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在長椅上坐了片刻後， 堯燁起身走向最近的地鐵站。

他準備去一家常去的百貨市場買些生活用品，這幾天剛好有打折，說不定能省下些生活費。

地鐵站離醫院很近，堯燁走了一會兒就到地方了。

他投幣進站，坐在塗滿塗鴉的地鐵上，堯燁拿出了手機。

他要查看一下有沒有公司發來的工作郵件。

身為一個底層的小職工，堯燁經常會被迫接受一些老員工的繁雜工作， 雖然不怎麼需要用腦子，但都是些重復性的打字整理文檔工作， 每天如此， 也累得不輕。

最氣人的是， 他還不能拒絕，不然很容易被穿小鞋，全憑這份工作苟活的堯燁根本得罪不起。

叮——

Line群聊裡已經累積了一大堆聊天消息了。

堯燁點開界面， 看到了幾條新消息。

同事A︰聽說了嗎， 新來的那個小菜鳥今天上午打了C一拳hhh

同事B︰你消息慢了， 沒聽說嗎？小菜鳥剛才自殺了， 從十一層跳下去的，嘖嘖，腦花都濺了一地。

同事F︰！真假的，又死一個？前段時間才猝死一個啊！

同事B︰這有什麼， 現在工作壓力普遍大， 哪個公司每個月不死個人？只是咱們這邊頻繁一點罷了。

同事H︰哈哈哈， 聽說那菜鳥死前還出現幻覺了， 看來是前幾天被BOSS給的工作壓垮了。

同事D︰幻覺這種小毛病就別說了吧，大家不都有點嗎，我朋友昨天吐血都沒忘記上班，這點小毛病就自殺，那菜鳥真是沒用！

“……”

堯燁看著消息界面，沉默著繼續往上劃拉，直到確定群裡沒有什麼有關工作的重要消息後才放下心來。

手指在即將關掉頁面時，堯燁頓了下，停在了“幻覺”兩個字上。

他眨了眨眼楮，最終還是松開手，關了手機。

說真的，有時候堯燁會覺得這個世界有點病態。

可是，明明這個世界從來都是這樣的啊，哪有什麼正常和病態之分。

他也不清楚自己為什麼會產生這種想法。

公司裡經常死人，過勞死，猝死，自殺，各種死法一應俱全，但沒人把這些事情當回事，這是正常的。

在這個世界，弱肉強食，很正常。

雖然只有上班族會有如此高的死亡率，其他民眾還是過著平靜的生活，但是——這沒有什麼不正常的。

換句話說，如果這是不正常，那正常會是什麼樣子呢？

從小活在這個畸形世界的堯燁想象不出來。

——XX站已到，請要下車的乘客及時下車。

地鐵的通報聲響起，堯燁回過神來，起身走向地鐵門外。

對他來說，其他人的死亡並沒什麼可重視的，哪怕是朝夕相處的同事也一樣，現在更要緊的，是去買生活用品。

出了地鐵站後，堯燁去了附近一家便宜的百貨商場。

雖然說是商場，但這家商場的面積卻小得可憐，在十幾層樓高的大廈裡佔據著僅有的一百多平方米，僅能算作一個小超市罷了。

這裡，就是堯燁日常補給的地方。

囊中羞澀的他通過自己現在的這份高薪工作而勉強攀上了中產階級的邊角，但為了維持住這種生活，他需要在許多地方節省開支，生活用品就是其中很重要的一方面。

進入商場後，堯燁挑選著最近打折的商品，很快挑了滿滿一購物車。

很好，這樣就可以再堅持一個月了。

堯燁推著購物車去結帳，最後掂著一個沉重的袋子出了超市。

“呼！”

堯燁最近加班加的身子有點虛，掂著這麼沉的東西真的很費力，平日裡隻用來打字的手掌掌心都被購物袋勒出了一道深深的紅痕。

攀附在堯燁背部的鬼影伸出手，慘白的面容上帶著甜蜜的笑意，與堯燁十指相扣，蒼白修長的男性手指輕輕摩擦著活人溫熱的肌膚。

“……咦？”

袋子突然間就輕了很多。

堯燁驚奇地低頭看了看手裡的購物袋，東西一個沒少，但重量莫名輕了很多，沒那麼勒手了。

手心還有絲絲涼意，挺清爽的。

堯燁查看了一會兒，發現沒什麼異常後就沒再管了，心想可能是自己的手習慣了這種重量了才會覺得輕了許多。

輕松地掂著一袋子東西來到電梯前，堯燁等待電梯下落。

——十五層

——十四層

——十三層，到了。

電梯門打開，堯燁隨著身旁等待的幾人一起進入了電梯。

滴滴滴——電梯門發出了無法關閉的警示音。

電梯滿載六人，此時電梯裡已經有五個人了，並未到達限重，體重也都不重，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

其他人面面相覷，將目光投向了最後進電梯的女人。

女人回瞪過去，厲聲道︰“我可是孕婦！別想我下去！”

說著，女人摸了摸自己微有起伏的肚子，一臉不滿。

眾人隻好放棄，沉默看著彼此，在N市這個物欲橫流的社會，人情淡薄，誰都不想下去等下一班電梯。

堯燁站在角落裡冷眼旁觀，反正他不是最後一個進來的，怎麼也輪不到他下去。

沉默保持了一段時間，電梯內一個黑色皮衣的高個男人似乎有點熱，額頭出了許多汗，他焦急地看了看左右，突然看向了臉色蒼白，看上去很好欺負的堯燁。

“小夥子，不如你下去吧，我看你體格健壯，等下一班也沒事吧，總不能讓一個孕婦受罪不是！”

堯燁莫名其妙地看著皮衣男，拒絕道︰“我不是最後一個進來的。”

他可沒那麼高尚，為了眾人的便利而犧牲自己的效率。

雖然這樣可能耗的時間反而更長一些，但他就是不想被道德綁架。

“可是你是個男人！個頭也大！肯定是你的體重超標了！”皮衣男似乎很不耐煩，一句話也不想多說，上來就是一頓懟。

看到自己心愛的堯燁被指責，人類肉眼無法觀察到的鬼影冷冷地看著皮衣男，包括纏繞在皮衣男脖子處的長發女鬼。

長發女鬼血肉模糊的臉上掛著一顆搖搖欲墜的眼珠，被鬼影注視的它默默縮了縮手指，藏進了皮衣男的肩膀後，不敢觸其鋒芒。

電梯內限載六人，此時載有五個人類，兩個死物。

堯燁被皮衣男的指責氣得嘴唇泛白，他瞥了皮衣男一眼，保持沉默，不屑與之談話，雖然打不過這人，也不敢跟他動手，但是，無視還是可以的。

對付這種低素質混蛋的最好方法就是無視，反正他就是不下去，這人能拿他怎麼樣！

皮衣男見堯燁這個小白臉都敢對自己面露鄙夷，臉部五官抽搐了一下，面露凶色，高舉起右手似乎想要狠狠揍堯燁一頓。

但下一秒，他就無法自控地摔倒在地，左手緊握著的黑色蛇皮袋仿佛重若千斤。

滴答——

黏膩的水聲在蛇皮袋子裡蜿蜒爬行。

堯燁一驚，往後退了一步，懷疑這人袋子裡放了條蛇，不由面露懼色。

這可真是什麼變態都有啊，來個商場居然還隨身帶條蛇，沒有一點公德心！

“可惡！！！”

皮衣男見自己吸引了電梯內眾人的注意力，慌了神，臉上的冷汗流的更多了。

他一咬牙，拿起地上的蛇皮袋，頭也不回地沖出了電梯門。

趴在皮衣男背後的女鬼長長的舌頭刺入他的頭蓋骨，津津有味地吸吮著他的腦汁，那些黏膩的水聲不斷從他的骨縫結合處滲出。

嘻嘻嘻——鬼影詭異地笑了起來，看著皮衣男的背影，還嫌棄不過癮似的，身上黑色的霧氣也纏繞了上去。

代表著厲鬼怨氣的黑霧將會糾纏被詛咒的活人直到死亡。

雖然，有那個女鬼在，這人本就活不長了。

堯燁擰著眉頭，厭惡地看著那個皮衣男跑遠。

最後進入電梯的孕婦則更加乾脆利落地按下了手邊的電梯按鈕，生怕那個小混混後悔了轉頭跑回來。

此時的電梯，限載六人，五個活人，一個死物，符合標準。

叮——電梯順利關閉了。

堯燁握緊了手裡的購物袋，心裡也松了口氣。

雖然剛才自己表現得很硬氣，但其實心裡並非不害怕，畢竟一直都是一個懦弱怕惹事的性子，要不是最近被那些跟蹤狂之類的煩心事煩得不行，堯燁也無法想象自己會表現得那麼勇敢。

居然都敢跟一個高自己幾個頭的大漢嗆聲了，還挺……爽的。

堯燁呼出一口濁氣，心情難得暢快了一些。

電梯很快到了底層，堯燁看了看手表，已經快中午了，得快點回家了，下午還要上班呢。

走出電梯不久，堯燁就看到了大廈門口處聚起了一群人，對著門外的某處指指點點。

堯燁走近，定楮一看，也不由得露出了奇異的神情，那是一種混雜著恐懼和驚詫的神情。

他還以為那個皮衣男會等下一班電梯，怎麼也沒想到……他會下來的這麼快。

皮衣男，從十三層跳下，當場死亡。

——

皮衣男屍體旁邊的蛇皮口袋也松開了一個口子，一隻血肉模糊的女人手臂從中探出，驚起周邊一片尖叫聲。

堯燁受不了這種血腥場面，他移開視線，提著手裡的購物袋，離開了百貨商場。

這種事，好麻煩，身為一個普通上班族，他還是不要靠太近為好，本來就一堆麻煩事了，再來真的會煩死的。

堯燁這麼想著，仍然驚魂未定，他擦了擦額頭的冷汗，轉身走開。

而他背後的鬼影則笑著看向了皮衣男屍體處的長發女鬼。

滿身鮮血的女鬼嘴角咧到耳根，依然著迷地吸吮著仇人的腦漿。

死了~啊~好可惜~不是我做的哦~好可惜~

鬼影笑嘻嘻地哼著黑暗的童謠小調，迷戀地摟緊了懷中的愛人。

沒事了，所有欺負親愛的的人，都會消失的~所以，別害怕哦~

鬼影覺得自己今天做的一切都很完美，親愛的一定會非常滿意的。

於是，它輕舔愛人白皙的脖頸，笑著喃喃自語道︰不客氣哦，親愛的，我們之間不用客氣嘻嘻嘻~

對發生在自己脖子上的一切一無所知的堯燁莫名縮了縮脖子，覺得脖子處有點涼。

看了看頭頂黯淡下來的天色，堯燁感慨這真是個多變的天氣，打算今天多添件衣服了。

不然萬一感冒了，還要多花一筆錢，太浪費了。

滴嗚滴嗚——

警車的警笛聲回蕩在大廈周邊，慌亂一片。

但是，這些與堯燁的關系都不大了，他坐上了回家的地鐵，準備回家了。

然而，回家後，看著半掩的房門，持有唯一一把鑰匙的堯燁停住了步子。

門開了……有人闖進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