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網上發生了什麼， 沈桐並不知道。

他看了會兒書，在離開精神世界之前，又去花園給鈴蘭澆了水。

也許是來到這個時代以後，沈桐自己也成了植物，所以他對花園裡的鈴蘭格外上心。至於那隻大貓，想也知道，它是不會記得給鈴蘭澆水的。

畢竟沈桐第一次到來的時候，這些鈴蘭枯萎了一片。

雪獅也一起跟了過來。

沈桐用手輕輕撥開鈴蘭花，把水澆在土壤裡。

他一抬頭， 就看見湊在身邊的大貓。它似乎有點好奇沈桐在做什麼，側眸看得很專注， 但它對上沈桐的目光以後，又面無表情地轉過身， 用爪子拍了幾下結了一串花朵的鈴蘭。

潔白的小鈴鐺晃得此起彼伏。

“喵喵， 你別玩它的花。”沈桐攔住了大貓。

貓科動物好像都很喜歡玩植物的花或者葉子， 大貓是這樣，那位陛下也是這樣。沈桐嘆了口氣， “這樣不好。”

“我就不喜歡我室友總是踫我的葉子。”沈桐蹙起眉。

凱撒︰“？”

他的動作一頓。

大抵是發現了大貓的僵硬， 沈桐揉了揉它的腦袋，眉眼輕彎，“我不喜歡我室友， 不是不喜歡你。”

凱撒︰“……”

嘖。

也就在這一刻， 凱撒不合時宜地記起來， 先前青年對他的形容是——

很吵， 喜怒無常的室友。

凱撒危險地眯起眼，目光很幽深。

沈桐尚在無知無覺地澆花。

雪獅尾巴一甩，冷漠地走出花園。

不想學澆花了。

但他沒走幾步，又停了下來，煙灰色的眸直直覷向花叢裡的青年。

算了。

勉強原諒他一次。

看在他給自己撓癢的份上。

雪獅不悅地想道。

同時，他緊盯著青年的動作，神色認真到好似不是在看澆花，而是對方正在進行什麼科學實驗，凱撒在心裡記下了他認為最重要的一點。

——不能把水澆到葉子上。

*

兩天后。

上午十點整，直播開啟。

不同於往日，直播間一經開啟，想吸貓薄荷的觀眾們就掐著點湧進來，發出一條又一條彈幕刷屏，熱熱鬧鬧地在屏幕上聊開。

這一次，直播間裡很安靜，安靜得很是異常。

倒是右上角的人數，一直在瘋漲。

氣氛卻是沉默得有些詭異了。

其實不是大家不想說話，而是不太敢。

上回她們沖著貓薄荷來看直播，結果凱撒突然露了臉，那一瞬間別提有多可怕，何況她們還說錯了話，提心吊膽了好多天。

這次的直播預告又是這位暴君陛下照顧貓薄荷，敢進直播間，已經全靠著她們對貓薄荷的愛支撐著了。

直播地點仍舊是在書房。

那幅標志性的《夏櫻》，讓許多人印象深刻。

幾分鐘後，機械寵物圓圓把沈桐放到了鏡頭前。

這是自從貓薄荷掉了片葉子以後，第一次亮相。

——小小的一株，綠得清透又蓬勃，葉型微圓，柔軟幼嫩。可愛是可愛，但這葉子，只有孤零零的一片，與之相對應的另一側，光禿禿的。

唉。

小薄荷肯定受盡了委屈。

這一刻，所有人湧上心頭的想法竟然出奇得一致。

連帶著，她們對這次的直播更是不抱任何希望了。

畢竟在觀眾的眼裡，這只不過是一場作秀活動。

可憐的是小薄荷，又要遭到陛下的毒手了。

大家忍不住嘆了口氣。

凱撒在這時走入了書房。

盡管隔著屏幕，他身上的壓迫感幾乎令人喘不過氣來，略顯冷淡的眼神散漫地掃過屏幕。

氣氛陡然一滯。

太、太可怕了。

屏幕前的觀眾們僵著身體，不約而同地想道。

沒有彈幕？

直播間內一片死寂，凱撒見狀，眉梢輕抬，但也沒有放在心上。他會答應直播，自然不是為了提高什麼見鬼的民眾滿意度，更不想與觀眾進行互動，她們沒人發彈幕，倒是省了不少事。

凱撒眼皮輕耷，向圓圓伸出手，“澆水器。”

這隻手，形狀優美，骨節分明，很是賞心悅目。大熊貓外表的寵物聽見指令，乖巧地替他取來澆水器，交給了凱撒。

他握住澆水器，視線落在花盆裡的小植株身上。

這兩天，負責給沈桐澆水的都是圓圓，沈桐還以為這位陛下放棄了，沒想到他打算在鏡頭前表演把自己澆成……落湯草？

沈桐有點懵。

凱撒手腕發力，澆水器微微傾斜，沈桐幾乎是條件反射地躲開。

凱撒望過來，“不準躲。”

他的語氣很涼，是慣常命令的口吻，實在算不上好。

沈桐倒是已經習慣了，但聽在觀眾耳中，這更加證實了她們的陛下對小薄荷根本就不好。

怎麼可以這樣呢？

小薄荷這麼珍貴，這麼可愛，明明應該被溫柔對待，細心呵護的！

大家滿腹怨言，也不知道是誰先發起了“直播間加群”的功能，大家默契地點下同意，一個接一個地加了進來，群消息很快到達999

[建議開設貓德班，我覺得有個臭男人很需要！]

[姐妹你說得對！貓德班第一課，學會輕聲細語地對小薄荷講話！]

[貓德班第二課，每句話前加“請”字。]

[貓德班第三課，認清自己的身份。]

[xswl]

[絕了。]

……

群裡正為開設貓德班而集思廣益，凱撒則語氣淡淡地對沈桐說︰“自己把葉子卷起來。”

他不準沈桐躲，沈桐沒有聽，但他讓沈桐把葉子卷起來，沈桐便乖乖地把葉子卷起來了。

凱撒輕哼一聲，澆水器微傾。

沈桐竟然有點緊張。

群聊也戛然而止。

下一秒，水珠輕柔地滴落

不是設想中的狂風暴雨，而是斜風細雨。水珠顆顆滾落，浸濕土壤，凱撒似乎有意避開了沈桐的枝葉，不過還是沾上了幾顆。

凱撒頗是不滿地盯住葉尖上的水珠。

他抬起一隻手，想替沈桐蹭去這點水跡。

但在此之前，沈桐自己先動了。

他左右晃了幾下枝葉，沙沙地響著，甩落了幾顆滾圓的水珠。

……甩到了凱撒身上。

沈桐一頓。

觀眾們也呆住了。

她們比沈桐更了解這位君主，對此的反應，自然也要比沈桐大得多。

[完了完了完了。我記得陛下有潔癖，他是不是要生氣？]

[我也記得。那次是什麼事情來著？陛下被服務生潑了一身紅酒，那個服務生差點死掉了！]

[對對對！是索米爾星的煙花節！]

[我的天他不能這樣對待小薄荷！]

眾人的祈禱，凱撒顯然是聽不見的。

他神色莫測地盯著沈桐看了許久，蒼白、修長的手還是向他伸了過來，隨之手指微屈，拿起了花盆。

這是……？

要砸了貓薄荷嗎？

沉寂許久的彈幕，終於迎來了第一條，不，第一波彈幕︰

[兔子騎恐龍︰住手！！！！！！！]

[養樂多多綠︰別踫它！！！！！！]

[霸王雞盒︰陛下你別！！！！！]

……

彈幕蜂擁而至，所有人的心都提起了起來，唯獨罪魁禍首，她們的陛下，一個眼神都沒有瞟過來，懶洋洋地抬起手——

把花盆放在了窗台上。

觀眾︰？

不、不是因為過於生氣，要砸了貓薄荷嗎？

大家驚疑不定地來回打量。

事實證明，凱撒只是把貓薄荷放到窗台上，讓他曬太陽而已。

至於濺在他身上的水珠，凱撒垂眸拭去，壓根沒放在心上。

他的舉動，令觀眾們很是摸不清頭腦，群裡便又開始發送源源不斷的消息了。

[陛下這是……？]

[竟然沒有發火！不可置信！]

[是呀，他脾氣出了名不好的，剛才我差點嚇死了，還以為他要把貓薄荷砸了呢。]

[你不是一個人。]

不止她們，其實連沈桐也有點疑惑。

沈桐沒有聽說過太多這位陛下的傳聞，但是這幾日的相處，按照他的性格，剛才自己把水抖到他身上，這位陛下多多少少都應該會有些不滿的。

難道是為了……民眾滿意度？

這是最有可能的答案了。

沈桐不再多想，安靜地曬起太陽。

“圓圓。”凱撒眯眼望向陽光下的小植株，又對這隻機械熊貓下達了新的任務，“放幾首鋼琴曲。”

他覺得青年應該會喜歡。

圓圓啟動了程序。

沒過多久，悠揚的琴聲響了起來。

沈桐一怔。

此時此刻，陽光暖洋洋的。浮光四處躍動，漂亮的宮殿在這片白晃晃的日光下，顯得恢弘而寧靜，耳邊的鋼琴曲旋律並不復雜，卻勝在悅耳。

這讓沈桐想起上輩子的家。

在每個天晴的周末，他們一家人會在悠揚的琴聲下，坐在漂亮的花園裡喝一個下午茶。

愜意又悠閑。

他有點懷念。

這個時候，屏幕上又出現了一條彈幕。

[鐵銹與酒︰陛下，能不能冒昧地問一下，您怎麼會答應來直播照顧貓薄荷呀？就……感覺以您的性格，對直播不感興趣，對照顧人也是。我就是問問看，陛下您不想說也行OvO]

這不止是鐵銹與酒一個人的疑問，她相當於幫大家都問出來了，不過態度小心翼翼到每個字都充滿了求生欲。

這沒什麼不能說的。

凱撒眼皮一撩，正要開腔，眼尾瞥向窗台上的貓薄荷，可下一秒，他就意外地挑起了眉。

——陽光下，蔥綠色的小植株正隨著旋律，輕輕地左右搖擺，葉子也跟著很有節奏感的晃動。

也許是凱撒的目光太過難以忽視，貓薄荷晃了幾下之後，陡然頓住，凱撒便佯裝並未注意他這邊，淡淡地垂下眸，“因為……”

他拖長了嗓音，低沉得動人。

而沈桐猶豫片刻，選擇相信凱撒並未發現自己的小動作。

琴聲尚在流淌，悠揚又清脆，沈桐保持著一動不動的姿勢，老老實實地做了好一會兒的草。

他觀察了好半天凱撒，在確定凱撒應該不會再抬起頭後，沈桐忍不住又跟著旋律，小幅度地晃了起來。

枝葉輕搖，沙沙作響。

像是一棵小跳舞草。

凱撒看見了。

直播間內的觀眾們，當然也看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