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顏料而已。
只是顏色像了點的顏料水而已。
過去兩年, 她從一看到紅色顏料就頭暈嘔吐,到可以直視它,再到可以重新用它正常作畫——她明明已經克服得差不多了。
一定是今天做數學試卷做得頭昏腦漲, 狀態不好,才又發生了這樣的應激反應。
太丟臉了。
草泥馬草泥馬!
蘇好的手指又顫了一下。
徐冽敏銳地察覺到, 這個顫抖不是因為不舒服,而是因為懊惱。
他松開了她的手:“好了?”
蘇好蹲在角落,像一顆沮喪的白菜, 裙擺四散,發絲因為冷汗黏在額角。
不用照鏡子她也知道現在自己一定很狼狽,很有失大佬風范。她慢騰騰地,不太情願地回了他一聲“哦”。
“起來?”他又問。
“你去教室給我接杯水。”蘇好依然背對著他。
這是要支開他。
徐冽揚了揚眉,轉身朝教室走去。
一過轉角,就看到桑綿綿和尤歡歡站在教室後門邊,踮著腳朝這邊轉角望,想過來又不敢過來的樣子。
“徐冽,蘇好還好嗎?”桑綿綿問他。
“沒事。”徐冽繞過兩人走進教室,看到莊可凝正拿著拖把打掃一片狼藉的地磚。
余光瞥見他走近,她動作一頓,握著拖把的雙手微微收緊,抬頭道:“對不起啊,都是我不好,她要是不舒服,要不就別硬撐著畫板報了……”
徐冽淡淡垂眼看著她,沒說話。
莊可凝有點尷尬:“她……”
“讓開。”
莊可凝一愣,一時沒反應過來,等回過神,慌忙握著拖把讓開道,臉色變得煞白煞白。
徐冽拿起蘇好桌上的水杯,去教室前面接水,一半冷一半熱,又捎帶上她桌上的一包濕巾,重新走出去。
再經過莊可凝身邊的時候,她一聲不響地拖著地,把頭埋得很低。
教室外,蘇好已經站在轉角若無其事地在吹風。
徐冽看了一眼她不太健康的臉色,先把濕巾給她,等她擦完手和臉,又擰開水杯杯蓋,把水杯遞過去。
蘇好垂眼一看。
嘖,很會嘛。
陳星風那個鋼鐵直男給女生遞水遞飲料的時候就從來不會開蓋。
不過……
蘇好接過水杯,又拿來徐冽另一隻手上的杯蓋,重新擰回去,再擰開。
徐冽:“……”
這個自我證明真的還蠻無聊。
蘇好咕嚕嚕喝了半杯水,把濕巾垃圾和水杯塞給他,轉身朝樓梯走:“幫我跟宣委說一聲,今天沒空畫板報了。”
*
蘇好回到宿舍,在樓裡的公共浴室洗了個熱水澡,讓苗妙替她跟畫室老師請了個假,晚自修哪也沒去。
她留在宿舍,把開學以來一直懶得整理的行李全都搗鼓好,然後裡裡外外打掃了一遍宿舍,最後實在無所事事,看看晾乾的衣服,好像洗得不太乾淨,把它們浸濕,又洗了一遍。
就這樣一直忙到臨近熄燈,她在桑綿綿回宿舍之前,戴起眼罩躺上了床。
這一覺睡了特別久,久到她好像在夢裡用上帝視角重新活了一遍這十七年。
第一年,她在產房呱呱墜地。雖然家裡已經有一個女兒,爸爸媽媽還是很歡喜她的降臨。他們說,大女兒叫蘇妍,小女兒也取個女字旁,就叫蘇好吧。
第二年,她牙牙學語。爸爸媽媽上班,她跟比她大四歲的姐姐一起住在爺爺家,第一個學會的詞不是爸爸媽媽,是姐姐。她很喜歡長得漂亮又很會畫畫的姐姐,到哪都要黏著她。
第三年,畫了一輩子油畫的爺爺在教姐姐畫畫時,偶然發現她比從小學美術的姐姐更有藝術天賦,問她想不想一起學。
第四年,她跟姐姐一起在爺爺那裡學起畫畫。姐姐文氣,畫畫時總是優雅又專注,而她好動,畫畫時總是嬉皮笑臉,見縫插針地摸魚。可偏偏每次都是她的畫更討爺爺歡心。爺爺說她是個小神童。
……
慢慢地,她長大了,一路念上姐姐念過的幼兒園,姐姐念過的小學,姐姐念過的初中。
她還是那樣活潑又張揚,好像也不用很努力,不用像其他美術生一樣犧牲學文化課的精力,只要課余時間隨便下點功夫,繪畫比賽最高的獎杯是她的,爺爺的誇獎也是她的,爸爸媽媽跟親戚朋友吹噓家裡兩個女兒,也總是先提到她的名字。
她越長越大,姐姐卻似乎變得越來越文靜。
而她和姐姐相處的機會也越來越少。
姐姐初高中都是寄宿,高中時甚至周末也不太待在家裡,整天泡在畫室,不眠不休地練習畫畫。
在她十四歲那年,姐姐費盡千辛萬苦考進了英國一所著名的藝術院校,如願出國留洋,然後一整個學期沒有回家。
她在半年後的寒假裡跟媽媽說,她想去看看姐姐。
媽媽工作忙,騰不出時間,托朋友帶她去了英國,囑咐姐姐照顧好她。
她到了英國,住進姐姐的宿舍,跟姐姐的舍友三兩天就打得火熱。她去參觀她們的大學。她很喜歡那裡,跟姐姐說,她以後也想考來這所大學。
姐姐笑著說,好啊。
那是姐姐最後一次對她笑。
如果她可以不要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就會發現,姐姐笑的時候好像有點不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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