同性戀去病化鬧得最凶的幾年。”祝傑說,一個煙圈越散越淡,“姥爺以前跟我說,那些人都是受西方文化的荼毒,不管教不治療,很快會有地方允許他們結婚,胡鬧。”
陳啟打開一扇小窗,散煙味。
“姥爺家裡,光是錦旗和感謝信,專門騰出一間屋子裝的。”祝傑把腦袋低下去,純黑的籃球鞋,薛業不喜歡黑色,他喜歡鮮豔的。
薛業有一條貼體的運動短褲,紫粉色的,特別短,隻穿過一次就被自己沒收了。
“范教授確實厲害。”陳啟很嚴肅,“我是他學生的學生,不光是性取向障礙矯正,在治療精神分裂、抑鬱症和被害妄想這方面,你的姥爺拯救無數家庭。”
“是,好多感謝信我看過,他救了那麽多的人,把我媽給逼死了。”祝傑的聲音冷漠又凶猛,“我媽是同性戀,所以他就怕我受影響,做檢查那年我初三。”
陳啟一愣,不過性意識萌芽的年齡一直在提前,已經提前到了12周歲。“結果呢?”
“你應該知道那個檢查吧?”祝傑叼著煙,簡單的黑T恤,簡單的牛仔褲。
“知道,大腦的興奮區域無法騙人,這是科學。”陳啟回答,“如果向你展示有同性性行為暗示的圖片、文字、音效,再經過精密的掃描和思維判斷,確實能判斷一個人的性取向。”
“嗯。”祝傑點頭,“你告訴我,我是我媽遺傳的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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