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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色扮演》82-89 超大章
設定八十二天道不仁(十六)

元嬰是指修煉元神,顯化嬰兒。喜歡就上。

修真者在金丹期將全身精氣神凝聚成金丹,在進階元嬰期的時候,通過感悟道法,借助天地法則,尋本性而練化元神。金丹粉碎,回歸於腹內元神處,合化為命胎,即為元嬰。

某只天道聽到段淵關於元嬰的講述,怎麽聽,都感覺自己處於一種不可或缺的地位。

只想撂挑子不幹的單子魏內心聲嘶力竭悟道真那麽有意思嗎!

花癡病有意思。

段淵指點了幾句後就離去了,他似乎對段修遠非常放心。焦慮無比的單子魏跟著段修遠回到天璇峰,他們七轉八拐越走越熟悉,直到單子魏看到了那間鋪滿陣法符文、黑漆漆的密室——臥槽這不就是悟道室嗎!?

已經對這間小黑屋產生心理陰影的單子魏悲憤地瞅向段修遠“大兄弟,能不悟(o)嗎?”

段修遠聽不見某只花癡病對自身節操的挽留,他走到悟道室陣法中心,莊正地跪坐在蒲墊上,將建木劍胚放置膝前。

沒有多余的遲疑,沒有任何的輔助,白衣劍修在黑暗中凝神細息,就這樣直接開始煉化屬於他的元嬰。

一點金光自段修遠眉心呈現,九紋金丹如朝陽般破開黑暗。單子魏揉了揉眼睛,他仿佛看見段修遠出現了重影。再次看去時,重影還在——一抹淺白的、與段修遠無二般的影子自段修遠身上緩緩浮現,它仿佛遇陽的初雪,一接觸到金丹的光就漸漸融化了。

這就是小夥伴的元神嗎?單子魏發現融化的不僅是元神,金丹也在漸漸變小,仿佛將自己拆為光粒子與消融的元神融在一起。它們化為似光又似液體的存在,匯聚在段修遠腹前一尺處。這個過程極其緩慢,看起來並不需要他的介入。終於,最後一點金丹也與元神一同消融,化為流質的光遊至段修遠腹前,集合成不規則的光團。

段修遠長籲一口氣,眉眼間透出幾分疲倦。他伸手輕觸那團流光,淺白的光芒在他纖長的指尖流轉,被隱約塑形成一個模糊的輪廓。

單子魏看得目不轉睛,像是幼芽突破最後一層土壤、幼雞啄開最後一層蛋殼,有一股強大的、新生的力量在隱隱成形。然而過了久許,段修遠的指下依舊是一個不明朗的輪廓,那團流光沒有形狀,看起來很是仿徨。

——沒有道法,沒有天地法則,不能成元嬰。

單子魏看見段修遠擡起頭,淡薄的唇微微抖動,仿若對正前方的他做出祈求。

……我只求道……

——我只求你。

如問心橋那般崇敬和希求。原本就很觸動的單子魏放棄地嘆了口氣,他是段修遠的道,他得為段修遠負責。

白發青年一手抱起銀發玩偶,一步步走到白衣劍修面前蹲下。他伸出系著紅線的手,試探著抓向段修遠輕觸流光的指尖。

“段修遠……?”

霎時間,元神和金丹所化的光團耀眼起來。單子魏感覺自己如同被探射燈照中的小偷,毫厘俱現地呈現在段修遠面前。他手上頓時就是一緊,被那人用力拉了一把。

天旋地轉之間,單子魏摔入了一個懷抱,背後傳來一片溫暖。段修遠從後方攬住單子魏,他的下巴微抵在單子魏的肩窩,單子魏的背嵌在他懷里,契合得宛如兩人原本就是一體。

“……淦……”

單子魏不成調地哀叫了一聲,聲音軟中帶著濕意。他全身器官都敏感地蘇醒了,背上一片溫熱的酥麻,腰都要軟了。

本能的,單子魏開始偏移身體,想要擺脫這些讓腦子中發昏發熱的接觸,然而段修遠卻在此時動作了。他的左手自上而下,一點點撫過單子魏的頭發、眉眼、鼻子;右手指間交錯地扣住單子魏的手,一同梳理元神金丹所化的流光。

於是單子魏就見那模糊的光團,漸漸呈現出細膩的人形如絲的發,微陷的眼,凸起的鼻……

——段修遠正在煉化元嬰。

這個認知讓單子魏只能按壓住自己想要逃離或是想要做些什麽的沖動,哪怕段修遠的呼吸吹“熟”了他的耳,哪怕段修遠的手摸“紅”了他的唇……

白發青年崩潰地舉起黑袍玩偶,挽救著越跌越快的紅桃s。

“我、我……喜歡……你——”

這樣簡短的一句話,單子魏起碼喘了三次氣,最後一個字還走音了——因為他咬到了段修遠的手指。那人纖長的手指趁單子魏說話的時候一下子滑了進去,單子魏下意識地用舌頭想要將其頂出去,然而柔軟的舌頭如何能懟得過堅硬的手指,段修遠的手指稍稍一偏,略帶繭的指尖便按壓到濕熱的口腔內壁,滑膩的舌頭擦過指腹,竟像是在舔它。

“唔……!”

微硬的繭刮著舌苔,帶起的□□撓到了心底。單子魏有一瞬間理智都被撓沒了,等回過神的時候,他已經又舔了一下。

單子魏差點就咬下去了,不是要咬段修遠的手指,而是要咬那根不知羞恥的舌頭。段修遠的退去及時拯救了某只花癡病的舌頭,他拔出微濕的指尖,順著單子魏的脖頸滑向鎖骨。

脖子上一路濕意,那是從他口中帶出的。單子魏如困獸般抑制著自己的喘息,他最敏感的地方被攻占,卻只能哆哆嗦嗦地向小蓋亞表白。

“我喜歡你……”

上一次被逼到這種地步還是2級萌新的時候,他和一只怪物困在醫院的廢墟里。此時昏暗的密室和那座廢墟何其相似,都是如此的逼仄,如此的窘迫,如此的讓人喪失理智。

唯一不同的是,上次是困住的,而現在卻是他將自己送上門的。

所以沒法掙紮,沒法抗拒,只能承受這一切。

單子魏近乎癱軟地靠在段修遠懷中,出了一身汗。他已經分不清這究竟是他太用力地壓制自己了,還是被那人摸走了所有的力氣,只余情熱。

還好他對段修遠來說是意志和法則,這些應該都是無形的。單子魏昏昏熱熱地想,他聽到了喘息聲,過了一會兒情欲蒸騰的大腦才意識到那不是他的。

段修遠的胸膛微微起伏,煉化元嬰似乎耗他太多的力量,他也抵著單子魏的肩膀壓抑地喘息起來。汗水從白衣劍修臉頰旁滑落,將銀灰色的長發映成暗灰色,他們越發不分彼此地黏糊了成一體。

流光在兩人的指下一點點被塑成實體,腦袋、軀幹、四肢……段修遠最後摸到的是單子魏的手手腕、手掌、手縫……然後十指相扣。

段修遠很喜歡他的手。第一次悟道的時候單子魏就發現了,結合問心橋的所見所聞,想來是他救助段修遠的時候,那人模糊地感應到他的手,所以才如此沈溺。

完全成型的元嬰斂了所有光輝,單子魏自是要回歸那不可知的狀態,段修遠扣著他的手很緊,緊到像是要將他融入自己的血肉中。單子魏在分隔的那一瞬間也確實感覺到一種撕裂的痛,好像有人生生將他撕開,痛得連正泛濫的花癡病都偃旗息鼓了不少。

那痛來得快去得也快,單子魏呲溜一下從段修遠身上爬起來,他還沒來得及檢查自己的情況,就被段修遠的元嬰搶走了所有的注意力。

那是一個縮小版的段修遠……不對,仔細一看又像是單子魏。

小人兒穿著白色長袍,一頭白色長發,五官六分似段修遠,四分像單子魏,乍一看就像是他們兩個生下的崽……

某只天道!!!

單子魏不敢置信為為為什麽會扯上他!?雖說元嬰是通過感悟道法、借助天地法則結成的,但主體是修真者本身,不應該是修真者的嬰兒形態嗎???

——雖說如果是嬰兒感覺更像是生子了呢,呵呵……

單子魏百感交集地看著段修遠捧著元嬰,小人兒散發著他的氣息,就像是他身體的一部分那般親切熟悉。好嘛,他給小夥伴畫了個妝,小夥伴現在就給他造了娃。真是相親相愛,可喜可賀。

某只天道決定還是去看看他的新權限,不自我傷害了。系統設定最下面一欄仍舊是金丹期出來的設定6,元嬰期的新權限還沒出現。

也就是說,段修遠還沒真正進入元嬰期?

然後單子魏看見白衣劍修拿起了面前的建木劍胚,頓時恍然——差點忘記這個。

段修遠修的是合天劍道,講究“一人一道一劍”——他的元嬰承載他的道,同時也是他的本命劍。也就是說,段修遠在結嬰的過程中比他人還要多一步他必須通過一系列手法,將承載一部分天地法則的元嬰,融入一定的器皿之中,煉成本命劍。

因為如此,修合天劍道的人只有元嬰之後才能擁有本命劍。金丹已是稀有,世間又有多少人能達到元嬰?所以鮮少修真者願意走這條路。合天劍道的要求如此苛刻,自是有其優越之處。修此道的人元嬰即是本命劍,他人的本命劍雖然可以生成與主人心意相通的器靈,然而再怎麽通靈的器靈,都比不上元嬰跟原身更為緊密。

段修遠手心一翻,枯枝形狀的建木劍胚便燃燒成紫金色的火焰。元嬰自發地跳入紫金火焰中,段修遠撚著法訣,將其融合鍛成屬於他的本命劍。

單子魏本來以為沒他事了,然而隨著本命劍的成型,他在段修遠身上看到了劫點。

果然每個修真者升級都要渡個雷劫。單子魏冷酷地將劫點拍散,小夥伴要元嬰期了他高興還來不及,怎麽舍得劈!

一抹寒光在暗室中乍起,單子魏看著腳下的冰霜本能地抱起了手,明明面前有火,卻越燒越冷。最後一縷紫金火焰燃盡,呈現在段修遠手中的是一把兩尺來長的長劍,單子魏分辨不出它究竟是白色還是黑色,只覺得它劍身瑩白泛黑,透著淡淡的寒光。

段修遠低聲道“幽明。”

單子魏楞了片刻,才意識到那是劍的名字。“幽明”指人與鬼神,指陰陽生死,指有形和無形的事物——這一切的一切,仿佛統統都在說他,和他。

白衣劍修輕撫長劍,動作輕柔如同撫摸著自己的情人。單子魏打了個顫,同元嬰一樣,段修遠的本命劍散發著他的氣息,就像是他身體的一部分——不,應該說他的一部分成了劍!段修遠撫著劍,竟讓他有種被撫摸的錯覺。

段修遠一松手,幽明劍又化為小人兒的元嬰形態,沒入段修遠的腹部不見。與此同時,單子魏的設定面板終於刷出了新設定。

設定7你的“天眼”權限解鎖了,可看透世間萬物聯系和真實。

單子魏久久盯著他的遊戲面板不能回神,不是因為剛剛刷出的新設定,而是因為他的。

自從升到4級,他的最大值一直以來都是值得吐槽的“250”,而此時,他的上限變成了“200”。

——像是被人生生奪走了一部分。

作者有話要說真的一直覺得元嬰期這種說法很令人遐思2333感覺所有修真者在這個時期生孩子一樣原諒我放蕩不羈的腦洞

設定八十三天道不仁(十七)

“角色扮演”是錘煉精神力的遊戲,因此精神力()在這個遊戲里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在棋盤中,玩家們的等於他們的血量、體力和技能值,換而言之,是玩家在遊戲中的“生命”。

而此時,單子魏的最大值減少了五分之一,相當於他五分之一的生命被削掉了。

單子魏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了白衣劍修身上,他想起剛剛結嬰時的撕裂感,仿佛他的一部分被段修遠撕走了。

這是一個極其不詳的聯想,不詳得單子魏下意識地去尋找其他理由是不是他沒有讓段修遠渡劫的緣故?每個修真者晉升都要渡劫,身為天道的他卻沒有履行讓段修遠渡劫的職責,所以減少他的上限以示警告?

感性讓單子魏差點被這個理由說服了,理性卻冰冷地提醒他違反設定只會扣s,而不會動他的。

白發青年握住手腕與白衣劍修相連的紅線,將那個最殘忍的猜想埋在心底,他對自己說還沒有充足的根據,不能妄下定論。

為了祛除腦海中的陰霾,單子魏將注意力拉到能讓他高興的事上,比如研究他的新權限。

設定7你的“天眼”權限解鎖了,可看透世間萬物聯系和真實。

天眼……

單子魏還是沒忍住瞅了一眼閉目打坐的段修遠,不知此“天眼”是否是彼“天眼”,聯想當初段淵對天眼“可推演萬物,可破虛妄,甚至可見大道”的描述,單子魏突然感覺到一絲不妙,他決定先試一次。

沒有發現新權限有什麽發動條件,單子魏試探地念了一聲“天眼。”

那兩個字一出,單子魏頓時感覺眼睛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捂閉上了,再睜開時,整個世界都變了。

他仿佛置身於一個概念模型圖中,腳下的地板、周圍的墻壁……所有死物都簡化成線條和半透明的面,再也無法阻擋他的目光。單子魏站在封閉的悟道室中,卻可以看到守候在門外的段玲玲、二十米外數條搖曳的光帶——天紋竟是在段修遠結嬰期間降臨過了——甚至連遠處的天權峰單子魏都能窺見。

單子魏的目光一凝,他在天權峰上看見了一個點,那個點十分突兀,與周圍格格不入,然而因為隔得太遠了單子魏根本看不清是什麽,現在束縛他視野的不是環境,而是他的視力。

即使看不真切,單子魏瞄了瞄同樣格格不入的自己也有了個大概的猜想——那恐怕也是一名玩家,對方在天權峰,很有可能是與鴻海綁定的天道。

這“天眼”真的可見“大道”。不妙的預感似要成真,單子魏感到遊戲系統的大惡意正緩緩糊到他臉上。之前玩家們只在天紋出現的時候才能相互看見,就已經懟得死去活來了,現在系統給了他們隨時能發現彼此的權限……單子魏完全可以預見接下來的腥風血雨!

例行對遊戲系統呵呵後,單子魏小小地松了口氣。自打進了仙俠棋盤,他一直有種微妙的別扭感——仙俠棋盤的系統設定太過親人,又是高大上的天道身份,又是刁炸天的天道權限,全是給玩家增加能力的,一點限制都沒有。

這不是他認識的系統!單子魏總覺得有坑,卻又懷疑是他被遊戲系統虐出了抖傾向,受不得一點好。現在系統設定已經初步出現了坑玩家的跡象,這讓某只花癡病在吐槽中感受到一絲安心。

往後難道要時刻維持“天眼”模式?單子魏關注著一直減少的,“天眼”和他的“偵查”技能一樣,要維持就得消耗,而且耗得十分快,尤其是在他上限減少50的情況下,單子魏只看了8秒,就不得不退出“天眼”視野,恢覆快要見底的。

這太坑了!萬一其他玩家在他沒有用天眼的時候發現他怎麽辦!單子魏愁苦地思考。仔細想想這其中也有問題,天眼能發現其他玩家,那他之前難道一直沒有遭遇有天眼權限的玩家,所以才沒有遭受莫名的攻擊?

不管之前是運氣好還是系統的安排,單子魏接下來都不敢托大,天眼極耗,他只能定下每隔一段時間就用天眼判一次敵的策略。

這麽高消耗的權限,自然有它的過人之處。單子魏見恢覆得差不多了,便再次啟動天眼,看向段修遠。

設定7說天眼可看透世間萬物聯系和真實。

在“天眼”的視野中,所有活物都褪色成半虛的白影,段修遠更是白得如同戲中的一抹幽影。只見白衣劍修頭後浮現了印著“壽”的命盤,身上顯現了錯落有序的長線,分別連向四面八方。單子魏看到段修遠身上其中一條長線正連著門外的段玲玲,一瞬間明白那些長線都是因果線。

和他之前綁上的因果線不同,這些因果線是或輕或重的灰色,顏色最深的已接近黑色。單子魏不清楚這代表著什麽,在他的注視下,那條顏色最深的因果線顯示出了連接對象的名字龐元青。

——臥槽是那個極品?

單子魏下意識瞅向旁邊一條極近的因果線,上面顯示龐炎。

龐炎是開陽長老的本名,他因果線的顏色雖然沒有龐元青的深,卻也是深灰色。正當單子魏猜想因果線顏色越深越是孽緣的時候,龐元青的因果線,崩的一下斷了。

單子魏的思緒也斷了一瞬怎麽回事?

與此同時,開陽長老的因果線變成墨黑,仿佛龐元青線上的顏色,統統染到開陽長老的因果線上去了。

單子魏睜大眼睛,他看到一點白影從遠方的開陽峰急速沖來!

已近底,單子魏只能中斷天眼視角,按捺著心急坐等恢覆。再開啟天眼時,那抹白影已經落在天璇峰上,正是開陽長老,他身上與段修遠相連的黑色因果線格外顯眼。

與剛剛的氣勢洶洶不同,開陽長老一臉笑容,手持禮盒,自然被段音塵迎了進來。單子魏斷斷續續地追看著,開陽長老和段音塵聊了幾句話,在段音塵沏茶時突然發難打暈了她,最後一眼,便是開陽長老充滿戾氣地看向悟道室的方向,恰好與單子魏的視線對個正著。

單子魏矍然一驚,即使退出了天眼視角,那雙寄宿瘋狂和絕望的眼睛依舊牢牢印在他的視網膜上,訴說著對方的不顧一切。

“段修遠,開陽長老怕是要瘋——”

單子魏下意識地提醒段修遠,說的時候才想起小夥伴聽不到,轉頭卻發現段修遠已起身。白衣劍修面前懸浮著幽明劍,警示似地嗡嗡震鳴。

段修遠伸手輕撫幽明劍,單子魏不由握緊了手,明明被安撫的是劍,他卻感覺自己仿佛也被順毛了。

長劍被劍修撫走了顫動,段修遠手握幽明,推門走出了悟道室。

一出門,單子魏就看見開陽長老已無聲無息地來到悟道室外,捉住了守候在這里的段玲玲。

“我兒喜歡你,你便下去陪他罷。”

段玲玲驚恐地睜大眼睛,她被開陽長老一劍刺中腹部,只要開陽長老一使力,她便會香消玉損。恰在此時,開陽長老瞧見了出來的段修遠,霎時間,神情極盡扭曲。

“段!修!遠!我要你償命!!!”

他整個人化為一道劍光,比聲音更快地襲了過來。

“嘭——”

一陣不大卻極其沈悶的轟鳴聲在耳邊爆開,段玲玲直接被震得昏死過去。單子魏反射性地捂住耳朵,卻也感覺心臟被震得快速跳動起來。

從開陽長老的話來看,龐元青……死了?單子魏怔怔回想那條斷掉的因果線。因果、聯系……唯有一方消亡,才能中斷聯系,了卻因果。

這顯然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單子魏焦慮地用天眼尋找段淵——你個師父跑哪去了!快來救場啊!開陽長老是化神初期,段修遠和他差的可是一個大境界!

場中,開陽長老雙目充血地瞪著段修遠手中擋住他的幽明劍,“你竟已元嬰!?”

萬劍宗每座山峰都有護山大陣,由元嬰期以上的長老主持,因此萬劍宗的每位長老都至少是元嬰期的修為。段修遠在金丹期就被段淵推為天璇長老,開陽長老就是看準了段淵不在、金丹期的段修遠無法開啟護山大陣,沒想到……

段修遠一揮劍,正在心驚的開陽長老一不留神就被逼退了幾步。開陽長老心一沈,只要有一絲空隙,段修遠在天璇峰任意一處都可以開啟護山大陣,其威力可斬殺化神巔峰的大能。

出乎意料的是,段修遠並沒有激活護山大陣,而是提劍挽了個劍訣——他竟是要和他正面對決。

開陽長老大驚後是大喜,大喜後是大怒。段修遠以為能擋住他憤怒中倉促出手的那一擊,就有資本挑戰他了?區區元嬰……

開陽長老的思緒還沒轉完,白衣劍修清冷的聲音就已經鉆入他腦中。

“落雪式。”

紛飛的劍光如雪花一般飄飄悠悠,它們忽散忽聚,輕輕盈盈地包圍開陽長老。那些“雪花”看起來是如此美麗而無害,卻一瞬間在開陽長老身上割開了無數道淒厲的血花。

開陽長老頓時色變,他立即運起金鐘罩,卻依然被“雪花”割得遍體鱗傷,只得疾退數米,避開“雪花”的範圍。“雪花”雖然也受牽引地追過去,卻不及開陽長老的速度。

開陽長老一招手,源源不斷的靈氣自天地而來,滋補他的傷口——這便是化神期的優勢。不到化神期的修士只能靠修煉將靈氣存儲到身體中,以供自己使用。而化神期修士可以溝通天地,隨時借用天地靈氣,源源不斷地補充自身。

即使傷口已經消失了,開陽長老仍處於震驚之中,腦海翻來覆去都是不敢置信。

區區元嬰……區區元嬰……竟然能傷了他……

開陽長老在一片混亂中祭出本命劍,像是面對一只突然膨脹的可怕巨獸,本能地使出他的絕技“天行健!”

開陽長老踏至半空,一劍斬出,天地間瞬息凝成一道巨大的金色龍影,咆哮地沖向段修遠。面對金龍浩浩湯湯的沖勢,段修遠挽了個劍入鞘的劍花,將幽明劍暗的一面朝上,然後一劍揮出。

“落月式。”

一抹彎如月牙、幽暗得近乎無影的劍光破開虛空,無聲無息地將金龍從頭到尾斬成兩半——那抹月牙形的劍光太隱秘了,直到它劈開金龍、近在咫尺時,開陽長老才堪堪發現它的蹤影。

“啪。”

開陽長老看著他落在地上的斷臂,如從噩夢中驚醒般出了一身冷汗——不,他的噩夢遠遠沒有結束!開陽長老看見白衣劍修舉起了那把瑩白帶黑的劍,劍氣凝聚成一顆龐大的光體,耀眼得天空都黯淡了。

光芒之下,那人低聲道“落日式。”

仿若一顆太陽自天上墜落,地上的人沒有任何躲避的余地。周圍空間被那可怕的墜勢壓得搖搖欲墜,開陽長老狂嘯一聲,他將本命劍插在地上,拼盡全力“地勢坤!”

“太陽”摧枯拉朽地撞上了開陽長老,沒有爆炸沒有聲響,湮滅一切的光將聲音都吞盡了。光芒散去之後,地上一片焦黑,唯有一把斷劍悲哀地立著。

只有一個詞可以形容這場戰鬥,那便是“碾壓”。

單子魏大腦一片空白,他呆呆地看向段修遠,還是熟悉的臉、熟悉的人,卻強大得讓他感覺到陌生。

這不是簡單的小境界越級,而是整整相差了一個大境界!這是什麽樣的概念?差不多就是小學生考過博士生那般驚世駭俗!而且段修遠根本沒有憑借任何外物,純粹是用本身的實力完成了越級斬殺!

單子魏的頭皮發麻,似興奮又似害怕。他從來沒有像此刻清晰地感受到,他耗費了無數天材地寶、給予了無數機緣,造就了怎樣的一個怪物。

“焦土”蠕動了一絲,開陽長老已經被碾得不成人形,然而由於最後那一下抵抗,他沒有第一時間魂滅道消,現在純粹是憑著一種不甘吊著最後一口氣。

彌留之際的他終於醒悟,段修遠能夠這樣隨意打破境界的差異,不是因為他是天才,而是因為他被上蒼毫無保留地寵愛。

——這是只有承澤眾多機緣才能成長出來的天之驕子。

開陽長老扭曲地望向段修遠,聲音破破爛爛,“為什麽……你……如此好命……”

那句話與其說是質問段修遠,不說是質問上蒼——為什麽如此不公?

段修遠手指繞過幽明的劍柄,輕柔地像是纏繞著戀人的指尖。他把他所有的溫柔都給了他的劍他的道,哪怕開陽長老死不瞑目地咽下最後一口氣,也依舊是冷漠的一言不發。

單子魏下意識地使用了天眼,正好看到段修遠與開陽長老相連的黑色因果線,斷開的那一瞬間。

——因果了結,人死緣滅。

單子魏對這一切有了模糊的概念,他不禁看向段修遠身上另外幾根深色的因果線,分別是宗政明、亥良、雲高寒,每一根顏色都快追上之前龐元青的因果線了。

單子魏不知道段修遠是怎麽和這幾個人結下這樣深的孽緣,他望了望那幾根線的另一端,全是連接到目不可見的極遠處,似乎連萬劍宗的範圍都超過了。

忽然一個念頭閃過腦際,單子魏如被人敲了一棒震駭在原地。段修遠無法離開萬劍宗,體質的缺陷注定他難以待在靈氣匱乏的外界,與外界的因果只會是在他來萬劍宗之前結下的。

答案呼之欲出。單子魏忍不住顫抖——只有天眼被挖去、被害得家破人亡,才會結下如此深仇大恨的因果。

想明白後的某只天道恨不得順著因果線爬過去懟人,明明得知真相卻不能告訴小夥伴的滋味非常憋屈。段修遠剛元嬰,單子魏已經開始認真思考如何讓他快速晉升化神期——化神期據說可以溝通天地來著?

arng:遊戲時間剩余1分鐘。

全紅的警告打斷了單子魏的思考,他快速掃了一下目前的狀況。這里的動靜終於驚動了八方,已經可見數道人影遠遁而來。殺死開陽長老會有麻煩,不過單子魏並不擔心,一是段修遠站理又站力,二是有太上長老的段淵護著,應該不會有多大問題。

於是單子魏拿到二十米外的兩條因果線後,就直接使用指針下線了。

您即將在30秒後下線,正在記錄當前人物狀態,請不要移動。需注意,為了保證您良好的遊戲體驗,下線後請您不要以任何方式與他人交流本棋盤的信息。當您再次上線時,將直接進入本棋盤,介入點取決於其他玩家的綜合進程。

流程與上次的無二般,單子魏再睜開眼時,已經回到了他的臥室。

啊哈——

黑發青年大大打了個哈欠,這次依然感覺到累,卻比上一次好一些。他好歹支撐著洗完了澡,躺在床上時還有余力想一下遊戲。

說不定下次上線後,小夥伴就直接化神期了……

抱著如此美好的願景,單子魏陷入沈沈的睡眠。
設定八十四天道不仁(十八)

清晨的光如薄紗一般吻在單子魏眼皮上,黑發青年“唔”了一聲,迷迷瞪瞪地睜開眼睛。

單子魏看了看時鐘,發現距離昨晚下線過了7個多小時——他還有近20分鐘的時間起身洗漱,說不定還可以享用一頓早餐。

突然間,單子魏注視時鐘的目光凝住了。他的頭腦通過充分的休息現在分外清明,乃至發現了昨天遊戲時忽視的一個點。

一場遊戲12小時,昨天整場仙俠棋盤下來,天紋貌似只降臨了4次,比前天的6次少了三分之一,時間間隔增加了1小時——難道隨著仙俠棋盤進程的增加,天紋降臨的次數會越來越少,時間間隔越來越大?

單子魏內心一片荒蕪,唯有臥草在一片片瘋長。按這樣的算法,今天的仙俠棋盤只會出現3次天紋,每次間隔4小時……真好,玩家們相愛相殺的理由又多了呢。

單子魏沈重地起床。唯一值得安慰的是,他現在身上別的不多,因果線倒是一大把。

吃完早餐後,單子魏下線時間已超過8小時。相較上次的匆忙,單子魏這次進遊戲進得特別悠哉。雖然下線後棋盤時間仍會流逝,但現在的單子魏完全不擔心,前天上線小夥伴直接金丹的驚喜還歷歷在目,說明即使他不在,段修遠也能發展得很好。

已連接量子終端,開始讀取信息。

歡迎來到“角色扮演”。

單子魏在黑暗中經過了與上次無二般的外界平衡系統檢測,毫無阻礙地回到了仙俠棋盤。

一離開黑暗,單子魏連環境都顧不上打量,立刻使用了天眼掃視四周。

——然後他被一對漂亮的妹子攝去了所有心神。

那站在橋上的白衣女子背負一把細長的銀劍,青絲翩躚間露出清冷空靈的絕世容顏,仿佛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飄兮若流風之回雪。這是單子魏至今為止看到的最符合“仙子”一詞的女子,然而奪走白發青年更多目光的卻是白衣女子身邊那名穿著旗袍的少女。

顯而易見她是一名玩家,一條紅線將她和白衣女子綁在一起。

那名旗袍少女似乎感覺到什麽,突然擡起頭,與單子魏直直對視上了眼。

單子魏嚇了一跳,不僅是因為被抓了個正著,而且是因為少女突然反色的眼睛——原本黑瞳白眸的眼睛在擡頭的那瞬間變成白瞳黑眸,仿佛能刺穿靈魂般望過來。

這是使用天眼的模樣……?

單子魏不由摸了摸自己的眼睛,旗袍少女顯然是看見單子魏了,微微露出戒備的神情。

單子魏使用天眼的時限到了,從目前的方位來看,對方雖然與他的距離不算遠,但他們之間至少隔著一棟樓兩道墻,不是一時半會能接觸到的。

一上來就這麽考驗心跳,單子魏邊警戒著邊尋找小夥伴的身影。這里是一座大堂,萬劍宗的天樞掌門坐在正上方的主座上,在他下方,天璇、天璣、天權、玉衡、開陽、瑤光六位長老左右對面地坐成兩排。單子魏一溜煙兒跑到段修遠身後,他仔細檢查了一下小夥伴,發現段修遠不僅狀態絕佳,還升了個小境界。倒是對面的開陽長老換了個新面孔,看樣子下線前開陽長老那件事得到了妥善的解決。

天樞掌門問道,“消息確定了嗎?”

“確定了,是‘妄人居’。”回話的是天權長老,他是一位看起來有些陰沈的中年人。

他說完後,其他長老頓時有些騷動了。單子魏通過他們的只言片語大致了解了前因後果,簡而言之就是曾經有位極其狂妄的大能,他確實也有狂妄的資本十歲築基,百歲元嬰,千歲得道成仙。在渡劫前夕,那位大能將自己的洞府作了一番布置,留下傳承,這就是“妄人居”。

可想而知,妄人居能在修真界引起多大震動——這可是準仙人的傳承,說不定就有白日飛升的功法和秘籍!

然而妄人居的傳承哪是那麽好拿的,先不說妄人居本身就是移動的,可遇不可求,再加上那極其苛刻的進入條件……

“‘不得高於百歲、不得低於元嬰’。”天璣長老苦笑道“如此苛刻狂妄,不虧是那一位。”

在這末法時代,百歲前能夠金丹已是天才中的天才,更何況元嬰?在場的長老有的已臻至化神,但當初百歲之前的他們也根本觸及不到元嬰,除了——

一時間,所有人的視線都瞥向了段修遠。白衣劍修一身冷意地坐在木椅上,黑色的眼帶遮擋住他人或是讚嘆、或是敬畏、或是嫉羨的目光。

“天璇……”天樞掌門的目光一一掃過段修遠、天權長老和瑤光長老,“還有天權門下的鴻海、瑤光門下的雲禮,皆可入妄人居,能有如此天驕,是本宗之幸。”

被如此擡高,即使是陰沈的天權長老,也不由露出一絲笑容。瑤光長老的笑容也充滿自豪,她情不自禁地望了一眼遠方,單子魏敏銳地察覺那就是白衣女子的方向。

那名白衣女子就是雲禮嗎?她也是天驕,果然每個成功的天驕身後都站著一位默默耕耘的天道。單子魏用天眼看了過去,旗袍少女仍和白衣女子站在橋上,她似乎沒有過來和單子魏互懟的意思,只是時不時警戒地瞄著他的方向。

“大衍觀怎麽說?”天樞掌門又問。

“他們要求聯盟,據說是四九尊者觀星後下達的決策。”天權長老道,“他們不僅邀請了我們,也邀請了日月盟和其他眾多門派。目前除了大衍觀的兩名天驕,日月盟來了一人,還有其他勢力的一名佛修和一名儒修。”

當今天下有三大聖地萬劍宗、大衍觀、日月盟。萬劍宗主修劍,大衍觀主修法,日月盟不是一個門派,而是眾多專注輔修——如煉器、練丹等——小派組成的一個聯盟。這次妄人居是大衍觀發現的,他們發現後第一反應不是私吞,而是廣發邀請,只因為他們的四九尊者推演出此行大兇,唯有人多可得一線生機。

對於大衍觀這種瞻前顧後的行為,一根筋的劍修們只感覺對方“慫”。

“大衍那一派就會神神叨叨,這麽多天驕聚在一起,生怕引不來‘天罰’嗎?”

不知道“天道們”存在的修真者根據以往經驗都能得出天驕湊在一起容易出現天罰的結論,更別說當事人了。自從聽到大衍觀現在有一二三四五名天驕,單子魏寒毛都立起來了,這特麽的極有可能代表著一二三四五名玩家在那里!

更可怕的是,他們還要結伴組隊去刷妄人居這個副本!

正當單子魏冷汗直下地想著對策的時候,門外急匆匆地走進一個人。

“掌門、各位長老,大衍觀剛剛傳來消息,妄人居要移動了!”

“什麽!”眾人大驚,玉衡長老失聲道“一般不是三日嗎,怎麽會如此快!”

一片紛亂中,段修遠沈著地起身,向門外走去。他的每一步都很穩很靜,就好像他一直知道目標在那里,而他只不過是走過去靠近它那般簡單、毫無雜念。

大堂瞬息間又靜了,所有嘈雜仿佛都被白衣劍修冷卻了。在段修遠踏出門檻的那一刻,萬劍宗掌門的叮囑才踟躕地追了上來。

“天璇,你的輩分最大,理應照顧小輩。”

啊呸!單子魏忍不住回頭啐了一口,輩分大有錯啊?真好意思道德綁架。段修遠輩分大應當照顧小輩,怎麽不說身體健全的他們應當照顧眼睛不方便的段修遠?

幽明輕吟了一聲,段修遠頓住了腳步,無人知黑帶下的眉眼彎出的幾分冰雪消融。單子魏看見瑤光長老和天權長老也匆匆從大堂離開,轉頭發現段修遠站在不遠處,他下意識地小跑了過去——對方簡直像是在等他似的。單子魏剛跑到段修遠身邊,就見對方拔出了幽明劍。

——艾瑪這是要禦劍飛行嗎?

預想中的禦劍飛行並沒有出現,段修遠五指緊握幽明,單子魏的掌心一燙,他剛低頭要看自己似乎又產生了錯覺,下一秒真的像是被人拉著沖上了雲霄。

猛一下進入風景都流化的超高速,單子魏本能地閉上眼睛,然後風平浪靜的感官令他反應過來自己是天道不受環境影響,從而尷尬地睜開了眼睛。

然而,就在這麽一閉一睜之間,他們已經抵達了目的地。單子魏看著眼前的鏡湖呆若木雞,這不就是他上次“玩魁地奇”時經過的鏡湖嗎?當時他還從湖中央的紅柱巨門穿過去,見到了一個逗逼,嗯,還是有牌銘的逗逼。

——等等,別告訴他上次遇見那個逗比的地方就是大衍觀!這里是兩個門派的傳送點?!

單子魏恐慌地被段修遠牽著踏上了通往湖中央的紅綢緞,準確來說是段修遠握著幽明劍,單子魏卻感覺被段修遠拉著手一樣向前走。蠢蠢欲動的花癡病也無法拉回單子魏暴走的思緒,他現在滿腦子都是大衍觀那里有五個天驕五個天道,待會萬劍宗還有兩個天道也會加入——這遊戲怎麽玩???

躲是躲不了的,只要用天眼看到紅線,就知道段修遠是有“主”的;使用機緣線跳時間也不行,相當於將小夥伴獨身一人扔到那群如狼似虎的玩家面前……

直到穿過紅柱巨門內的琉璃光時,單子魏仍是一臉糾結掙紮。琉璃淺光定格了時間、越過了空間,眨眼間單子魏就和段修遠來到了紅柱巨門的另一側,觸目是與記憶一致的奇異景象,一簇簇水草似的紅綢帶叢分散在四周,這兒就是三大聖地之一的大衍觀。

單子魏警覺地使用天眼,出乎意料的卻沒看到其他玩家。他不明所以地望向旁邊,紅柱巨門外自然候著大衍觀的人,皆身著當初單子魏所見的黑白太極袍。一見到段修遠,那群人馬上起了一陣騷動。

“……萬劍宗……白衣……目盲……天璇長老……元嬰……弒化神……”

零碎的驚叫接二連三,見段修遠收起幽明劍,才有一位小修士哆哆嗦嗦地湊過來。

“萬萬萬劍宗的貴客,請請速隨我來。”

單子魏有趣地看著小修士又是害怕又是敬仰地望著段修遠,沒想到小夥伴現在名聲在外,某只天道就像是自家小孩跳級考上大學後上了新聞那般與有榮焉,同時心中也泛起一絲難以抑制的陌生感。

現在的小夥伴真的太強了,強得……似乎有些失控了……

段修遠和單子魏跟著那名小修士七轉八拐來到一處高台,上面正窩蹲著數頭巨大的青羽雕。小修士率先躍至其中一頭青羽雕背上,二人緊隨而上。

眼見大衍觀修士驅使青羽雕向天際飛去,單子魏便知道妄人居恐怕距他們還有點距離,難怪他使用天眼在大衍觀沒看到什麽玩家,大約是提前過去了。

希望那些玩家在他過去之前已經懟完了,單子魏也知道這恐怕是他美好的一廂情願,最差的情況就是那幾名玩家達成共識組成聯隊,他一到就得迎接五個人的攻擊洗禮。

青羽雕的速度極快,幾息之間便離開了大衍觀的範圍。單子魏發現段修遠的呼吸有了一瞬的錯亂,仿佛魚突然離開水那般微窒。

糟糕,身體有缺的小夥伴現在還不能離開靈力充沛的地方。單子魏更覺前程一片黑暗,如果可以溝通的話,他真想對小夥伴實力勸退了。

然而當他看到段修遠的神情時,一切勸退的念頭都煙消雲散了。

段修遠吞下一顆烏黑丹藥,那顆丹藥不僅沒讓那人好過,還讓他的神色染上了一絲痛苦。

——雖然痛苦,但卻可以讓他在外界待上一陣子。即使再怎麽難受,他還是要去那個地方。

那里有他想要的東西。

單子魏讀出了段修遠的堅持,他完全理解段修遠的渴望,因為他也有同等的希求。

妄人居的傳承中極有可能存在飛升之法。羽化登仙是修真者畢生追求的終極目標,對天道來說,或許就是他們通關的條件。因此,無論為了小夥伴還是為了自己,單子魏不會輕易放棄這次大機緣。

而且難得到了外界……

白發青年眨了眨眼,眼睛一瞬間黑白反色,他正在用天眼查看段修遠身上的因果線。那三條罪孽深重的因果線仍然是連接到遙遠的彼方,與他們前進的不是一個方向。單子魏只能遺憾地放下了趁此機會去尋找挖走段修遠天眼的三個混蛋的念頭。

呼——

風中傳來一股微鹹微腥的味道,單子魏舉目望去,果然在天地交接處看到了一片藍。

是海。

青羽雕一拍翅膀,瞬息間又拉近了一大段距離。單子魏的眼睛越瞪越圓那是海沒錯,但海中間那一大塊黑是什麽?島嗎?

青羽雕開始降低高度,單子魏難以置信地盯著海中的那片黑色——那是一條魚,其長度幾近覆蓋了整個大陸架,如果從陸地上看去,它快將海擠成一條不寬的河。只見那條用“巨大”也無法形容它體型其一的魚側了個身,豎起遮天蔽日的魚翅,光滑的魚鱗在陽光的照耀下漸漸長出羽毛。

單子魏一瞬間就明白那是什麽了。

北冥有魚,其名曰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里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里也。

現下在單子魏眼前的,就是一只鯤鵬。

——太震撼了。

來自233年前的單子魏老先生被這身臨其境的體驗震住了,他艱難地將自己的目光從傳說中的神獸身上拔開,看向海灘上的人。

如天權長老所言,這里聚集了五名天驕兩名黑白太極袍的青年,一名短打紫衣的少女,一名青衣書生和一名衣衫襤褸的苦行僧。此時,紫衣少女正一臉不滿地向其中一位大衍觀青年抱怨。

“……要我說別等萬劍宗了,鯤鵬都要帶著妄人居飛走啦!”

簌——

青羽雕拍著翅膀落了地,帶起一片沙。段修遠從青羽雕背上落下,翩飛的白衣不占一絲風塵。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到他身上,紫衣少女更是失了聲,她呆呆看著段修遠,臉上掠過一抹嫣紅。

單子魏緊緊盯著那群人,在概念化的天眼視角中,站在那里可遠不只五個人。除了苦行僧,其他天驕身邊都站著一名玩家,從他們的人際距離來看,那四名玩家彼此之間都不認識,相互戒備著,維持著一個微妙的平衡——想要對身邊的“蟬”出手,卻不想成為被黃雀捕的螳螂。

見到單子魏出現,玩家們的表情有些波動,卻沒有動手,只是防備的“圈”又加大了。

然而……

“英雄!”

單子魏剛放下一點的心被這聲懇切呼喚又重新紮了起來,他眼睜睜看著那名牛仔打扮、名叫“太歲”的橘發青年歡樂地向他奔過來。

“我們又見面啦!”

我屮艸芔茻!!!

——如何打破平衡?很簡單,只要分量不一致就可以了。

五人中一旦有兩人聯合,其他落單的人只要不是傻瓜都會選擇第一時間摧毀那個聯盟!

其他三人互看一眼,瞬間達成了攻擊的共識。單子魏已經看到一人舉起弓箭瞄準他和太歲的方向了!

——不!他現在說他和這個逗逼不熟還有救嗎!!!

設定八十五天道不仁(十九)

在單子魏和太歲劃清界限之前,持弓的玩家松開了弦。

簌——

離弦的箭矢化為巨大的沖擊波直沖太歲,單子魏剛下意識地想要提醒太歲注意身後,就見橘發青年萌噠噠地來了個平地摔。

“哇啊!”

如果不是那一下真的摔得特別狠,狠得鼻血都濺出來了,單子魏幾乎都要以為那個逗比是故意的。

沖擊波越過地上的太歲,遵從慣性地前飛,正好擊中新降落的一頭青羽雕,以及青羽雕背上的人。凡界的生靈毫無所覺,兩名萬劍宗的劍修從青羽雕身上下來,一人是清絕如仙子的雲禮,另一人是沈著穩重的男子,想來就是一直只聞其名不見其人的鴻海。

單子魏第一時間使用了天眼,在鴻海旁邊看到了他的天道。那是一名穿著西裝的男玩家,旗袍少女和平地站在他身邊,看樣子是達成了結盟。

鴻海帶著神情淡漠的雲禮,大大方方地向其他天驕打招呼。而他們的天道,此時正陰晴不定地看向“對他們”出手的玩家。

單子魏當機立斷地惡人先告狀“他們三個組隊了!快反擊!”

白發青年邊嚷著,邊拿出魔法掃帚作勢沖向那三名玩家。三名玩家嚇了一跳,本能地向單子魏發起了攻擊。然而在單子魏風騷的走位下,那些攻擊絕大部分都往旗袍少女和西裝青年方向招呼了。

“——草!”

西裝青年發出與衣著不符的怒罵,他拿出一支鋼筆在空中畫了個圈,那個圈如實質般擋住了一部分攻擊,剩下的攻擊被旗袍少女用團扇拍走了。旗袍少女一臉怒意,雙手抓著團扇的扇柄,用力一扇——

幾道小型龍卷風打著卷兒沖向對面玩家,眼看著一場大混戰就要開始,而引發這一切的罪魁禍首還趴在地上,一臉懵逼地捂著鼻血。

“……人到齊了,快點出發啦!”在紫衣少女的催促中,各門派的天驕們友好地結伴走向海邊,殊不知他們的天道快要幹起來了。

單子魏第一時間沖跳到段修遠背上,動作嫻熟無比,“快快快——”

仿佛聽到單子魏的催促似的,段修遠的腳一頓,當即化為一道肉眼近乎追不到的虛影赴向鯤鵬。單子魏還恍惚聽到紫衣少女又氣又急的呼喊“你怎麽……”

後半段沒聽見,因為連聲音都追不上了,更別說那些玩家。單子魏只覺得像是瞬移一樣,上一秒還在海岸邊,下一秒鯤鵬近在眼前。

近看鯤鵬更是大得驚人,簡直像是要填滿天地那般魁梧。單子魏看到它的羽毛已經基本長好,只剩下一雙爪子沒有化形。一旦完全化形,鯤鵬就會飛出大海,以它的體型,只要扇一下翅膀就是幾百萬里,天下根本沒有人能追得上它。

段修遠帶著單子魏飛至鯤鵬的背上,那兒有一小塊區域是沒有羽毛的。單子魏揉了揉眼睛,他感覺自己視覺出了點問題他好像在鯤鵬的背上看見了一副……畫?

說是“畫”還擡舉了它,那簡直是一個小孩子拿炭筆在地上畫的塗鴉。橫沖直撞的線條構成了一個歪歪斜斜的屋子,屋子的構建倒是挺齊全的,有門有窗還有院子,七零八落的直線豎成一道籬笆將院子圈起,空出一個入口畫了個開敞的大門,門牌上寫著“妄人居”三個大字——字倒是很好看,是很有氣勢的狂草,和周圍的幼兒畫格外不搭。大門左右還掛著兩個小牌,分別是“來者不得高於百歲”、“來者不得低於元嬰”,旁邊配著一只狗,警告的意味十足,但它那已經簡陋得抽象的畫風讓人根本嚴肅不起來。

——這就是妄人居?

正當單子魏感到些許滑稽的時候,段修遠繞著地上畫出的籬笆走到大門前,才謹慎地踏進畫中的院子。由於目不能視,段修遠像是憑借硬記著他人告訴的方位找到大門,在踏入大門時有了一絲偏差,從而導致衣角從籬笆畫上空經過。一瞬間,段修遠的衣角支離破碎,好像那兒真的豎著一道極利的荊刺籬笆。

臥槽!單子魏不敢小覷這片塗鴉了,這真的是會要命的死亡畫作,殺人於無形。單子魏忍不住去看大門口那只簡陋的狗,如果真有修真者不顧門牌的警告踏進院子……不,他們根本沒機會踏入院子。

單子魏提心吊膽盯著失明的小夥伴走在畫上。所幸段修遠再沒走偏,他順著畫出來的鵝卵石路來到屋子前,單膝跪地,然後格外認真地敲了敲地上的門。

單看這場景甚至有種童心未泯的好笑,但是單子魏真的覺得馬上會有火柴人——以對方的作畫水平來看人只可能是火柴人——來開門。

然而單子魏錯了。

下一刻,失重感充斥全身——他們掉了進去。

在掉進去的那一刻,單子魏瞥到了其他天驕和天道追上來的身影。

——不知那個逗比怎麽樣了?

……

單子魏發誓他之前只是隨便想想,並不是在關心那貨!所以…

對面的橘發青年全身洋溢著開心的小花,“英雄,我們果然很有緣!”

…所以為什麽要這麽貼心地將那個逗比送到他眼前!

時間回到一刻鐘之前,單子魏和段修遠掉進了一片黑暗,大約十息左右踩到了實地。隨著微不可聞的落地聲,黑暗中有什麽驚醒了。

一條縫自頂端裂開,越張越開,漸漸呈現出一個紡錐形。當它完全張開時,單子魏才意識到那是什麽——那是一只巨大的眼,填滿了整個上空。它太大了,連眼白的幾縷血絲都像條溪倒掛在空中,讓人看得極不舒服。

黑色的眼珠子如死去的太陽一般滴溜溜地轉,當巨眼睜開的時候,底下的黑暗被“眼光”驅散,他們所處的地方完全展現在單子魏眼前。

這是一個極其空曠的空間,單子魏看到了縱橫交錯、數不盡的懸空梯子,而他們正站在其中一條梯子上,底下是望不到底的深淵。那些梯子超出想象的千奇百怪,不說有些梯子是垂直、反向的,單子魏甚至看到了類似彭羅斯台階的梯子,好像這里的空間都是錯亂的。

段修遠有些猶疑地摸了摸腳下的階梯,似乎一時間不知道究竟要走上還是下。這樣一個奇異的地方,別說無法視物的段修遠,哪怕扔一千個雙目健全的人進來都會集體迷路,找不著方向和出路。

——但這都是對於凡人而言。

單子魏在這一刻深深體驗到,能看穿森羅萬象的“天眼”,有多bug了。

在天眼的視角中,所有事物會呈現他們最真實、本質的狀態。這里也不例外,於是單子魏清楚地看見並得知,這里是一個由陣法構成的小型幻境,整個幻境的空間像一張畫滿梯子的紙張被立體化,梯子從二維跳到三維呈現出多種視角和錯位,要想找到出口,只需將所有立體的梯子壓縮成最初的平面圖。

單子魏甚至看到了這個小幻境的名字目之間。

天道真的可以為所欲為。就好像大家一起去打新副本,修士們還在摸索開荒,天道們已經拿到關於這個副本的詳細地圖。

然而單子魏的表情並沒有好看多少,他是拿到了副本地圖沒錯,關鍵是怎麽告知小夥伴啊!

段修遠沒有停留很久,最終選擇了向上,單子魏拙計地跟在後頭。很快他們就到了第一個梯子分叉口,正當某只天道苦思冥想地想要提醒小夥伴去選向下向右的那條階梯,“天”突然暗了。

單子魏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詫異地擡頭——上面那顆眼睛竟也是要眨眼的!

“啊啊啊啊——”

黑暗中一聲尖叫劃破長空,就連上面的眼睛也似乎被嚇得馬上又睜開了。在“眼光”的照耀下,單子魏眼睜睜地望著那抹鮮亮的橘色,如一顆流星、以不可擋之勢沖落到他們所在的台階上。

單子魏和段修遠同時退了一大步,冷漠x2地盯著摔坐在他們面前的天驕加天道。

太歲死死抱住他的天驕,緊閉著眼,還在尖叫。單子魏此時最應該做的是拿出武器趁機攻擊,但他現在真的對這貨一點出手欲望都沒有,只想撇開關系。

“……天璇道友?”倒是太歲的天驕第一個出聲,他正是單子魏上次見過的大衍觀重瞳少年——現在已經是青年了。

尖叫停止了。太歲悄咪咪地將眼睛睜開一條縫,看到對面表情空白的單子魏,眼睛瞬間驚喜地瞪圓,“英雄,我們果然很有緣!”

……求無緣!

太歲沒有解讀到單子魏目光中仇苦的意味,他松開天驕就要奔向單子魏,不過當他看清周圍的環境時,橘發青年的臉又開始泛白了,“我、我有點恐高。”

即使如此,太歲還是堅持地走到單子魏面前,喚出他的玩具盒,“求加好友!”

隨著太歲的靠近,某只花癡病本能地繃緊身體想要後退,他完全無法理解對方的熱情。

“我們才見過兩次面……吧?”兩次都可以說得上是糟糕無比的接觸。

“第一次見面我就感覺你很親切!”太歲認真地說,“我覺得我們應該可以成為朋友。”

——第一次見面就搶走太歲一個命運玉兩根因果線的他哪里親切了???

單子魏一言難盡的表情讓太歲一眼就看出他誤會了,太歲連忙解釋“不不不,不是你想的那樣——讓我感覺親切的不是你做的事,而是你的、你的……特質?氣場?……”他煩惱地抓抓橘發,“啊啊啊我不知道怎麽形容,總之讓我感覺很熟悉,就像是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所以我覺得我們應該會很合得來。”

太歲直直盯著單子魏的眼睛,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嚴肅認真。

“我想和你做朋友。”

單子魏一直觀察著太歲,雖然橘發青年一直很主動,但單子魏卻看在他的微表情中看到自我懷疑和膽怯,似乎交朋友對他來說是一件非常透支勇氣的事。

——想要交朋友,但這樣的他真的能有朋友嗎?

一剎那,單子魏似乎懂了,太歲所說的那個相似的影子——他們像是同類。

白發青年默不作聲地拿出了玩具盒,太歲瞪大眼睛看著單子魏手中的小蓋亞,一時間竟有些反應不過來,“啊?”

“加好友。”

單子魏雙手卡著銀發玩偶的下窩試圖去碰太歲手中的牛仔玩偶,小蓋亞似乎對交友這件事極不熱衷,它頭頂的面具覆在臉上,垂著頭和長袖子裝死。

這時候太歲反而有些退縮了,他受寵若驚地捧著同樣驚恐的牛仔玩偶,後退一步避過單子魏,然後很是掙紮地說“你確定和我做朋友嗎……我其實……比較倒黴……”

“倒黴”那詞一出,太歲像是卸下一個重擔,有些解脫又有些失落地快速道。

“其實是‘非常’倒黴。從小到大我都十分倒黴,比如說同樣的飯菜全班吃了就我一個食物中毒,走個路都能被花盆砸到頭……因為太倒黴了,大家都不願意和我做朋友。”

說到最後,太歲垂頭喪氣地低下頭,已經不太敢去看單子魏的表情了。

他的事跡聽起來就像是一個笑話,大家笑過後,誰也不願意沾染他這個笑話。

“我是g扇子。”

太歲刷的一下擡頭,牛仔玩偶捂著與長袖子接觸的部位發抖,而它的主人無暇去關心它的異常,正全神貫注地盯著他的“新好友”。

“你可以叫我扇子。”見到對方又驚又喜的目光,單子魏有些不好意思地壓了壓魔術帽,再次強調道“千萬別再叫英雄!”

“扇子。”太歲立即從善如流地改口,他看起來十分激動,似乎非常想給單子魏來一個熱烈的擁抱。

“別過來——”每到這時候,單子魏總感覺自己嚷得像是一個要被非禮的姑娘,“我有潔癖,不喜歡和人接觸。”

“哦哦哦!”太歲倒是非常理解,立刻保持了距離。他看向四周懸空的梯子,臉色漸漸發青——激動完後,那貨的恐高癥似乎又開始犯了。

“這是哪里?”

太歲的天驕幾乎是同時開口問道。在天道們交流的時候,兩名天驕也相互寒暄了一番,主要是重瞳青年在說,段修遠在聽,現下開始探討他們目前的情況。

段修遠沒有回答也無法回答,單子魏解答了太歲的疑問“這里是‘目之間’。”

在單子魏的指導下,太歲也用天眼得到了新副本的地圖。

“現在的問題是,我們知道出路在哪里,他們不知道。”單子魏說“沒有辦法告訴他們。”

他萬萬沒想到太歲的反應是“這個簡單啊!”

單子魏懵了,“你有辦法?”

“看我們的。”太歲信心滿滿。

——我們?

只見太歲突然蹦到重瞳青年面前,手舞足蹈地喊道“齊一!”

名為齊一的重瞳青年原本正在細細查看四周,忽然像是被嚇到般打了個抖,手指抽搐似地掐捏了幾下,“∞”形的眼珠子微微擴展,幾乎要占據整個眼球了。

齊一沈默一瞬,然後開口道“天璇道友,此間我也看不透。”他從隨身的乾坤袋里掏出一物,“如果你信我的話,我可以卜卦問一問路。”

一旁的太歲向單子魏解釋“齊一是大衍觀四九尊者的關門弟子,他得了四九尊者的真傳,又有重瞳輔助,最會卜卦了。”

齊一手上的是一塊龜甲,他捏起一個法決,邊將龜甲拋進一團憑空燃起的火中,邊叨著聽不清也聽不懂的卜辭。

卜卦問的是誰?自然是問“天”了。

那團燃燒的龜甲似乎通過某種秘法送入他們所在的這一界,單子魏看到太歲毫不猶豫地將手伸進火中,在龜甲上劃出痕跡。

齊一的額角沁出了汗,短短幾息時間似乎耗費了他很大精力。太歲只來得及劃出幾條路,包裹龜甲的火焰就燃盡了,沒了支撐的龜甲掉在地上,摔出無數裂紋。

齊一也有點站不住將要摔倒,在摔坐之前,他先被段修遠扶住了。

“多謝……”齊一先是勻了幾口氣,才將道謝吐出來。

段修遠扶了一把便松開了,他面朝齊一,第一次主動開口道“你能問天……‘天’是怎樣的?”

齊一瞬間露出一種難以形容的表情,像是一名對領導有意見卻只能認命的小職員,他的手捏掐了數下,重瞳若有若無地掃到太歲所在的位置。

齊一假咳了一下,“不可妄議上面。”

他彎腰撿起了地上的龜甲,開始解讀其上的裂紋,顯然是想快速揭過這一頁。段修遠也沈默了,仿佛剛剛只是他心血來潮的一問,並不是真的需要答案。

龜甲上裂紋密布,旁人根本看不出什麽,然而大衍觀似乎有他們獨特的解讀技法,很快齊一就擡起頭,將段修遠領到正確的路上。

“天璇道友,我們應該走這邊。”

兩名天道跟著天驕踏上了右下的階梯,單子魏看著太歲和齊一,一時間有些羨慕齊一會卜卦,這樣天道就可以突破界限地和修真者交流了。

太歲看出了單子魏的羨慕,他擺擺手,“根本不用羨慕。這個不能說太覆雜的事,最多做個指引。”橘發青年一臉郁悶,“而且卜卦是單方面發起的,我想和他溝通還要等他起卦;他卜卦的時候如果我在,他就可以從我這邊得到一些信息,如果我不回應,他的卦象就會顯示我的一些狀態——這種時候通常都是我正在倒黴!然後被他卜個正著!”

單子魏頓時就不羨慕了,要是段修遠也會卜卦……想到之前安心與信賴的花癡病時間,某種花癡病就萬分慶幸小夥伴去萬劍宗當了個劍修。

那邊太歲也在嚎,“我好想要你的劍修,我聽說他元嬰時就殺了個化神——他好厲害!最重要的是,他帥!”

單子魏開始還被誇得有些飄飄然,聽到最後一句噴了,他震驚地看向太歲沒想到你有這方面的愛好!

沒想到太歲更加義正言辭地和他對視,“帥很重要的!你想想看,絕大多數人——尤其是妹子都是顏控,有這麽帥的棋子鎮著,她們肯定優先選擇與你為伍而不是幹掉你。就好比你看到一個美女棋子,你也會舍不得她死一樣。”

單子魏“……”

不得不說太歲的話乍一聽很荒謬,但這樣一一道來卻非常有道理的樣子。回想西裝青年和旗袍少女合作或許就是這個原因?在這極其推崇玩家v的仙俠棋盤,玩家們要合作非常困難,除非是之前就認識,或者有個誘導因子。

單子魏瞧著段修遠的側臉,段修遠的相貌是沒得話說,就外貌而言,在這個棋盤里他還沒見過比段修遠更出色的人。說不定真的可以動用小夥伴的美色做些什麽……

白發青年猛的一僵他在想些什麽???

單子魏“tf”地盯著太歲,他簡直不敢和那逗比說話了,以免自己的智商被拉到同個水平上,再被對方以豐富的經驗帶歪。

設定八十六天道不仁(二十)

單子魏想和太歲劃清界限,然而事與願違。

太歲是單子魏在這個棋盤上真正意義上能夠交流起來的玩家,單子魏當然不能真不和對方說話。一路上他們彼此交換了不少信息,絕大部分都是育兒心經。

“……對了,我一直想問你的劍修眼睛怎麽了?”

“原本是天眼,被挖走了。”

太歲不可置信地指著自己的眼睛,“他原本有我們的‘天眼’?!”

見單子魏點頭,太歲滿眼的驚訝化為憧憬,“你的段修遠真的太厲害了。”

“齊一也很厲害,有特殊的重瞳。”

“重瞳也就是超強的洞察力和幻術,雖然可以直視天地之氣流動,但根本比不上看穿森羅萬象的天眼。”

單子魏瞥到頭頂的巨眼,霎時間產生了一個猜想“或許因為他們都是特殊眼睛,所以才被扔到這個‘目之間’?”

“對喔,真是這樣!”太歲滿臉都書寫著“你好聰明”,“其他人應該也是掉到類似的地方吧?還好我遇見了扇子。”

單子魏無奈地注視太歲,對方圓溜溜的眼睛里盡是純然的信任和崇敬,配上那頭橘毛,更讓他感覺是一條金毛圍著他團團轉。他原以為太歲身為牌銘玩家肯定不是表面上那般單蠢,沒想到對方還真是個傻白甜——這麽傻這麽倒黴的孩子究竟是怎麽活到現在的?

“說起來,你好像是牌銘玩家?”

“牌銘……”太歲一時間甚至沒反應過來,“噢你說的是那個‘命運之輪’?那是我在一個賭場棋盤獲得的,那個棋盤設定我們贏得一定籌碼去找賭神,但是我玩什麽都輸,哪怕押大小兩個都壓了也一直遇見全骰被莊家通吃,很快籌碼就輸光了。棋盤結束後給了我‘命運之輪’這個牌銘,連遊戲都被我的黴運震住了哈哈哈……它有什麽特殊的嗎?”

單子魏也被震住了,他第一次聽說牌銘的獲得方式,沒想到如此的……男默女淚。

太歲顯然是一個野路子玩家,對牌銘這些特殊信息沒什麽了解。單子魏向他解說道“我聽說牌銘是很厲害的象征,現在有牌銘的都是一流的高級玩家。”單子魏想想覺得不對,牌銘之所以象征著水平是因為它是可奪取的。“你難道沒遇見過5級以上的高級玩家嗎?他們沒有搶你的牌銘?”

“是嗎!原來它可以被搶走?”太歲竟然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難怪我有了它後總是有人要和我對決,太坑了!”

“……你打贏了他們?”

“呃……也不能說是打贏吧?”太歲不確定地說“‘命運之輪’給了我一個類似俄羅斯□□的設定——就是我上次和你說的那個‘大招’啦,我就用它來和那些人決鬥。”太歲將手中的□□打了個轉,“雖然我很倒黴,但我感覺那些人比我更倒黴,每次在我殘s的時候他們就中了那個必殺子彈。”

“其實仔細想想,大家明明比我還倒黴啊。像之前我被花盆砸到頭,其他人卻陷入了前方的地面坍塌;食物中毒的那次我沒去成秋遊,然而那次秋遊全班的車被一個瘋子挾持了……”

單子魏……單子魏這一刻是真的不想和太歲說話了,他甚至產生了趕緊和那貨撇清關系的沖動。原以為對方是個令人同情的幸運e,萬萬沒想到e後面原來還有個隱藏x。單子魏覺得“太歲”這個名字起得太有先見之明,無論誰遇到他都是命犯太歲。所以那貨可以盡情的傻、盡情的二,反正有那神奇的“黴運”給為他護航。

一路上齊一又使用了幾次卜卦,每次都從太歲那里得到一段路程指引。有了天道幫忙作弊,梯子上的機關和迷幻統統都成了擺設,目之間只剩下最簡單的爬梯行為。

正當單子魏以為就這樣可以通關時,上方的巨眼終於不再旁觀了,它眨了眨眼,流下眼淚。

對於渺小的單子魏等人來說,就是空間暗了明、明了暗,一片汪洋大海從天而降。由於上方的梯子很多,當“眼淚”來到他們面前時已經被切割得七零八落,段修遠和齊一雖然輕松地避開了不明液體,臉上的神情卻凝重了。

因為被眼淚淋過的梯子,開始出現融化的跡象。

無需任何廢話,單子魏和太歲連忙攬住各自的天驕,被帶著高速跑動起來。這時候就可以明顯發現劍修和法修的不同,段修遠的速度比齊一足足快了十倍有余。於是沒跑幾下,捎著太歲的齊一就被段修遠拎著衣領飛奔起來。

“求……求你的劍修溫柔一點……”太歲嗚咽道。

被段修遠拎著的齊一也沒閑著,拿出龜甲趕緊卜卦接下來的路。

“往中間第二條梯子上去!”

在齊一的指示下,段修遠攜帶三人極速地跑在階梯上,他的速度太快,以至於齊一幾乎沒有時間休息,就得進行下一次卜卦。

而此時,巨眼第二次落下了眼淚,原本在融化的梯子瞬間坍塌,差點甩下在上面的人。正準備劃龜甲的太歲懵了,本來通往出口的路有很多,由於眼淚融化了一部分梯子,導致他們之前規劃的那條路線直接作廢。

——必須重新規劃路線——

單子魏的神經緊繃到極致,那一瞬間,整個世界仿佛都慢了下來,唯有思維在高速運轉。

左上——左上——中下——右上——

一條鮮明的道路在褪色的天眼視角中極速成型,單子魏用最快的速度將它劃在龜甲上。

“往左上!”

齊一的聲音驚醒了單子魏,他退出那種玄妙的狀態,發現段修遠已經按著他所畫的路線逃亡了。

這是一場驚心動魄的逃離。不光齊一卜卦得要吐血,段修遠也一直維持極限速度。在巨眼將要落下第三次淚時,白衣劍修踩上了那最終的階梯。

霎時間,所有人發現他們站在一條地道中,身後關著一道門,上面刻著“目之間”。

齊一被段修遠松開後就軟在地上,連續卜卦耗了他太多心神,他正要收起手中的龜甲,卻見段修遠站在他面前。

段修遠微微低頭面向地上的齊一,明明眼帶遮住了他的眼睛和一部分神情,卻依然讓人感覺到鋒利和淩厲。

劍修果然令人感覺危險……尤其這位還是斬殺過化神尊者的殺神……

齊一無端感覺自己像是被一柄利劍指住,背脊竄起一陣寒意,他聽到白衣劍修說“把它給我。”

齊一滿臉驚異,根本不明白段修遠為什麽要他手中的龜甲。大衍觀一向使用龜甲和蓍草起卦,類似的龜甲他有很多,如果是沒卜卦的龜甲送一萬個都沒問題,卜卦後的龜甲要送人就有點……畢竟上面有大衍之術。

但是兩人剛剛經歷過一場共患難,而且段修遠看起來不像是要偷法的人。齊一不想和段修遠鬧得不愉快,還是猶猶豫豫地將充滿裂痕的龜甲遞過去,“送你了……最好不要讓別人看到。”

白衣劍修輕輕撫摸龜甲上的裂痕,珍重得如同在摸一件稀世的寶物,他將龜甲貼身地收起,珍藏的態度顯而易見。

看到段修遠的舉動,齊一感覺他顯然是多慮了,他笑了起來,“段兄——我可以這樣稱呼你麽?”

收到龜甲後,段修遠情緒顯然不錯,沒有拒絕。

旁邊的兩只天道爸爸迷之欣慰,太歲興高采烈地說“交到好朋友了。”

“是啊。”單子魏老懷欣慰,小夥伴終於有朋友了,真好。

他們休息了一陣子,然後開始探索地道。

“這就是妄人居啊……”太歲感慨道,“那位妄人的品味太超凡了。”

單子魏深有同感。在天眼的視角中,整個妄人居都展現在天道面前。單子魏看見鴻海和另一名大衍觀天驕在耳之闕,苦行僧在腸之道,雲禮和日月盟的紫衣少女在手之場,青衣書生在足之舍——整個洞府,竟然是人形的。

除了他們這一組,其他人還陷在小幻境中。

發現這件事的太歲立刻興奮地催促齊一,“走走走!快趕在其他人前去心之室!”

整個妄人居幾乎都被單子魏和太歲看穿了,然而有個地方即使用天眼也看不透,那就是處於心臟位置的“心之室”。

單子魏又用天眼瞥了一下心之室,依然被那里淩亂的線條繞得眼花。布置心之室的人似乎專門研究過天眼,知道用什麽方法能阻擋天眼的看透,那里由大量空間淩亂地疊加,導致天眼看過去是一團紛亂的白影和線條,什麽都看不出。

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妄人居如果有傳承,肯定會放在這個地方。

齊一顯然沒接收到太歲的電波,他停在刻著“耳之闕”的門前,看向段修遠。

“這里面有我師兄的氣息,我們在進妄人居的時候失散了……段兄,我師父曾算卦過這次妄人居之行,結果是大兇,唯人多可得一線生機。不如我們先將人找齊,再探妄人居?”

段修遠搖頭道“你去罷。”

各行其是的意思再明顯不過,齊一也知道白衣劍修獨來獨往慣了,他嘆了一口氣,拿出一捆蓍草,“離開之前,讓我再為你算一卦吧。”

古時算卦之法分兩種卜和筮。卜主要是用龜甲起卦,筮主要是用蓍草起卦。齊一向段修遠要來一滴血,滴在蓍草上。他抽出其中一根蓍草,然後將剩下的四十九根蓍草拋至空中。天地間起了一道風,齊一的重瞳極其專注地盯著被風吹散的蓍草,記錄它們每道軌跡。當所有蓍草落地的時候,齊一如同從水里撈出來那般大汗淋淋。

“你想要的東西在西北方。”

西北方就是心之室的位置,單子魏聽到段修遠鄭重地道了一句“多謝。”

這是單子魏第一次聽到段修遠對他人道謝,看來齊一確實打動了他的小夥伴。兩名剛交上的好友就要分道揚鑣,天驕們分得很果斷,天道們就有點難舍難分了。

單子魏冷汗地看著太歲死死扒住齊一走向耳之闕的腿,如果能在地上留下痕跡,絕對會拖出一條血路。

“為什麽……要這樣對我……”

見橘發青年可憐兮兮地回望過來,單子魏只能給予一路走好的同情目光。

“我們會再見的。”

“說好了啊——”太歲淒厲地留下了一句標準的反派套話,然後被耳之闕的門吞沒,“我還會回來的!”

下一刻,耳之闕的門口出現了黑白太極袍的青年。

一瞬間,單子魏以為齊一又帶著太歲回來了。然而定睛一看,卻發現來的是齊一的師兄。

——就差這麽一秒!然後就完美地錯過,那貨到底有多倒黴啊!

齊一的師兄狀態看起來不太好,應該說是相當糟糕,他身上到處都是血。看到門口的白衣劍修,齊一師兄像是瘋了一般,瞬間暴起攻擊段修遠。

段修遠一只手就將齊一師兄劈趴下了,齊一師兄在地上吐著血,惡狠狠地瞪著段修遠。

“萬劍宗……好歹毒……!”

說著說著,他竟然哭了起來,“我的道……沒了……”

一剎那,齊一師兄身上燃起一片白焰,單子魏看見他手腕上的紅線,已經斷了 ——天道一死,天罰降臨。

白色的火焰燒得極快,毫不留情地帶走了齊一師兄,連灰都沒留下。地上只剩下一件無主的黑白太極袍和配飾,讓人看了心寒。

耳之闕又走出來一人,是鴻海。

“天璇長老。”見到段修遠後,鴻海立刻行了個晚輩禮,態度挑不出一絲錯誤。他看到了地上的黑白太極袍,面露驚異,“這是——?”

——你裝!我讓你裝!

單子魏緊緊盯著鴻海身後,西裝青年果然跟著出來了,他還在甩著鋼筆上的血,就被單子魏一掃把重擊在臉上。

——我讓你在建木境欺負我小夥伴!

西裝青年嘶的一下捂住臉,他憤怒地盯著單子魏,卻不敢和單子魏互懟——他才和一個玩家戰鬥完,s量還處於不健康的狀態。

“快走!”西裝青年硬扛著單子魏的攻擊跑到鴻海身邊,捂住鴻海的耳朵吼道“向西北方!西!北!”

鴻海竟像是真的聽見了,突然向心之室的方向奔去。

單子魏追不上修真者的速度,只能看向段修遠,卻見段修遠收起了地上的黑白太極袍。單子魏明白他的打算,這怕是要交給齊一的。在凡人看來,齊一師兄大約就是莫名其妙地遭受了天罰,死於非命。

收起遺物後,段修遠不再停留,也瞬息向鴻海追去。

單子魏再一次地感受到段修遠有多厲害和快,鴻海比段修遠早跑了一段時間,卻在幾息之間就要被段修遠給追上了。

我先讓你跑個三十九米,然後我再出招

不過,鴻海還是比段修遠早半步沖進心之室,段修遠緊隨而後。單子魏眼睛一花,就進入到這個天眼也看不穿的神秘地。

進入心之室的那一刻,一股強烈的被窺視感如細針密密麻麻地紮在單子魏皮膚上。他一瞬間開啟了天眼,入目是各式各樣、五顏六色的光,像是煙花一般歡迎他們的到來,美得單子魏肝膽俱寒!

——那全是來自其他玩家的攻擊。

“轟!!!”

前面的西裝青年連心靈崩壞都沒有就變成灰了,這是“角色扮演”中承擔過高傷害的體現。

鴻海身上瞬間被白焰包裹,他不可置信地倒在地上——為什麽他會遭受天罰?

當鴻海看清前面的情況時,他突然發現,即使他沒有遭遇天罰,他恐怕也活不下去了。

“魔修!?”

魔修是和修真者完全不同的體系,他們或是修煉了邪惡的功法,或是原本修真卻走火入魔的修士。只要踏入魔道,就必須靠吞食修真者的血肉靈力來進階,是天下人人喊打的一類人。然而由於魔修的進階非常快,到金丹期、到元嬰期比比皆是,雖然往後就極其困難了,但現下末法時代元嬰期也足夠成為一方主宰,因此也有不少修士自甘墮落成魔修。

現下數十個黑色身影團團圍住遭受天罰的鴻海和段修遠,每一個都是元嬰期的魔修,他們虎視眈眈、充滿惡意地看著萬劍宗的劍修,如同看到了一塊上好的肥肉。

——為什麽這里會有這麽多魔修?

這是鴻海的最後一個念頭。

讓鴻海恐懼的是魔修,而讓單子魏驚恐萬狀的是魔修身後那群天道。他在這一刻深刻體會到,太歲那自己倒黴別人更倒黴的被動是有多可怕了!

一二三四五六……二十一!別說仙俠棋盤,自從玩“角色扮演”起單子魏就沒有見到這麽多玩家過,現在他十分有幸見到了,他們不想和他說話並向他扔了一堆攻擊!

由於攻擊都集中到西裝青年身上了,才令單子魏有了一絲喘息之地。怕是那群玩家都沒想到會有兩個玩家那麽接近地沖進來,攻擊的光效吞沒了西裝青年,也一時間隱藏了單子魏。

現在單子魏有三秒的時間,來實現從二十一玩家的包圍中拯救自己的計劃。

極度的絕境令白發青年屏蔽了所有雜念,在這近乎時間停止的感觀中,他清晰地感覺到大腦無比理智地給身體下達著求生的指令第一秒摘下頭上的魔術帽,第二秒從玩具盒拿出一根金箭,第三秒將金箭扔進魔術帽中。

梅花j魔術帽

類型頭部手部裝備

效果1、根據獻祭道具隨機召喚棋子(每輪棋盤只能召喚一次)。

2、格擋並減免傷害(近戰減免25,遠程減免50。

說明各位觀眾朋友晚上好,今天我給大家表演變兔子,請看魔術帽——呃,不不不,其實我剛剛口誤了,所以才變的是鴿子,哎喲!別、別別別扔雞蛋了——

“哎,那里還有兩個人?”

光影漸漸散去,對面的玩家終於發現了漏網之魚,當他們看清光影下的兩人,竟一時間有些楞住了。

單子魏整張臉都木住了。一直以來他都將魔術帽當做盾牌來用,從來沒試驗過魔術帽的第一個功能,現下這種必死的情況他也只能試著用魔術帽的召喚來起死回生。“根據獻祭道具隨機召喚棋子”,單子魏第一個就想到當初在玩具城遇見的強大精靈奇倫,重點是精靈對他挺友好的,還給了他兩把說是可以找到他的金箭,召喚出來應該會幫忙。

然而單子魏萬萬沒想到,召喚出來的不是奇倫,而是一個……小屁孩。

“是誰把我丘比特叫出來的?”一個背著箭筒和金弓的小男孩一臉不爽地掃視四周,然後快速鎖定了旁邊的單子魏,“是你嗎!竟然敢——”丘比特的話戛然而止,他睜大眼睛盯著單子魏,“啊你是奇倫大人說過的禁臠!”

某只花癡病???

瞬間,丘比特的態度轉了一百八十度,“奇倫大人目前不在,您有什麽事?請盡管吩咐我。”

“禁臠”這詞沖擊太大以至於單子魏現在都回不過神來,而對面的玩家可沒那麽耐心看戲了,直接發動了攻擊。

“吵死了!”丘比特怒氣沖沖地拔出所有箭,一搭弓全部射了出去。“一邊玩兒去!”

散落的箭矢箭無虛發地命中了所有玩家,被鉛箭射中的玩家開始相互攻擊,被金箭射中的玩家停止攻擊,甚至奮不顧身地為單子魏擋刀。

傳說丘比特兩種神箭激發愛情的金箭和中止愛情的鉛箭。看到神箭造成的效果,單子魏在震撼的同時也思細恐極——奇倫把丘比特的金箭給他是什麽意思???

“你能解決掉這些玩家嗎?”單子魏問丘比特。

小男孩不好意思地低頭,“我只會射這些箭。”

有這個強力控制也足夠了,單子魏正想趁著混亂幹掉幾個玩家,就見敵方玩家身上的神箭漸漸消散。

——這箭只能維持五秒!

“再來一發!”

“呃……我只帶了這麽多箭。”在單子魏不可置信的目光中,丘比特嘭的一下消失,“我回去拿!你再把我召喚過來——”

不!你不會再來了!單子魏絕望地爾康手。不要給我活下去的希望又讓我絕望!!!

眼見著對面玩家要恢覆行動力,單子魏已經想不出任何活下來的辦法,他苦笑地望了一眼段修遠。

……抱歉了,再見。

幽明發出如泣的低鳴,段修遠在與魔修的交戰中猛地怔住,以至於被一魔修割傷了臉,眼上的黑帶落了下來。

“不要打他的臉,我要他的臉!”

“我要吃他的手!”

“把他的肚子留給我桀桀……”

段修遠睜大無神的眼睛,黑沈沈地倒影著那些對他品頭評足的身影,他的胸腔劇烈地起伏,雙手難以抑制地顫抖起來。

——這些都是威脅,他們威脅到他的道,他們竟然敢——威脅到——他——的——道!

“咦,你看他居然發抖了哈哈哈……”

魔修們哄堂大笑。白衣劍修在哄笑里提起劍,毫不猶豫地插入腹中。

鮮血滴在地上,笑聲頓時戛然而止。一片死寂中,段修遠如一座壓抑已久的冰川火山,痛苦而憤怒地爆發。

“落星式。”

霎時間,滿天星光。

無數“星星”從段修遠的傷口處爆開,散至上空閃爍,雖然渺小,卻蘊含著極其可怕的力量。就連天道們也呆住了,單子魏怔怔望著那片“星空”原來最厲害的不是太陽,而是星星啊……

在所有人驚恐的目光中,它們仿佛受到了某種牽引,漸漸的、漸漸的開始隕落。

“轟轟轟……”

每一顆星星都是壓縮的“落日式”,以摧枯拉朽摧之勢毀了他們所站的這塊地。天道們雖然不受凡人的攻擊,卻也因為環境的破壞被沖擊得七零八落。

單子魏在此時做了決定。

您即將在30秒後下線,正在記錄當前人物狀態,請不要移動。需注意,為了保證您良好的遊戲體驗,下線後請您不要以任何方式與他人交流本棋盤的信息。當您再次上線時,將直接進入本棋盤,介入點取決於其他玩家的綜合進程。

在過去,這招俗稱“下線遁”。

當你被人追殺而又打不過對方的時候,用這招是最好的。

單子魏之前使用指針的時候並沒有要求要在非戰鬥下使用,現在一試,指針果然使用成功了。

在段修遠的攻擊下,魔修和天道少了大部分人,但還有不少分散在四處,聚集起來也不過是時間問題。單子魏用天眼觀察,經過這次沖擊,心之室暴露了它底下藏著的那一層密室。

那是一個禪室,中央一只有些老舊的蒲團,墻上掛著一副草書。

我命由我不由天

或許是因為他的身份是天道,單子魏看到這句話的時候產生了一絲不舒服的感覺。想來這應該就是傳承之地,段修遠付了那麽大的代價,就是為了拿到這里的傳承。

為此,單子魏也必須下線。在仙俠棋盤中,只要他不在了,段修遠就會處於其他玩家不可觀測幹涉的量子疊加態。拿不拿得到傳承,全看段修遠自身,不會再受其他玩家的幹涉。

——他不在這里,會比他在這里要好。

就是有點憋屈。單子魏第一次被逼得下線,這次恐怕創下了他最短的遊戲時間記錄。

這時候,單子魏看到兩條光帶飄到跟前。

——天紋降臨了。

好吧,感謝告知,他這一次上線正好是4個小時。

單子魏苦中作樂地想,他順著光帶向上看,純粹是理所當然、漫不經心的一擡頭。

然後,在看透世間萬物聯系和真實的天眼視角中,巨大的天紋不見了,取代而之的是一句“真實”——那句“真實”在單子魏看見它的一瞬間,就入侵到他的設定面板中,紮住了下來。

設定8天道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設定八十七天道不仁(二十一)

……“芻狗”是華夏國古代祭祀時用草紮成的狗,在祭祀之前是很受人們重視的祭品,等到祭祀以後,人們會將它隨意棄置,添做柴火。

單子魏滑動光屏的手抖了抖,不小心按到“關閉”,紮心的文字瞬間消失,只余一片沈重的黑。

——天道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退出遊戲後,單子魏在房間中焦躁地來回走動,腦中翻來覆去地想著那條通關設定。

以他有限的文言文的知識解讀,單子魏只能將那句話生硬地翻譯成“天道是不仁慈的,認為萬物是一種叫‘芻狗’的東西”,然後陷入了“‘芻狗’是什麽鬼???”的迷茫中。

單子魏還是第一次遇見這種連設定都讀不懂的情況,而且是最為關鍵的通關設定。思來想去,他最終還是忍不住連接網絡,查找起相關資料。

看完“芻狗”的資料後,單子魏的心像是塞了一塊生鐵般又冷又沈,事實上他不止查到芻狗的資料,還找到一句與通關設定只有一字之差的話語——出自《道德經》第五章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旁邊還詳盡地給了備注天地無所謂仁,也無所謂不仁,它看待萬物是一樣的,不對誰特別好,也不對誰特別壞。不管萬物變成什麽樣子,那是萬物自己的行為,與天地無關,一切隨其自然發展。

這個解釋和他之前以為的相差甚遠,但無論是他之前的翻譯還是這個解釋,統統都傳達出同樣的一個信息他要通關,就必須舍棄段修遠。

單子魏僵站在房間中,血都要凝固了。

天道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身為天道的他應當不仁慈,將段修遠當做芻狗一樣的祭品。

天道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身為天道的他應當無所謂仁、也無所謂不仁,看待萬物是一樣的,不對誰特別好,也不對誰特別壞,一切隨其自然發展……但是他救了段修遠。他不僅救了段修遠,還給了段修遠無數機緣、耗費所有心思地對段修遠好。

他根本不是“不仁”。所以,為了達到“不仁”,他就必須把錯誤的源頭給……扼殺嗎……?

……不……不一定……這都是他個人的解讀。單子魏克制住與胖子通訊的強烈沖動,他現在非常需要一個能夠交流討論的對象,來否決他那些過於悲哀的猜想。但是有外界平衡系統在,單子魏在線下別說找人討論,他之前上網查找資料已經是一種越界行為,不知道上遊戲後系統會怎麽給他算上一筆。

懷著滿腔心事,單子魏吃了一頓食不知味的午餐。這次下線打亂了他所有的生活節奏,平時這個時間他都在遊戲中,晚上出遊戲後正好洗漱睡覺。現在單子魏必須等到晚上8點才能再次登錄“角色扮演”,妥妥通宵遊戲的節奏。

因此單子魏吃完午餐後,就強迫自己上床休息。然而本來就不是平時的睡覺時間,再加上心事滿滿,單子魏躺在床上根本睡不著。他幾乎是熬到晚上8點,時間一到就立刻登陸遊戲。

已連接量子終端,開始讀取信息。

歡迎來到“角色扮演”。

單子魏站在進入棋盤前的夾縫中,接受外界平衡系統的測試。

經檢測,您正處於特殊棋盤的攻略期。為了平衡外界帶來的影響,請您回答下列問題。需注意,您的回答將會經過測謊檢測,請您謹慎作答。

問題1您下線後有沒有以任何方式與他人交換過該棋盤的信息?

這一次單子魏再不能理直氣壯地否認了,“有。”

幾乎是立即,系統給出了第二個問題問題2請您描述該行為。

單子魏便將他上網查找資料的事情說了一遍,在否認“除此之外,您是否有其他信息交換行為”後,系統給出了結果。

外界影響因子51

看起來似乎不嚴重,單子魏剛想松口氣,就被系統的下一句反饋刺激得爆炸。

棋盤平衡修正度50

“51的影響因子為什麽會導致50的平衡修正!!!你是不是多打了個零——”

系統無視某只花癡病的氣急敗壞,按部就班地走程序。

正在載入角色,正在載入棋盤……祝您遊戲愉快。

並不愉快的單子魏就這樣被扔進了仙俠棋盤,很快的,他就見識到50平衡修正度的威力。

以往重返棋盤都會有個讓單子魏觀察環境、了解前因後果的時間,這一次他連刷出來的設定都沒看全,就感覺有人拉了拉他的衣服。

這一下把某只花癡病嚇得不清,本棋盤中能夠觸碰他的只有玩家。單子魏幾乎是立即往旁邊一避,開了天眼看過去。

第一眼甚至沒看到人,單子魏視線向下,才看見那只巴掌大的小人白色長袍,白色長發,小人兒揚起的臉神似段修遠,卻依稀帶著單子魏的影子,他袖珍的小手還高高舉著,顯然剛剛是他碰的。

——這不是段修遠的元嬰嗎?

單子魏來不及疑惑,就與段修遠的元嬰對上了眼。元嬰的眼睛烏黑無光,像個攝人魂魄的無底洞,誰碰上都會吸進去——於是單子魏真被吸進去了。他只感覺眼前一花,整個身體就變了。

單子魏僵硬地看著“自己”的小手小腳,每個腦細胞都寫滿了懵逼。

這到底……是個什麽情況?

段修遠的元嬰如同一個容器,將單子魏裝了進去。他此刻像是穿著一套厚厚的、生銹的玩偶裝,腐銹的發條和關節讓他一個行動念頭要數息後才能傳達到四肢處,然後僵硬地動起來。

忽然,不遠處傳來一股巨大的牽引,讓行動困難的單子魏立刻如被磁鐵吸引的鐵片一樣飛向中心。在這個過程中,單子魏也終於看清了周圍環境,頓時心態爆炸。

——這特麽的不是悟道室嗎!

在悟道室的中央,單子魏看見了段修遠。白衣劍修盤坐在陣法中央,此時像是從水里撈出來似的,大量的汗水甚至將衣服印得半透明,隱隱透出幾分肉色和性感。而段修遠過於冷俊的神情卻又將這份旖旎冰退了幾分,他坐在那里,如同一把將要劈天開地的神兵利劍,尖銳的鋒芒簡直像是要刺穿所有人的神魂。

看到小夥伴的那一瞬間,單子魏心情覆雜得連自己都難以解讀。他情不自禁地盯著段修遠腹部的傷痕,妄人居段修遠自殘使用落星式的那一幕還歷歷在目,那時候他們的關系簡單而純粹,而現在……單子魏瞪向通關設定,恨不得將它從設定面板摳出來重新扔回天上去。

就這麽一分神間,段修遠近在咫尺,牽引元嬰的力正是從他身上來的。根本沒給單子魏反應的時間,元嬰就裹著單子魏鉆入白衣劍修的眉心,進入紫府。

冷——

這是單子魏來到段修遠的紫府後,腦中興起的第一個念頭。

視線所及之處全是冰晶,晶瑩剔透的晶面上,分割倒映出無數個他。單子魏此時才發現,不知是否因為他在里面的緣故,段修遠的元嬰淡化了段修遠的部分,五官近乎和他一樣了。

這究竟是什麽情況——

單子魏真的糊塗了,從他進棋盤到這里全程不超過十秒,整個過程一氣呵成,連帶著他的腦子根本跟不上發展。

啪。

冰晶的倒影一花,單子魏看見段修遠站在他面前——更準確地說,站在他面前的是段修遠的神識。

段修遠的神識蒙著一層微光,黑不見底的眼睛緊緊鎖住了單子魏,單子魏興起了強烈的被困感和危機感,他後撤的指令還沒傳達到僵硬的腿處,就被對方欺身而上,牢牢壓在一塊冰晶之上。

段修遠的指尖輕輕觸及單子魏的臉,他的神情透出些許迷茫,聲音像是從四面八方傳來。

“……這是你……?”

在段修遠指下,單子魏簡直快要爆炸了。即使那人的觸碰像是隔著幾層布鈍鈍的難以感覺,卻比之前任意一次接觸更讓單子魏驚恐。之前無論怎麽接觸,單子魏都能感覺自己在段修遠的認知中是一種無形的概念、規則或意志,所以哪怕花癡病犯了他也不擔心被對方發現。而現在,被元嬰承載的他有了外形,他不再是那種無形的“道”,而是更接近他本來的面貌一個只是有著天道設定的“人”。

“……是你。”

段修遠低聲道,手指仔細地描繪單子魏的輪廓,冰冷的神情下蓋著幾分如夢似幻的癡意。單子魏小心肝抖了抖,段修遠像是在壓抑著某種可怕的情緒,他不知道是什麽,但想來那情緒針對的一定是他。他能感覺到對方已不再將他當成規則、當成概念來探索解讀了,而是將他看做真正的一個個體、一個人——

“放……開……”

延遲嚴重的身體此時才將話語吐出,單子魏剛說完,段修遠的動作就停下了。

“你說什麽?”

單子魏再說了一遍,段修遠卻依舊沒聽懂。雖然這樣面對面地接觸了,但他們仍然無法溝通。

正當單子魏想用行動表示他的意思時,段修遠的手指一彈,單子魏甚至不知道他做了什麽,就發現兩人的衣服頃刻碎成粉末。

——臥槽!!!

兩人的皮膚毫無阻礙的接觸,段修遠在單子魏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極近地覆了下來。

“馬上……”

後面的字模糊在兩人的唇間,段修遠扣著白發青年的後腦勺,密實地疊著雙唇。單子魏的手指僵硬地扒抓著,只能抓到他們交纏的長發。即使因為這不是他的身體而感官遲鈍,眼下的刺激卻也足以喚醒他的花癡病——他與段修遠,真的是一點阻礙都沒有的坦誠相見。

冰晶上兩人的影子搭在一起,糾纏得難舍難分。酥酥麻麻的快意自交疊的雙唇、身軀、四肢處興起,皮膚像是要融化般又軟又酥,單子魏被蒸騰的情欲一沖,簡直要如一灘水化在段修遠懷里了。

“嗚……!”

直到延遲的身體終於拉扯著腦袋避開段修遠的親吻,單子魏才發現不是好像,他真的快融化在段修遠懷里了!

單子魏才避開一瞬,就被段修遠按回了肩膀上。他安撫似地摸了摸單子魏的脖子,單子魏能感覺到身上的皮膚和對方的手粘上了又撕開。那是一種根本無法用言語形容的詭譎感受,卻意外的不會讓人難受和害怕,如同嬰兒回歸母體那般舒適安心——他們的皮膚相連,骨肉融合,血脈相承,連心跳都在共鳴。

仿佛連思緒都要融化了……

“馬上……便能化神。”

單子魏在迷蒙中悚然一驚段修遠——竟是要進入化神期了!

進入化神期的標志就是煉化元神,與肉身融合,因此化神期也被稱之為合體期。這種融合會使得修士自身法力成倍增長,並且能夠初步地運用一些天地法則,對天地之氣的感知也從元嬰期進行了一個大的跳躍。

段修遠將他的道抱在懷中,一如之前想要將其嵌入血肉那般用力,而這一次終於如願所償。

只這麽一會兒的功夫,單子魏感覺自己的臉已經融在段修遠的肩膀上,再也離不開了。不過隨著元嬰的融化,單子魏感覺自己像是從裝載他的容器中一點點放出來,畢竟段修遠煉化的是元嬰,而不是他。

正當單子魏這樣想的時候,他的身體泛起一股撕裂感。單子魏只覺得身體一痛,他就和段修遠徹底分離,跌坐在悟道室中。

這是何其熟悉的情形,熟悉得觸目驚心。單子魏甚至不用去看左上角僅有125的,有些虛化的雙手就已經點醒了他的處境。

最糟糕的猜想成為了事實,在這個棋盤中,所有玩家養出來的棋子,都是最終會奪走他們性命的boss。

——天道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看到煉化完元神的白衣劍修神采奕奕地收功,單子魏的神經像是被針刺了一下尖銳地痛,他擡手就要引發旁邊的劫點,卻最終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臉上。

好痛啊……

單子魏的心像是被潑了一盆冷水,一半憤怒,一半悲涼。實在太可笑了,他們這群玩家。系統設定用提升權限做了個餌,他們便在這條餌的引誘下,殫精竭慮地保護著、提升著自己的小夥伴。事到如今卻告訴他們,他們處心積慮培養出來的,就是一個錯誤。

——越用心,越是錯誤。

單子魏笑了幾聲,沈沈地轉移目光,落在最新的設定上——現下連系統設定也撕破了和平的偽裝,透出讓他們相互殘殺的意味來。

設定9你的“心魔”權限解鎖了,可通過心魔玉滋生心魔。

設定八十八天道不仁(二十二)

設定9你的“心魔”權限解鎖了,可通過心魔玉滋生心魔。

縱使單子魏對仙俠的了解基本源於玩過的玄幻遊戲,也知道心魔對修真者來說是多大的一個阻礙。

修身容易修心難。

無數修真者修煉出金身寶體,面對天雷劫都不怕,卻會輕易敗在一個小小的心魔之下。

心魔的根本就是欲望。試問蕓蕓眾生,誰能真正無欲?

哪怕是對外物古井無波、一心證道的段修遠也不例外,因為“求道”本身也是一種欲望。

單子魏看著他的設定9,行使“心魔”權限必須要有心魔玉,似乎和命運玉是一路道具。現在他別說心魔玉了,命運玉都沒摸過幾次。單子魏一時間不知道自己是否在慶幸,沒有心魔玉,就不用糾結是否要在段修遠身上行使新權限了。

自從意識到系統的險惡用心,單子魏感覺腦子像是被劈成兩半一半習慣性地和段修遠稱兄道弟,一半尖銳地將段修遠視為大敵,又痛又分裂。

單子魏強打起精神,思考接下來的行動。無論出於獲得道具還是交換信息的需要,他現在最該做的,就是離開這里與其他天道接觸。

單子魏用天眼看過一圈,此時此刻附近沒有任何玩家的蹤影,於是他拿出了三根因果線,讓小蓋亞合成機緣線。

之前和太歲交流時,單子魏得知一個很有用的信息關於本期盤的時間機制。

仙俠棋盤是一個大型的、長時間的多人棋盤,這樣就會導致一些問題,比如說時間線太長玩家們容易分散在不同的時間點,這樣不僅玩家們難以接觸,而且容易出現時間上的因果混亂——比如在未來時間點的玩家遇到一個棋子,恰在此時,過去時間點上的玩家選擇殺掉了那個棋子,從時間邏輯上來說,未來時間點的玩家根本不可能遇到那個棋子,因為棋子在“過去”已經死了。

因此這個棋盤將時間多線程化了,換而言之就是分世界線,一旦有分歧就分出一個平行世界,當玩家們下線或是跳時間時,通過綜合計算調整劇情,消除邏輯錯誤再合並平行世界。

至於玩家們分散在各個時間點難以接觸的問題,遊戲給的解決方法非常簡單粗暴,就是“時機點”。和單子魏之前預想的不同,機緣線標注的時機點不是說這個時間點有段修遠的機緣,而是這個時間點需要天道的他插手,基本是周遭有其他天道存在的情況。

單子魏接過小蓋亞遞來的機緣線,恢覆了一下減少的紅心s。他蹲到段修遠前剛要將線綁上,卻見白衣劍修睜開了眼睛。

那一瞬間,單子魏呆若木雞。

他看到過很多次段修遠的眼睛,烏蒙蒙、黑沈沈的,如一片化不開的凝結死水,萬物都倒影不入。過去每看一次單子魏都會心疼一次,他萬萬沒想到,當那雙殘疾的眼終於興起能視物的光時,他的反應不是高興,而是不安。

——段修遠真的進入化神期了。

正如段淵所述,到了化神期,段修遠唯一的殘缺也終於被補上。此時的白衣劍修雙目烏黑有神,眉宇神采煥發,全身上下毫無破綻,再也不會被那雙眼拖累。

作為他的同伴,這絕對是值得放煙花慶祝的事;作為他的敵人,卻是再糟糕不過的消息。單子魏內心一片苦澀,他們之間,已不是相親相愛的關系。

當一個盲人終於恢覆視力時,他絕對會沈醉於有光有色的世界,喜不自勝。但是段修遠的欣喜只維持了一刻,他環顧空蕩蕩的四周,眉眼間興起幾分失望。

——他看不見他的道。

近在咫尺的單子魏松了憋著的氣,幸好段修遠恢覆的只是凡眼,不是那可以看到天道、看透一切真相的天眼。單子魏趕緊將機緣線綁到段修遠手臂上,然而不知是否因為剛剛他那一聲泄氣,段修遠突然轉頭向他前傾,兩人的額頭在不同之界虛實相抵。

“你在這……”段修遠的聲音親昵得近乎情人間的耳語,“想對我說什麽?”

他歷經磨難、刻苦修煉,終於臻至化神,不為一身法力,只求與天地溝通。

白衣劍修的輕語彌散在黑暗之中,再無痕跡,天地之間一片寂靜,仿若由始至終只有他一人孤苦伶仃。

段修遠的神色漸漸沈了,周身的氣勢如寒冰般凝結,聰慧如他自是敏銳地察覺,他的道對他……似乎有什麽不太一樣了。

單子魏在段修遠對他說話的那一刻就激活機緣線逃逸了,他現在的情緒很是不對——他非常想發火遷怒,然而理智卻冰冷地嘲諷他有什麽資格發火遷怒,即使是被系統設定誤導了,棋盤玩成這樣也全是他自身的行為。

單子魏在虛空中冷靜了一陣子,才翻起段修遠的時間圖像。從這一刻開始,段修遠的時間圖像終於不再是全黑了,上面以第一人稱的視角呈現出段修遠的“時間”。

於是單子魏像是看無聲電影一樣看著段修遠出關,被天璇峰上下跪拜相迎。段音塵為此操辦了盛大的慶典,各路人馬紛紛前來道賀。

單子魏停止劃動時間圖像,他已經看到了結繩標志的時機點——在來道賀的人中,極有可能存在和天驕綁定的天道!

單子魏一拉紅線傳送到此時的段修遠身邊,卻踏入了一片冷寂之中。

明明是屬於段修遠的慶典,白衣劍修卻獨自靜坐在房間中,遠方的熱鬧似乎和他隔了一個世界般,暖不了這里的氛圍。第一人稱能看到段修遠的所見所聞,卻看不見段修遠本身,此刻呈現在單子魏眼前的段修遠閉著眼,甚至不能形容為閉目養神,他的劍眉深鎖,雙目之間盡是化不開的郁結。

單子魏按捺住習慣性的關心,他後退幾步遠離了段修遠,然後啟用天眼查看周遭情況。白發青年沒有看見,當他後退轉移目光的時候,白衣劍修眉間的豎紋更深了。

萬物在天眼視角中褪色簡化,沒等單子魏看個明白,一個熱情洋溢的熟悉聲音就直沖他鼓膜。

“扇子!”

太歲在遠處的慶典會場向他大力揮手,隔著好幾道墻,單子魏都能將橘發青年的呼喊聽得一清二楚,可見那貨有多開心和興奮了。

——居然又是你!

事到如今單子魏也不得不承認他與太歲真的很“有緣”。想到太歲那“自己倒黴旁人更倒黴”的可怕被動,身為“旁人”的單子魏非常非常非常想再跳一次時間,卻又擔心這是某種fg而無法動彈,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太歲七拐八轉、撒了歡地奔到他面前。

“我們果然又見面了~”

“……你就這麽把齊一拋下了?還有其他玩家在呢。”單子魏冷汗地看向慶典會場,被自家天道拋下的齊一毫無所覺地與仙子般的雲禮待在一起,雲禮身邊的旗袍少女正虎視眈眈地盯著他們。

“我管他去死。”一說起這個,太歲一臉被辜負的苦瓜相,哀嚎道“天道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誰t猜得到通關條件是這個啊!”

單子魏嚇得立馬去看段修遠,生怕被那人聽了去。所幸化神期的天地溝通似乎是有範圍的,太歲這麽嚎了半天,段修遠依舊無動於衷地坐在一旁。

保險起見單子魏還是將太歲趕到門外,一出房間,那種冰冷的壓抑感就褪去了,甚至能聽到遠方零星的樂曲和喧嘩。

“你覺得‘天道不仁,以萬物為芻狗’這個通關設定是什麽意思?”單子魏問。

“我也沒太搞懂……”太歲懨懨地道“看起來好像是我們之前多管閑事,現在要我們還債了。”

雖然不太好,當單子魏從太歲身上感覺到被系統耍的不只是他一個時,他內心的郁悶淡去了不少。

嘭——

夜空中突然綻放一朵巨大的禮花,幾近將夜幕印成白晝。在明亮的光線下,單子魏發虛的身體格外突兀。

“你你你——”太歲著急地一把抓住單子魏的手,見白發青年一個激靈,趕緊火燒火燎地放開,“抱歉抱歉抱歉!你怎麽變透明了?!”

單子魏將手背在身後用力掐了掐,“你的齊一還沒到化神期?”

“對呀,他不像你的段修遠那麽厲害,還卡在元嬰中期呢。”

能卡在元嬰就是一種幸福了啊……單子魏苦笑著,他省去一些不可描述部分,將他經歷的化神告訴太歲。

橘發青年瞬間就不淡定了,“他們晉級就要分走我們的‘生命’?元嬰期分走50,化神期分走75,大乘期豈不是分走100?還有最後的渡劫期,我們哪有那麽多給他們,他們真要弄死我們嗎——”

“……死?”

突然冒出的聲音嚇了天道們一大跳,轉頭看到齊一不知什麽時候摸過來了。重瞳青年五指掐了一個卜訣,似乎想要重新算一次剛剛的卦。然而此刻天道們安靜如雞,他自然沒獲得什麽有用的信息。

當看到屋內的段修遠時,齊一的眼睛一亮,“段兄。”

他在門外有禮地打了一聲招呼,“我能進去嗎?”

段修遠睜開了眼睛,如一座冰雕初沐朝陽,融化出幾分人氣,“請。”

單子魏和太歲跟著齊一進屋,兩名天道注視天驕們和諧地坐在一起,卻不再感到欣慰,只剩心情覆雜的防備。

“妄人居一別,多年未相見,甚是想念。”齊一以茶代酒地敬了段修遠一杯,那時候離去得匆忙,沒來得及向你道謝——多謝段兄將致遠師兄的遺物交還於我。”

段修遠點頭受了齊一的謝意,齊一放下茶杯後有些遲疑地道“最近你得小心些。你的修為進展太快,可能會有傳言你獲得了妄人居的傳承……”

齊一的話說到一半失聲了,直勾勾地盯著段修遠推到他面前的黑白珠子。珠子中央兩股不相容的黑白霧氣如陰陽魚一般遊走纏繞,若隱若現地露出一個“妄”字。

齊一第一反應便是彈指將門關上,布下層層結界。做完這一切後,他才冷汗淋淋地詢問道“這是那一位的……?”

見段修遠淡漠地點頭,齊一連話都不會說了,他既感動於段修遠對他的信任,又認為段修遠這樣貿然拿出來極為不妥。

即使此刻立場微妙,太歲也忍不住感慨段修遠的厲害“我和齊一還困在耳之闕,突然就被妄人居扔出來,原來是被你家劍修打通了。”

單子魏更是百感交集,在那麽糟糕的情況下,妄人居的傳承最終還是落在段修遠手中。

——因為他不在。

正如他之前所想的一樣他不在,比他在的時候要好。

單子魏此時才意識到一件事每當他下線後,段修遠總是向最好的一面發展著——因為這樣才算是給玩家增加難度。之前他還驚喜每次上線段修遠都升了級,然而哪有那麽好的事,“角色扮演”根本不是讓玩家躺著就能通關的遊戲。

之前所做的很多事,現在看來真是主動將屠刀遞給劊子手那般可笑。

“扇子……”太歲瞅著單子魏的臉色,努力打氣,“別擔心!他們再怎麽厲害都是凡人,我們可是天道!系統不是給了個新權限嗎?你就用那個對付他——對了,這些給你!”

單子魏盯著手中五根因果線和三塊命運玉傻眼了,看太歲的目光如同見到一只怪物,“你怎麽這麽多道具?”

“因為我倒黴啊。”那可怕的青年還一副心有戚戚的樣子,“被扔出妄人居後,我和齊一就陷入一群魔修和玩家里了——你不知道那時候多驚險,還好我機智地選了一個人發動了‘命運之輪’牌銘設定,我倆決鬥結束時混戰也差不多結束了,地上一片屍體和道具——我差點就成為其中一員了!”

單子魏都快搞不清“倒黴”是不是貶義詞了,身為凡人的他實在是無法評價太歲那神一樣的運氣,只能老老實實地道謝。

“不用謝。”太歲躍躍欲試,“快試試這些道具,看能不能弄出心魔玉。”

類比因果線和機緣線,單子魏猜想命運玉和心魔玉是不是同樣的關系。果不出其然,當他將三塊命運玉交給小蓋亞的時候,銀發玩偶吐出了個文字泡[合成?]

“合成。”

不多時,一塊墨黑色的玉牌就落入單子魏手中,它與命運玉一樣套著鮮紅的結玉線,卻像是被血浸泡出來的顏色。

心魔玉

屬性梅花10

類型特殊道具

效果激化任意對象的欲望,形成心魔。

說明貪、嗔、癡、慢、疑,此乃人心五毒。

“……看起來有些可怕。”太歲說出了單子魏心中所想。

天道們同時看向他們的天驕,此時段修遠和齊一正在探討那顆黑白珠子。

“我不得其法。”段修遠道。

“這……”齊一深吸一口氣,“我能看看嗎?”

段修遠沒有說話,卻是默認。

齊一小心翼翼地拾起珠子,重瞳一眨不眨地盯著。珠子不知什麽材質制成的,即使在重瞳的洞察下,也看不穿其中玄妙。齊一嘗試著輸入靈力,卻被珠子排斥。他研究了半天都找不到破解的方法,習慣性地從懷里拿出道具準備卜卦。

“——我去!”太歲張了張口,最終只能爆出這個詞。

在天驕們不得其解的時候,天道們早已用天眼將珠子看穿得一清二楚。

——只能用觸目驚心來形容。

黑白珠子中,那位妄人不僅留下了對抗天道的功法,還將“真相”赤裸裸地講了出來。

天道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在天道之下,人和其他萬物相去無幾,皆是生生死死來來往往,屬於輪回。

然修真者卻妄求飛升長生,跳出輪回之外,自是與天作對。

幸而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人可修道,奪天地之造化為己用,奪得那一線生機。

欲飛升,必逆天。

天道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又如何,我命由我不由天!

即使已經推測得七七八八,單子魏也被這記直球砸得眼冒金星。通關設定的意思前所未有的明了,對於天道來說,修真者竟似蝗蟲一般需要被消滅。

“奪天地之造化為己用——我們真的會被他們吞噬啊!”太歲的悲鳴前所未有的淒厲了,“原來我養的是這樣一只白眼狼——你還卜!”

轟!

太歲伸手引發了齊一身上因卜卦形成的劫點,一道天雷自虛空劈下,將齊一轟個正著。重瞳青年哇的一下吐出一大口鮮血,他擡頭怔怔望向上方,重瞳微微擴張,與其說是被劈傻了,不如說是根本不敢相信會挨劈。

連單子魏都沒料到太歲會劈得那麽果斷,尤其回想當初太歲是多麽小心地保護卜卦中的齊一,怕是太歲自身也從未想過有朝一日對齊一出手的會是他。

“你不義就別怪我不仁了……”太歲碎碎念地進行心理建設,手上的動作沒有停。又一道天雷劈下,眼見要命中齊一,一旁的段修遠出手了。白衣劍修五指並攏,伸手一斬,那重創齊一的天雷在段修遠手下卻是不堪一擊的脆弱,像玻璃似被打散了。

“掩護我——”

齊一將染血的龜甲扔到一邊,發了狠地啟用蓍草。太歲頓時更急了,然而劈下的天雷都被化神期的段修遠擋住了,“蓍草卜卦是不受我們約束從我們這里獲取消息的,不能讓他們知道珠子里面的信息——”

單子魏自然也知道這一點,他匆匆在心魔玉上隨便寫了個“嗔”,兩步作一步地沖至段修遠身邊,將那塊黑玉掛在對方身上後立即撤離。

做完這一切後,單子魏心中才泛起鈍鈍的苦悶——他真的對段修遠出手了。

烏黑的“嗔”玉如一個極其污垢的墨團,化在白衣劍修身上。段修遠揮手破開一道天雷,突然按了按自己的眉心,隨即神色如常地繼續為齊一護法。

“怎麽會沒效果?”太歲震驚道。

單子魏也感到不可思議,他確確實實對段修遠使用了心魔玉。難道和他寫的是“嗔”有關嗎?嗔是憤怒,段修遠不起嗔心,心魔玉就不會形成心魔?

——這玩意還不如命運玉救急呢!

天道們呆滯間,一切已成定局。齊一盯著落地的蓍草,臉白得沒有一絲血色。那種白並不是失血過多引起,而源於心中某種信念的坍塌。

“……我才知道,師尊為何命我為‘齊一’。”

——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段修遠低聲問道“你算到了什麽?”

和泄露天機相比,卜卦引起的天雷根本不算什麽,那才是真的殺機,怕是連段修遠也擋不住。事到如今,齊一不再會天真地以為天道不會對他出手,因此他回避了段修遠的問題。

“天機不可泄露。”齊一按著染血的黑白太極袍,轉頭望向太歲和單子魏的方位,重瞳中盡是戒備,“上面在看著。”

段修遠沈默了。

齊一沒有發現不對,他的友人一向話不多。他一直提防著天道的動靜,他的重瞳可以直視天地之氣,雖說不能直接看到天道,卻可以借此推算出天道的位置。只要防備好了,天道就難以對他出手。

算盡一切的齊一萬萬沒想到,對他出手的竟不是天道。

“呃啊……!”

一陣尖銳的疼痛自左眼傳來,齊一捂著血湧如注、缺少填充物的左眼眶,不可置信地瞪著段修遠。白衣劍修低頭注視掌心中帶血的眼珠子,雙圓的瞳孔昭示著它異於常人之處——他曾經也擁有過同樣特殊的一雙眼睛。

“……他很好看,對罷?”

段修遠的聲音聽起來似是一如既往的清冷,然而距離最近的齊一卻聽出焚燒一切的瘋狂。

“可我看不到。”

看到段修遠眉心幾近滲血的紅痕,齊一掙紮地大叫,試圖喚回友人的神智“段兄,別被心魔魘住!快運行清心……不——!!!”

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慘叫後,段修遠捧著兩顆鮮血淋漓的重瞳起身。單子魏聽到太歲倒吸一口氣,聲音都哆嗦了,“我的媽……”

齊一和太歲之間的紅線啪的一下斷了,橘發青年話都來不及說一句就消失在原地,只剩下單子魏獨自面對由他們制造的慘劇。

單子魏看到段修遠面向他的方向,全身汗毛都立起了

設定八十九天道不仁(二十三)

空氣像是吸了血的海綿一般腥稠沈重。除了手心的眼珠子,段修遠看起來再正常不過,依舊是面容冷俊白衣如雪,謫仙似的不染一絲纖塵。

越正常,越可怕。

單子魏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他正用“段修遠不可知我”來安慰瘋狂跳動的心臟,就聽到段修遠對他說話。

——沒錯,段修遠此時,正在對·他·說·話。

“我知道……你想他死。”段修遠垂眼盯著腳邊蔓延的血跡,這全部源自他曾經的友人。“他死了。”

短短兩句話,像是小孩幫忙做事後向家長邀功,又似用一個禮物哄著鬧別扭的情人回心轉意。冷汗從單子魏額角流下,他之前料想心魔玉會很可怕,卻沒想到心魔玉會如此可怕——這根本是變了一個人,比心靈崩壞還要可怖!心靈崩壞純粹是發瘋,此時的段修遠也在發瘋,卻是看似理智、實則乖戾地發瘋——正常的段修遠根本不會如此理所當然、如此殘忍地殺害齊一!

“你滿意麽?”段修遠一手按著自己仿佛要滲血的眉心,幽深的目光穿過指間的陰影直直籠罩單子魏所在的區域,“我知道……我正瘋魔。

“我知道……你給我種了心魔。”

段修遠的話語如一道霹靂兇狠地在單子魏耳邊炸開化神期竟然能察覺到這種地步!段修遠居然發現他動了手腳?段修遠居然發現他動手腳而不躲開?!

“只要是你所賦,我甘之如飴。”

白衣劍修披瀝赤忱。他的聲音越來越低,如一只困獸越來越壓抑的低吼。

“所以——別丟下我。”

聽到對方至誠的心意,單子魏說不觸動是假的。段修遠的敏銳遠遠超出了單子魏的意料,連他的態度轉變都發現了。即使知道他的惡意,那人依舊是虔誠地請求和好。

然而,天道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齊一死的時候,太歲的紅線斷了,橘發青年並沒有跟著一同殉命,而是直接消失——以那家夥的運氣來說,他只可能是通關了。

仙俠棋盤的通關方式已經毋庸置疑通關設定出來後,玩家必須在修真者飛升之前害死他們。

因此單子魏還能說什麽,他難道告訴段修遠他要通關所以請乖乖受死嗎?

在單子魏的沈寂中,段修遠的眉頭皺得越來深,眉心的紅痕幾乎像是裂開了。一抹淡紅色的影子從中掠出,它如一層血霧將段修遠籠罩,似乎想滲進段修遠體內,卻不得其入。

——那是“心魔”?

單子魏腦中剛閃過這個念頭,就見紅影左右環顧似地晃了晃,突然拋下段修遠向他撲來。單子魏身體一沈,頓時感覺像穿上了一套厚重的紅袍。

“誑語。”

單子魏震悚地想要捂住自己的嘴巴,如之前的元嬰成為他的載體一樣,“被穿上”的心魔呈現成他的“身體”。與元嬰不同的是,心魔顯然很有自己的想法,它並不安分做一個載體,而是借著單子魏的身體形態,對段修遠道“你明明大怒。”

段修遠立即就盯住了心魔形化的單子魏,他像是被勾引般不能自已地向單子魏走了一步,然後被“單子魏”的話語森森砍斷腳步。

“你慍齊一獨享我的信息。”

“你憤失去天眼。”

“你恚我疏遠你。”

“你忿我為齊一對你出手。”

段修遠的臉色越來越白,仿佛一顆心被當眾挖出,缺口流盡了鮮血。單子魏拼命想要住嘴,卻阻止不了越來越過分的話語從口中傾瀉而出——這和元嬰那回不同,與其說他穿上了心魔這個身體,不如說是心魔套上了他的皮。

“你根本不甘心,嗔得想破壞一切。”

“先是齊一——然後是我。”

“單子魏”的聲音忽的變輕了,似囈語般染上了蠱惑的味道。

“你想摧毀我。”

“你想撕裂我。”

單子魏強烈體會到心魔的踴躍,它在激怒段修遠——那人越犯嗔心,它越壯大。他感覺自己的嘴角被心魔拉扯起,對段修遠劃出一個似挑釁更似引誘的笑容。

“做得到……就來罷。”

“如果你不摧毀我的眼,從今以後,我看盡天下人,也不會再看你一眼;如果你不撕裂我的腿,從今以後,我走遍天涯海角,也不會再走近你一步。單子魏終於見識到令修真者談之色變的心魔的威力了,從他的角度來看,心魔說的話顛三倒四,毫無邏輯,但似乎非常精準地戳中了段修遠的痛處。

“咕噗——”透明的液體夾帶著血絲從段修遠過緊的拳頭中滿溢而出,恰似他高漲至將要失控的情緒。那人的臉白到極致,神情卻詭異地冷卻下來。

“你所言極是。”

白衣劍修大步流星走到“單子魏”面前,他似難以抑制、又似放棄抵抗地閉了閉眼,其聲如嘆如訴。

“不瘋魔,不成活……”

他冷冷地傾訴自身的瘋狂,那輕描淡寫的語氣更似一個旁觀者在轉述他的飛蛾撲火。

“你令我入魔。”

段修遠伸出右手,將他的心魔他的道,統統扣入懷中。

心魔終於如願以償。它在段修遠抱住“單子魏”的那一刻就化為紅影纏過去,留下單子魏內心一片瘋狂的咆哮臥槽啊!心魔就是個搞事情的混蛋!!他大爺的撩完就跑!!!

單子魏汗流浹背地瞥著段修遠的指尖抵著他的眼角,好像下一秒就會將他的眼睛挖出來。

“等等,不要——”

“我不傷你。”段修遠看似很講道理,其實完全沒有道理可言了,“你看天下人,我便殺盡天下人。”

單子魏呼吸一窒,簡直要被這冰冷的瘋狂溺斃了。面前的段修遠像是披著一層血衣,猩紅的心魔如影隨形地覆在他身上,它化絲化霧,一點點滲進劍修的身體,使之走火入魔。

單子魏突然意識到不對作為載體的心魔早就分離了,他現在就是天道的不可知狀態,按理說化神期的段修遠雖然可以感應到他的言語,卻應該看不到、也碰不到他。

這一醒悟,單子魏漸漸察覺更加了不得的事實。段修遠不知何時介入到他這一界,相較金丹期的淺嘗而止和困難,化神期的段修遠滲透得更加深入和輕易,仿佛本身開始被這一界接納。

之前單子魏還在心中調侃小夥伴會打破次元壁,現下看來很快要成為他唯恐避之不及的事實。

在那淡薄得仿佛一捅就破的界限中,段修遠的指尖在單子魏眼睛周圍遊移著,那動作與其是要做什麽,不如說是在辨認著什麽——那人確實看不到他,但這觸感……!

似隔離非隔離,似觸及非觸及,段修遠摸著他,像是摸著鏡花水月的虛幻。

——他為什麽會知道段修遠的感覺,因為他的手共享著段修遠的觸感!

連續的高能讓單子魏神經衰弱,他的雙手明明垂在身邊一動不動,神經卻傳達給他一股不屬於他的觸感——與他眼皮上的觸感完全對應,好像此時摸他眼睛的不是段修遠,而是他自己。

單子魏的眼睛受驚地顫動著,他的睫毛扇過段修遠的指尖,自己的手指卻傳來被一絲被風拂過的癢意。這種感覺真的很詭異,連花癡病都啞了,仿佛他被分成兩半,一半是他本身,另一半在段修遠那里——

突然間,單子魏什麽都懂了。

——人可修道,奪天地之造化為己用——

從250掉到125的清清楚楚地展示,他的一半“生命”確實在段修遠那里。

因此段修遠被這一界漸漸接納,因此他共享著段修遠的感覺。

其實從元嬰期起,他就該意識到這一點,那時候他就有了幽明是他的一部分的共感。每當段修遠握住幽明劍時,總讓他感覺自己的手被握住。現下段修遠已經化神,這種共感自然傳承到段修遠本身,其中雙手的共感最為鮮明——段修遠的手碰到什麽,他就能感覺到什麽。

單子魏剛剛起就感覺左手心黏糊糊的,原以為是汗,現在一想從頭麻到腳。

——那是齊一的重瞳。

破碎的眼球攏在手心中,眼房水濕噠噠地從指縫流出,晶狀體和玻璃體如糜爛的果肉混雜一起,形成讓單子魏終生難忘的譎詭體驗。更可怕的是,單子魏共感段修遠漸漸舉起了左手,將那些東西湊到唇邊——他竟是要吃了那雙眼。

茹毛飲血,吞食靈體,這是徹底墮入魔道的先兆。

強烈的反差讓單子魏有些喘不過氣,共感中仿佛是他正捧著齊一的眼睛喂向段修遠,“親手”玷污了那不食人間煙火、謫仙一般的人。

——不瘋魔不成活——

段修遠淡淡的控訴充斥在單子魏腦中,彌漫出一片苦楚。那人連控訴都控訴得如此心甘情願、殘酷而溫情

你令我入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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