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強的休息室呈扇形,玻璃外面圍了許多人。有拳手,有安保,有酒保,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薛業身上,看他當眾解下護腰的搭扣,每解開一個都是哢的一聲。
十幾根符合人體力學的支撐架被翻開,無力地垂了下去,失去了保護。
他把護腰卸了。
在他們眼裡,這個人大概精神有問題,方才明明要對權哥動手,這時候倒是蔫了。扔下護腰,他又拽起工字背心的邊角,一把脫下來。
光著上身,給剛晉級8強的拳手擦胳膊。
“傑哥,扎繩怎麽解啊……”薛業邊解邊抖。
祝傑身上的血腥味很重,拿牙咬了咬,死扣才被咬活。薛業把這副打濕了的黑金拳套脫下來,用傑哥教過他的順序,拆這副染了血的纏手布。
拆下來之後,拳鋒上都是血泡。
傑哥下午打過沙袋了。
薛業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有下巴微微打著顫,用雪白的背心擦每一根手指,指縫,指甲縫,最後倔強地偏過頭去。
“傑哥,我不練了。”他突然說。
“再說一次。”祝傑突然伸手,摁住薛業的後腦杓把他拽近。
薛業笑了笑:“我反正也比不了,不練了,等到……”
祝傑揚手給了薛業一個嘴巴。不重,但是足以把薛業的臉打偏。
“再說一次。”祝傑艱難地動著喉結。
薛業把臉轉過來,睜著眼笑了笑:“不想練了,或者再過兩年吧。”
祝傑換了一隻手,巴掌落在薛業臉上是按下去的。“再說一次。”
“傑哥。”薛業跪著的身體一歪,沒想著躲。
“薛業,你別以為我不敢揍你。”祝傑粗暴地搭住他的肩,想溫柔,可體內的暴力因子還沒消滅,“回家,下午一直空腹,現在餓了。”
“哦。”薛業吸了吸鼻子,再說不練可能被當場打服,他滿是汗水的胸口急劇地起伏,“傑哥你想吃什麽?我學著給你做。”
“香油面。”祝傑捧了捧薛業的臉,下手重了,“能看見雞蛋的,兩個。咱們回家吧。”
回家。薛業點點頭,又看著陶文昌:“錢你收一下,傑哥餓了,我要回家煮麵。”
出休息室的時候,薛業在人堆裡找到一個若隱若現的影子,沈欲,嘴裡叼著半個饅頭。
晚上打車很難,張權開著賓利送他們。比祝傑還小的拳手他也見過,甚至還沒成年,可他也不知道為什麽對這個不吝的小孩動了惻隱之心。
俞雅陪著祝墨看iPad,見著進屋的4個男生,她下意識捂住了祝墨的眼睛。
可祝墨已經看見了,哇一聲哭出來:“哥哥不好,哥哥不好,我哥哥不好。”
“不哭啊,不哭。”陶文昌先把她抱起來,“不哭,我就說一定嚇著墨墨……你們先洗洗,我去臥室裡哄她。”
“我陪你吧。”俞雅帶上了iPad。
客廳只剩下三個,祝傑去了浴室,薛業進了廚房,蘇曉原惴惴不安,一步一拐跟進了廚房。
“薛業,薛業。”蘇曉原揪住他,“你別生我氣,好不好?我不知道祝傑要打架去,對不起,我道歉。”
薛業擰開煤氣,架上鍋,拿出一包掛面等水煮開。一句話都沒有。
這是真生氣了,蘇曉原轉到他另一邊,很不踏實:“我知道,我說什麽都沒用了,我也不知道祝傑會受傷。我不該拖你的時間,要是咱們早一點說不準就能攔下他了……”
“沒用啊。”薛業看著火苗,“傑哥決定的事,誰也勸不動。嘶……臉還挺疼,傑哥打完拳還有這麽大的力氣,不愧是他。”
“那……”蘇曉原一聽這個,臉上立馬要哭似的,“我對不起你。”
“我沒和你生氣。”薛業把手放在他的頭上,T恤和背心扔在拳場,現在是光膀子,“一開始是氣,但我跟你氣也氣不了多久。不怪你。”
蘇曉原挽起袖口打下手:“我以為你不想和我做好朋友了呢。”
“有那麽一瞬是,氣炸我了。”薛業把他擠到一邊,“你讓讓,張釗要是知道你上我家做家務了,非把我家房頂拆了。”
“不會,張跑跑不是那種人。”蘇曉原沒見過張釗耍混,還以為張釗和誰都那麽客氣,“那你不高興……是生昌子的氣吧?”
“也不是,傑哥不讓我去,陶文昌只是幫忙而已。”薛業仍舊是老一套,下面條,倒香油,打雞蛋,這回知道不亂攪動,蛋黃保住了,“我他媽是氣我自己。”
“誒呀,別!”蘇曉原的腿不行,手倒是快,一把攔住他砸牆的拳,“嚇死我了,這要是砸到牆了,你該多疼啊。”
“能有傑哥疼嗎?”薛業空洞地看著鍋。
蘇曉原不知該怎麽勸,靜了半天,把薛業牢牢抱住了:“不怪你,昌子和我說了,你要看腰傷,又要請複健的教練,祝傑和家裡又鬧翻了,要不……我手裡還有點,你讓祝傑把這個打架的工作辭掉吧?”
“怪我,陶文昌不知道。”薛業閉住眼,頸部血管繃得暴起,“我吃過興奮劑,禁賽兩年,傑哥說送我當自費運動員才需要這麽多的錢。”
“興……興奮劑?”蘇曉原一張小圓臉嚇得煞白。怪不得……祝傑剛才打了他。
薛業沒力氣再往下說了。
外源性促紅素需要注射,沒有誤服的可能性,雖然他百口莫辯可最後還是認下來,再不承認怕是要牽連體校的教練,給師門抹黑。這些事,蘇曉原不需要知道,他是個尖子生,只要在象牙塔裡純淨地讀完大學,不要被這些髒事干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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