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桐驚喜地問︰“可以嗎？”

凱撒意味不明地瞥他一眼， 可以到了嘴邊，他的眉梢忽而一抬，姿態倨傲不已， “這要詢問它的意見。”

話音落下，凱撒好整以暇地望向沈桐。

——說幾句軟話， 也許他就答應了。

但沈桐想了想， 覺得他說得有道理，見不見大貓， 應該詢問它的意見的，他可以下回進入精神世界了再問，反正也不是很急。沈桐便點點頭，“好，我知道了。”

凱撒︰“？”

沈桐︰“下回再見到它的時候， 我會問一問它的。”

隨之這位向來都是運籌帷幄的君主，神色之中， 極為罕見的出現了幾分懊惱。

他輕嘖一聲。

“祝你好運。”

沒過多久， 凱撒再次若無其事地開了腔，“走了。”

他不再停留，抬腳就走。

黑色的軍裝外套在沈桐那裡，此刻凱撒身上只有一件白襯衫，下擺掖入了筆挺的軍褲內。他邁出一步， 軍靴不輕不重地踩在地上， 沈桐望過去， 男人身姿挺拔， 又充滿力度感，而他那一身迫人的氣勢，凌厲至極。

凱撒推開門。

沒想到外面圍了不少人。

“化形了嗎化形了嗎化形了嗎！？”

“男孩子還是女孩子！？”

“小薄荷這麼可愛肯定是男孩子啊！”

凱撒︰“……”

沈桐︰“……？”

怎麼像是在守產房？

外邊立即吵嚷起來。為了可以在第一時間得知貓薄荷化形，薔薇軍團內部那些等級比較高的軍官們特意把自己的巡視區域安排在這附近，只不過等待化形的時間實在有點長，以至於門一開，沒幾個人留意到他們陛下，遑論注意到他們陛下這不太好看的臉色，所有人的關注點都在裡面的貓薄荷身上。

甚至還有人探頭探腦地往裡張望。

凱撒不悅到渾身的冷氣直往外冒，周身氣壓也很低。

“很好看？”

他嗓音很低沉，也很危險。

只可惜對方毫無危機感，“肯定好看啊，這可是——”

同伴率先回過神，本來是狐疑地望了一眼，看清楚是凱撒以後，當即倒吸一口冷氣，迅速地戳了他幾下，小聲地提醒道︰“陛下。”

這兩個字好像是什麼開關，探頭張望的軍官動作一僵，緩緩地、緩緩地扭過頭。

貓薄荷沒看見，倒看見了活閻王。

而且這位活閻王渾身都寫滿了“你死定了”四個字。

軍官咽下一口口水，“陛、陛下。”

凱撒對沈桐，倒是始終收斂著自己的脾氣，但對著這些窺視沈桐的人，就沒那麼客氣了。他面無表情地說︰“無事可做？”

軍官們瘋狂搖頭。

凱撒的語氣沒什麼起伏，“最好不是。否則我不介意給你們下達幾項任務——滾出去清理宇宙垃圾，或者成為宇宙垃圾。”

警告的意味很明顯。

軍官們立刻作鳥獸散，各回其位。

恐嚇效果顯著，凱撒淡淡收回目光，繼而望向留下來的那兩名軍官，向他們交待道︰“沒有我的吩咐，不準放人進來。”

“任何人。”

“是。”

凱撒這才離開。

他來到辦公處，諾曼已經在此等候很久了。

“陛下。”

凱撒頷首，“嗯。”

諾曼先前並不知道貓薄荷的生長期並非正常進入，在審訊過拍賣所的人以後，才得知實情，當即後怕不已，他詢問道︰“貓薄荷成功化形了嗎？”

凱撒覷他一眼，顯然懶得回答這個問題。

諾曼也意識到自己問的是廢話。

貓薄荷真要是出了什麼事，這位陛下這會兒應該已經下達了炸毀尤拉星的指令。

他訕笑幾下，恭敬地匯報情況︰“陛下，拍賣所的人全部帶回來了，還有那三個星盜，也捉回來了，聽候您的發落。”

凱撒垂下眼簾思索幾秒，“帶頭的，還有那三個星盜，扔進礦星，其余人驅逐出境。”

諾曼︰“礦星？”

凱撒居高臨下地望他，“嫌重？”

諾曼連忙說︰“不不不。”

實際上，查明那位老板的動機是為了拍賣貓薄荷換取星幣以後，諾曼隻覺得她死不足惜。何況貓薄荷之所以進入生長期，也有她的手筆，諾曼以為就憑他們陛下的作風，該是直截了當地處決這些人，一個也不留，而不是留了她們一命。

不過嘛，在礦星上服役，也許還不如死了痛快點。

畢竟那裡的環境出了名的惡劣，礦塵遮天蔽日，沒有日夜之分，整日都得辛勤勞作。

怎麼就有人敢把主意打到貓薄荷身上？

真是活該。

諾曼在心裡慨嘆。

處置完這些人，凱撒又不鹹不淡地說︰“再過幾天，薔薇軍團會得到一筆軍費。”

凱撒在星際間的名聲不算好，因為他喜怒無常，行事也好似無跡可尋，全憑心情而定，唯有效忠他的人清楚，這位陛下其實只是賞罰分明。諾曼一聽就明白過來了，這筆軍費，其實是凱撒對薔薇軍團前來營救貓薄荷的獎賞。

擱在往日，平白得了筆軍費，諾曼這個軍團長肯定得樂瘋了，但眼下諾曼卻有了別的想法。

他覺得有樣東西，比起軍費，更能鼓舞他的軍人。

“陛下，要不然別撥軍費了？”諾曼試探著說，“換成別的吧？”

凱撒一撩眼皮，示意他說下去。

諾曼便真的說了，“陛下，我們這次出動，是為了貓薄荷。要不然這樣吧，把軍費換成貓薄荷的玩偶，人手一個，既可以做個紀念，夜裡睡覺還能抱著。您看怎麼樣？”

凱撒︰“？”

他面無表情地盯住諾曼。

可惜諾曼還沉浸在擁有貓薄荷玩偶的幻想裡，沒有察覺。

他想得挺美，貓薄荷可愛，貓薄荷的玩偶的肯定也可愛，他們薔薇軍團也許會成為全宇宙第一批獲得貓薄荷玩偶的人員，這份殊榮足以讓他挨個向人炫耀一遍，而且還能再度給他的同僚，那十一位軍團長一記暴擊。

光是想一想，諾曼就差點笑出聲。

美得直冒泡。

壓根兒沒留意到凱撒逐漸危險的眼神。

貓薄荷玩偶？

人手一個？抱著睡覺？

不可能。

休想。

凱撒毫不猶豫地釋放出了自己的精神力。

幾秒後，一股無形的力量出現，諾曼被狠狠地甩了出去，隨之而來的還有一道極其冷漠的聲音，語氣裡的不悅幾乎要溢出來，“想都別想。”

得益於軍人強健的體魄，諾曼只是頭有點昏。

不，心也有點痛。

——陛下沒答應他的請求。

他要的只是貓薄荷玩偶，又不是真的貓薄荷。

陛下怎麼火大到一副老婆要被搶了的樣子！？

諾曼百思不得其解。

他心不在焉地往前走，再一抬頭，發現自己來到了凱撒的休息室。

也就是貓薄荷待著的地方。

而本該守在門口的兩位軍官，紛紛撅著屁股扒在門上，鬼鬼祟祟地往裡張望。

諾曼也好奇地湊過去。

那是個青年。

身上穿著明顯不屬於他，也不太合身的軍裝，坐在床上，他懷裡抱著一隻黑白色的小滾滾，低下頭，一下一下地給熊貓撓著下巴。

青年的發色與眸色烏黑，這是星際間極為罕見的顏色，皮膚又很白，跟瓷做得似的，他的臉很漂亮，卻又不具備任何侵略性，既溫和，又令人感到舒適。

一定得形容的話，大概是潤物細無聲吧。

空氣中有股味道，很淡很淡，像是水兌開了的香甜。

作為貓薄荷的鐵粉，反反復復把直播看過許多遍的諾曼來說，他很熟悉這個味道。

是貓薄荷！

青年就是貓薄荷！

就這樣，不知不覺間，扒在門口往裡看的人又加了個諾曼。

圓圓是在凱撒走後不久被人送過來的。

沈桐開始還有點擔心它會不認識自己，結果沒想到這隻滾滾幼崽一見到它，就宛如瞄準了目標的發射器，搖搖晃晃地朝他沖過來。

由於模樣過於可愛，一度讓沈桐想起上輩子自己看過的滾滾直播，他便很自然地伸出手，完成了上輩子的遺憾——

他抱住了這隻熊貓幼崽。

還順便吸了幾口。

圓圓很配合地任他揉圓搓扁。

完全就是隻躺平會化開的小萌物，毫無食鐵獸的尊嚴。

圓圓渾身軟綿綿，要不是沈桐知道它是隻機械寵物，根本就想不到這竟然不是隻真熊貓，他怎麼看怎麼覺得可愛，彎了彎眼楮，“圓圓，在我生活的地方，你這樣的熊貓是國寶。”

國寶這個詞，屬於古地球詞匯，不在圓圓的詞匯庫內，它疑惑地問︰“國寶是什麼？”

沈桐想了想，“國寶就是……珍貴，可愛，沒有人不喜歡。”

圓圓恍然大悟︰“原來是崽崽的意思。”

它立刻把這個詞匯收錄進了自己的詞匯庫內，並做出了一個簡單的注解︰

國寶（崽崽）

沈桐以為它沒理解，“國寶不是這個意思，它是形容……”

沈桐還在思索該怎麼讓圓圓理解，圓圓卻說︰“崽崽很珍貴，也很可愛，沒有人不喜歡，國寶也珍貴，可愛，沒有人不喜歡，所以崽崽就是國寶，國寶就是崽崽。”

它說︰“圓圓被誇是崽崽了！”

沈桐是圓圓的核心，它不理解國寶這個詞的具體含義，但它明白自己有多喜歡沈桐，也明白沈桐有多珍貴，簡單粗暴地把“國寶”與“崽崽”對等，圓圓就明白沈桐是在誇獎它了，而在它眼裡，再也沒有什麼誇獎，能比這個更令它滿意。

因為崽崽是最好的！

它是崽崽！

那就是說它也很好！

圓圓的眼神亮晶晶的。

沈桐怔了怔。

他好半天才又彎起眼楮，無聲地笑了一下，“是，圓圓被誇啦。”

門外的軍官見狀小聲說︰“貓薄荷好像很喜歡毛茸茸的小動物。”

另一人附和︰“對，而且他給這隻機械寵物撓下巴，好像很舒服的樣子。”

他們兩人對視一眼，看見了彼此眼中的渴望。

——想吸貓薄荷，也想被貓薄荷撓下巴。

同樣這麼想的諾曼心思一動

他清了清嗓子，“我可以進去嗎？”

“軍團長？”兩人嚇了一跳，立刻站直身體，盡管這是他們的直系長官，但還是一板一眼地說︰“不、不可以。陛下吩咐過，沒有他的命令，不許任何人入內。”

“這樣啊。”

諾曼賊心不死，他朝向裡面的青年抬了抬下巴，深諳對付貓科動物之道，立刻把貓薄荷玩偶搬了出來，“我有很重要的事情來問貓薄荷。我想知道我們能不能以他的形象為模板，做一些玩偶出來，之後再獎勵給你們。”

貓薄荷玩偶？

以貓薄荷的形象為模板，做出來的玩偶？

一、一定很可愛！

兩名軍官心動了。

諾曼又添一把火︰“只是幾句話的功夫，不會太久，而且陛下現在正在處理公務，你不說、我不說，他不就不知道了嗎？”

“可、可……”

兩位軍官的心理防線就快要被突破了，但是僅剩的理智告訴他們，他們是無法承受那位陛下的怒火的。

諾曼︰“你們不想要貓薄荷玩偶嗎？”

這可真是個送命題。

想！

怎麼不想！

兩人對視一眼，電光火石間，達成了共識，“軍團長，您進去吧！”

不就是陛下的怒火嗎！？

為了貓薄荷玩偶，他們可以承受！

為了大家可以擁有貓薄荷玩偶的快樂，他們願意犧牲自我！

諾曼矜持地點點頭，隨後滋溜一下沖了進去。

還是以本體的形態。

兩人︰“？”

感覺哪裡不對？

但已經遲了。

沈桐對圓圓百捏不厭，他才又捏了下圓圓的耳朵，余光似乎瞟見什麼，側頭一望，竟在床下看見了一隻暹羅貓，還是隻臉糊了的小暹羅。

暹羅貓是種會變色的品種。天一冷，它的就臉就會越來越黑，沈桐待了這麼久，也知道星際間已經實現了人工操控天氣，按理說不會再有臉糊了的暹羅貓，但他沒多想，出於對毛茸茸的喜愛，沈桐把這隻眼巴巴地望著他的暹羅抱了起來，輕聲問︰“小暹羅，你很冷嗎？”

諾曼沖他喵喵叫。

聲音很嗲。

嗲得門外兩人虎軀一震。

這還是他們軍團長嗎！？

要不要臉了還？

他們暗中唾罵不已，沈桐卻很吃這一套。

他把手向小暹羅伸過來，試探地輕撫幾下它的腦袋，結果這隻暹羅壓根兒就不認生，非但沒有任何警惕與戒備，反而立即抱住了沈桐的手腕。

沈桐抬手晃了幾下。

暹羅緊緊抱住，也跟著晃了晃，就是不松開。

沈桐有點疑惑，但隨即便釋然了。

畢竟上輩子，他也很討貓的喜歡的。

沈桐並不知道，盡管他目前是人形狀態，但是身上還留存有一些貓薄荷的氣息。

很淡，是水兌開了的味道，清甜。

不會跟之前一樣讓貓變傻，但是足以讓貓聞了走不動路。

諾曼就是這麼個狀態。

它開心得四腳朝天，沖著沈桐露出了肚皮。

這是貓咪表達信任的方式。

傻乎乎的，但是可愛。

沈桐被逗笑了。

白皙的手指一下一下揉捏著它的耳朵，他發現這隻小暹羅很喜歡被揉耳朵。

諾曼舒服得忍不住蹬了蹬腿，又嗲嗲地叫了幾聲。

快活似神仙。

至於貓薄荷玩偶是什麼？

誰知道呢。

反正諾曼是來吸貓薄荷的！

而兩位軍官在此刻也終於確定，他們被騙了。

什麼貓薄荷玩偶，什麼詢問貓薄荷的意見，都是假的。

他們的軍團長，就是利用了他們對貓薄荷玩偶的渴望，騙他們把他放進去！

為了貓薄荷！

為了偷吸貓薄荷！

這個狗東西！

兩位軍官很生氣，也很嫉妒，他們也想被貓薄荷抱起來，也想被他揉耳朵，更想近距離聞一聞他的氣味。

他們用眼神交換了一下彼此的意見，然後再次達成一致。

——他們也要吸！！！

做下這個決定後不久，沈桐便又發現了兩隻落單的小貓咪。

它們仰起頭，一隻叫得比一隻嗲。

沈桐懷裡的諾曼狠狠地瞪向這兩隻不要臉的貓。

——滾！

無濟於事。

他的不滿也被拒接接收。

沈桐覺得這情況有點不太對，但還是把兩隻貓撿了起來。也因此，諾曼被沈桐交給了圓圓，軍團長大人還沒吸夠貓薄荷，當然怨氣頗大，自然而然地，這不滿便發泄到了這兩個溜進來的軍官身上，他試圖把這兩隻不要臉的臭東西攆走。

暹羅貓氣勢洶洶地朝這兩隻貓身上撲了過去。

那兩隻貓也不甘示弱地迎戰。

你撓一下，我踹一下，你再撲到我身上，我再咬你耳朵，就這樣，三隻貓很快打成一團，喵喵喵直叫。

場面一度非常慘烈，貓毛亂飛。

沈桐看得很懵。

如果他聽得懂貓語，就會知道這是什麼情況了。

——不準打擾老子吸貓薄荷！

——你這個二五仔！騙子！滾出去！

——你怎麼不出去？

——隻準你吸貓薄荷，不準我們吸？

——不準！

沒談攏，三隻貓又打了起來。

戰況越發激烈。

沈桐怕它們受傷，試圖分開這三隻貓咪。

他左手按住兩隻，右手又抱起一隻，剛才還氣勢洶洶的貓咪在接觸到沈桐以後，立即毫無尊嚴地躺倒在地，嫻熟地打了個滾，沖著沈桐嗲兮兮地叫︰“喵。”

沈桐︰“……”

變得還挺快。

更快的還在後面。

三隻貓就這樣撒起嬌來，表面和諧不已，背地裡其實在爭寵。它們都在嘗試把沈桐的目光從另外兩隻貓的身上奪過來，幾乎稱得上是無所不用其極。

但這爭寵行為沒能維持多久，它們猛地打了一個哆嗦。

有一股極具攻擊性與壓迫性的精神力，正在向此處逼近。

而這股精神力的主人，很強大。

這是誰，一目了然。

下一秒，本該在處理公務的凱撒推開了門。

他目光垂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