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定一百零七︰深夜報社（六）

不加好友， 就抱你。

在單子魏長達兩百年的遊戲生涯中， 他第一次知道，原來加好友是如此逼良為娼的一件事。

白發青年直勾勾盯著黑發青年塞到他面前的玩具盒， 頗有種死不瞑目的架勢。他現在深刻覺得牌銘玩家的認定標準為“是否有毒”，無論“世界”host還是“死神”三千殺， 甚至逗逼的“命運之輪”太歲， 全部都是“走自己的路， 讓g扇子無路可走”的魔鬼調調。

被單子魏注視得久了，小電腦似乎有些害羞，迷你顯示器上浮現了[_]符號。

……你的主人倒是學學你的羞恥心啊！

單子魏悲憤交加地瞪向host， 他很想大吼一聲“有種你就抱啊”，想了想慘烈的結局後發現自個兒沒種了，只能喪權辱國地拿出了自己的玩具盒。

host仿佛看穿了白發青年心底的認可， 嘴角挑起一絲讓人移不開眼的弧度。事實上單子魏自己也知道， 比起全然陌生的三千殺， 他對host的接受度要高得多，他甚至已經習慣了——習慣見到host，習慣被host打擊， 習慣被host所救， 習慣與host一同遊戲。

小蓋亞將面具扒在臉上， 被單子魏捧到小電腦前。小電腦開心地用鼠標勾了勾銀發玩偶的長袖子，顯示器上快樂地打出幾排字︰

[g扇子

成為

host

好友]

小蓋亞， 小電腦， 兩者同框的畫面讓單子魏有一瞬間的恍惚， 仿佛在他眼前的不再是兩個小巧可愛的玩具盒，而是那位統籌整個“角色扮演”的人造神祗——銀發黑袍的完美少年總是坐在一台老舊的顯示器上，屏幕裡文字棋布，猶如神諭。

正當單子魏感慨自家玩具盒難得一次正常交友時，就看見小蓋亞舉起雙手，用那種維修老電器常用的拍打法大力啪了啪小電腦。小電腦頓時被拍懵了，顯示器產生了一列列的豎線閃屏，以至於字符出現了一瞬間的錯位。

[ 扇子

成為

ghost

好友]

小電腦嗡的一下關閉了故障的顯示器，單子魏在全黑的屏幕上看到了神色怪異的自己，好像半截木頭，愣愣地戳在那兒。

“怎麼了？”他聽到host沉聲問道。

“突然發現，”他聽到自己說話，聲音和神情一樣怪異，“我們名字中的英文正好可以組成——”

他頓了頓，語氣輕得仿佛怕驚擾到一隻憩息的蝴蝶︰“ghost。”

那個單詞一出口，便如一隻鉤子勾住毛衣的線，將要扯出一團麻亂的記憶。單子魏閉了閉眼，輕微的眩暈後，他才發現自己是笑著的，就像是一個緬懷過去歲月的糟老頭，無關回憶酸甜苦辣，只要一想起就忍不住露出懷念的微笑。

“我以前的遊戲名就叫ghost。”

host凝視單子魏，他的眼楮在注視人的時候顯得很深邃，仿佛埋葬了整個黑夜，“為什麼不用了。”

很尋常的一句追問，卻不知為何讓單子魏下意識地挪開視線，“就……換了個新環境，想重新開始，所以起了個新名字。”

——因為要重新開始，所以拋下過往。

host不說話了，無形的沉默宛若實質，將黑發青年壓抑成死寂的影子。

“……另外，”單子魏突然悄聲道︰“會叫我那個名字的人，都已經不在了。”

“ghost。”

單子魏心臟一瞬間緊縮得甚至有些疼痛，他猛地看向host。黑發青年一絲不苟地念著那個名字，明明只是正常發音的一個單詞，卻由於誦念者的認真和專注，烘托出了一種凜然的莊重感，仿佛是在最神聖的儀式上進行的宣讀。

“ghost。”

單子魏的耳朵熱起來，他也沒料到自己會把心底的那絲惘然說出來，而且聽起來會很委屈很失落嗎？以至於host都來安慰他了。

“謝、謝。”單子魏手足無措地叫停︰“你不用特意——”

“ghost。”host打斷了單子魏，他的語氣也很輕，卻像是蝴蝶輕輕扇起翅膀，吹出愈演愈烈的颶風。“我喜歡這個名字。”

單子魏抓了抓發燙的耳朵，不吭聲了。

小電腦終於重啟完畢，恢復正常的顯示器冒出可憐兮兮的[_]符號，它對面的銀發玩偶卻笑得很開心，與其說是惡作劇成功的笑容，不如說是一隻巨龍終於奪回了心愛寶物的所有權。

兩人分別收起了自己的玩具盒，經過這一遭，單子魏過熱的情緒終於降下來，他突然發現host的威脅性一點兒都沒降低——本輪棋盤正是主打玩家互殺的對抗模式，救了人後再捅一刀，這位大佬又不是沒做過。

單子魏瞅了一眼設定欄，三無律已經結束了，有了設定的他有了底氣，他謹慎地詢問host︰“你是什麼食材？”

host看向單子魏的目光像是在看送上門的獵物，他毫不客氣地伸手一攬，按著單子魏腦袋扣在懷中。

——臥槽居然真的翻臉動手了！

某只花癡病剛要爆，就聽到host挨著他的耳朵低語︰“聞到了？”

……敢情你是要通過味道表明身份！

單子魏本想吶喊一聲“你直接說就可以了！”，轉念一想明白了對方的用心良苦——隻憑嘴上說會存在撒謊的可能，不如讓他親自用鼻子去確認。

因此單子魏隻得顫抖地卸下抵抗，順著host的力度將腦袋貼到對方肩窩裡，急促而凌亂地嗅了嗅。

事實上，現在食材們身上的味道已經很鮮明了，但單子魏卻一時間聞不出host的味道，越急越聞不出。他連“host是不是使用了掩蓋氣味的佐料”的念頭都冒出來了，但對方顯然不是會做無用功的人。

白發青年呼吸紊亂地盯著黑發青年秀頎的脖頸，有那麼一瞬間，他產生想要舔一口嘗嘗味道的沖動。

——冷靜點，花癡病！

單子魏咬著自己的腮幫子，讓理智掙扎地擺脫欲望。他再次在host肩窩中深吸了一口氣，然而鼻尖始終繚繞著自己香濃的奶味。

……等等，奶味？

單子魏脫口而出︰“你是牛奶啊……”

牛奶香濃的乳香和奶油鮮美的奶味渾然一體，單子魏終於意識到不是host沒有味道，而是他們的味道太像了，以至於他將對方的味道錯認成自己的氣味。

“嗯。”host松了手。即使單子魏離開了host的懷抱，他們身上的味道依舊水乳交融，好似同類的野獸相互蹭著信息素。

單子魏背地裡掐了掐手，將嘗到肉味的花癡病按壓下去。得知host的身份後，單子魏更揪心了，奶油和牛奶的定位太相近了，好幾樣菜式看起來會同時用到他們。

host洞悉了單子魏的顧慮，直接道︰“我們不是敵人。”

單子魏剛想說現在還不明確，就看到黑發青年拿出了一本美食教程。

——沒錯兒，一本。不是一頁，不是一張，而是完整的一本美食教程！

單子魏捧著host遞給他的美食教程陷入沉默，他感覺現有的詞匯量根本支持不了他開口。

這是貨真價實的美食教程，菜譜上的每道菜都有介紹，單子魏之前獲得的兩頁也羅列在其中。也就是說，當其他食材還在為幾張紙鬥得要死要活，host這個魔鬼就已經獲得了整個廚房棋盤的完整攻略。

……請問您是打劫了系統嗎？

單子魏還是沒忍住問出口︰“你是怎麼獲得它的？”

“從廚師身上獲得的。”魔鬼如是說。

聽到這個答案，單子魏更加服氣了，還真是熟悉的host風，這位人形自走攻略仿佛和其他玩家玩的不是同一個遊戲，別人還停留在懟同類的層次上，他已經成功從廚師身上虎口奪食。

有了這本美食教程，哪還用和其他食材勾心鬥角，直接拉起小夥伴找到自己的目標，殺就是了。

單子魏將美食教程從頭到尾翻了一遍，心裡默默羅列出菜譜組合︰天婦羅（蝦 麵粉 雞蛋）、涼拌菜（胡蘿卜 青菜）、炸魚薯條（魚 土豆 麵粉）……一共二十五個食材，組成了三十六道菜，每個食材要對付的目標有多有少，似乎是根據等級來制定的。

單子魏突然發現遊戲系統對他還挺仁慈的，等級只有6的他只需要解決隻果、菌菇、花生這三個目標就可以了，算是對手最少的食材之一。

而對手最多的食材有兩個，一個是牛奶，另一個是麵粉，他們要解決的目標多達七個。牛奶是host，麵粉想來也應該是同級別的牌銘玩家，不出意料的話是“死神”三千殺，那人應該是用了掩蓋氣味的佐料，所以在剛剛的接觸中並沒有聞出他的身份。

一想到三千殺，單子魏就頭皮發麻，尤其聽到host說三千殺沒有死只是被隨機傳送走後。他挺意外host剛剛沒有直接解決掉三千殺，牛奶和麵粉加上雞蛋可是能做成菜譜上的曲奇餅乾。

host談論死神的時候像是在說一個道具︰“他還有用。”

單子魏︰？？？

見黑發青年沒有解釋的意思，單子魏也不再追究，他看到奶油和牛奶互不相乾時徹底松了一口氣。

單子魏將美食教程還給host，語氣輕快地說︰“我們接下來合作？一起去找目標食材——”

“我們不找食材。”host用一種比起巧克力、我更喜歡咖啡的語氣平淡道︰“我們去殺廚師。”

單子魏瞠目結舌，黑發青年從容不迫地與他對視，話語中充滿了強大的自信和相信。

“你和我，足夠了。”

——你很強——

host當初的話回蕩在單子魏腦中，由始至終，他都篤定了他的實力。

明明挑戰廚師非常危險，明明有更安全的路線，單子魏卻感到一股久違的熱血和興奮，他果斷答應了host的提議︰“好。”

——我們去殺廚師，因為我們能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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