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睿身影一僵。

他下意識地錯開視線，看向謝黎身後站著的郁梨。小姑娘完全不知道自己哥哥現在正身陷某只病人的“淫威”陰影籠罩下，站在原地笑得燦爛極了。

謝黎作勢將手里拿著的炸串往自己的方向收回，“班長能堅持不嘗等我喂，我太高興了，那——”

郁睿一把攥住謝黎的手腕，捏得狠狠的，指腹都泛白。

謝黎一頓，懶散的情緒從臉上褪去。看著面前低垂下冷淡眉眼的少年，他慢慢露出個壓不住興味的變態笑。

郁睿不抬頭都能猜得到謝黎此時的表情，索性不去看。

他把謝黎的手拉過來，“忍辱負重”地湊過去，皺著眉就著那人舉著炸串的手，咬下一顆炸成金黃色的球。

耽擱這麼久，炸串已經有點涼了，咬在嘴巴里只嘗得出一點糯米香的味道和口感。

郁睿皺著眉，忍受著這不太習慣的口味，慢吞吞地把自己咬進嘴巴里的那顆炸串球吃完。

等到咽下最後一口，郁睿微抬眼，眼底冷淡的情緒有一秒的僵滯。

“……你看什麼？”

“我看什麼了。”

“你現在不是在盯著我？”

“啊。”

謝黎的視線終于慢慢上移，落到郁睿的眼楮里，把那層　黑冷淡的平靜外表剝開了，里面一點隱秘的情緒波動都讓他興奮不已。

盯了兩秒，謝黎驀地低下頭，啞然失笑，“沒什麼。只是覺得……一定很好吃。”

“……”

這個話題越是深究越是讓郁睿莫名有一種被侵犯的錯覺。他皺了皺眉，最後還是沒說什麼，側身想從謝黎身旁走過去。

只是在擦肩而過的那一秒，他听見謝黎慢慢舒出一聲喟嘆似的嘆息，“……我後悔了。”

“？”

郁睿停住，側眸看向謝黎。

謝黎卻已經把手里的炸串一折，隔空扔進不遠處的垃圾桶里。

謝黎陰沉著漆黑的眼，轉身。

寬松的上衣口袋里的網球被他最大力道捏得變形。

——他確實後悔了。

今天晚上在郁睿家樓下那個昏暗的無人的樓道里，他就該壓著那瘦弱的肩頸把人抵在牆前，然後不管不顧地把他最渴望的那個呼吸和吞咽全都“吃”下去……

也好省了此刻煎熬。

“……”

郁睿站在原地，有些不解地看著謝黎的背影。他隱約覺著謝黎似乎生了氣，卻不知道緣由落在什麼地方。

想了幾秒沒想通，郁睿也不再糾結，他走過去牽住站在原地東張西望的郁梨的手，“走吧？”

“嗯！哥哥，那個炸球好吃嗎？”

郁睿下意識地去回憶。

第一秒劃過腦海的畫面卻是某人黑漆漆地盯著他的眼，貪饜渴求的情緒在里面翻攪成災。

郁睿神思一晃，有些不自在地挪開視線。

“嗯……好吃。”

——

美食節上逛過一圈，郁梨撐得小肚子都快鼓起來了，終于在謝黎又一次指向新的攤鋪前舉起雙手告饒︰“謝黎哥哥，我今晚已經吃太多小吃了，實在吃不下了。”

郁睿也開口︰“別誘惑她了，免得再積食。”

謝黎點頭，“旁邊公園還在開放時間，去走一走？”

郁睿還未作聲，郁梨飛快地點頭，“好呀好呀。”

郁睿無奈垂眼，語氣壓低︰“小丫頭，你今天是不是有點玩野了？今天的作業完成了嗎？”

“……”

郁梨一縮脖子，躲到謝黎身後貓著身看郁睿。

郁睿被她這反應一噎。

謝黎低頭，摸了摸自己身後冒出來小腦袋，“我們小梨肯定很聰明，就算落下一點也能補上的。”

郁梨立刻點頭。

郁睿皺眉，抬眼看他，“你別給她教那些壞習慣——你以為人人都能跟你一樣，上課睡覺作業不寫還能拿年級第一麼？”

謝黎回過頭，笑了，“班長，我怎麼听著你這話里怨念這麼重？”

“……”郁睿沒理他，俯身到郁梨面前，“不要听謝黎的，他就是哄你玩的。”

“班長，我只是實話實說，什麼時候哄小梨了？”

郁睿側著身瞥他，“你看過小梨成績嗎，你就知道她很聰明了？”

“沒看過也知道。”

郁睿嘲弄地一勾嘴角，“掐指算出來的？”

“嘖。”

謝黎啞聲一笑。他伸手拍了拍郁睿的肩，然後突然一握郁睿肩頭，把俯著身的少年拉起來側撞進懷里。

郁睿身形一晃，還沒回神就見謝黎低眼望著他笑。

“班長你那麼聰明，小梨肯定像你啊。”

說完，謝黎自覺松手，退了兩步。

郁睿︰“……”

雖然是被夸了，但從來沒有被夸得這麼不爽過。

偏偏罪魁禍首轉頭就朝郁梨招招手，“小梨，走，謝黎哥哥陪你去公園散步。”

“好，”郁梨伸手拉住郁睿，“哥哥，我回去一定會補完作業的，我們快走吧！”

“……”

郁睿只能認命地被拖出去。

公園里的人要比美食節上的人少很多，小路兩邊零星的燈光是螢火似的，路過的行人幾乎看不清面容。倒是很適合散步。

郁睿牽著郁梨的手走在前面，身後始終跟著個懶散的腳步聲。被他們的身影甩在後面的路燈偶爾會把那人的身影投到腳邊。

長長的，和它的主人一樣懶洋洋的，看得郁睿有時候都想上去踩兩下。

不過有郁梨在，郁睿到底還是沒做出這麼幼稚的舉動來。

他們走過半個公園都安安靜靜，直到從越過公園的一段公路橋下走過時，郁梨被路燈的陰影角落里坐著的人影吸引過去。

“哥哥，那里坐著個老爺爺哎，他在那里做什麼？”郁梨小聲地對郁睿說。

晚上這邊原本就安靜，郁梨的聲音壓得再低，在這個還自帶回音的橋下也是很明顯的。

郁梨自己顯然也听到了，小臉一紅，不等郁睿說什麼就自己跑過去，“對不起爺爺，我不是故意說你的。”

郁睿也無奈地走過去。

離得近了，借著旁邊路燈落在腳邊的光，能隱約看清是個蓄著白花花胡子的老人，穿著身極少見的道士服。

郁睿心里一動，低頭往他腳邊看，果然就見了一張畫著周易八卦圖的麻布。

此間，老人正睜開眼，打量著面前的小姑娘，然後笑笑。

“沒事，沒事。”

“爺爺，這個是什麼呀？”郁梨好奇地指著周易八卦圖問。

“小梨。”郁睿不贊同地喊她。

老道士倒沒跟郁梨計較，還耐心捋了把胡子，笑，“這是八卦圖。你不是問我在這兒做什麼嗎？我是在這兒擺攤算命的。”

“算命？”郁梨茫然地抬頭，“就是電視里那些很厲害的可以預測未來的神仙做的事嗎？”

“咳……”

老道士听見“神仙”這倆字也不自覺心虛地咳了聲，含含糊糊地應下來。

郁梨听了連忙伸手拽郁睿袖子，“哥哥，我也想算命。”

郁睿哭笑不得，“你少想點吧。”

謝黎原本停在一旁懶洋洋地看著兄妹倆對話，此時也開了口，“她既然喜歡，讓她算就是了。”

“哎，那不行那不行。”開口拒絕的卻是老道士，他抬起手來擺了擺，“我這兒不算小孩子，我這個攤子只算姻緣的。”

郁梨更好奇了，“姻緣是什麼？”

老人一噎，“就是，就是一種很親密的關系……算兩個人之後有沒有緣分一起走下去。”

郁梨听完琢磨幾秒，眼楮都亮了，只見她快步跑向不遠處的謝黎，叫著“謝黎哥哥”把懶洋洋的某人拉到橋下郁睿的身旁。

然後郁梨伸手一指兩人。

“爺爺，那你給我哥哥和謝黎哥哥算算姻緣吧！”

謝黎愣了下，嘴角一彎，慢慢露出個滿是興味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