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倫, 是個沒人愛的孩子, 從一開始的就是。
還在嬰兒時期, 愛倫就發現了這個事實,無論是父親還是母親,都對自己異常冷淡,無論是哭鬧還是笑容, 都無法得到父母的愛撫。
那時候,常常被關在昏暗房間裡自省的愛倫很愛哭。
但他的哭聲通常會引來母親的冷斥和鞭子, 以及父親的打罵,所以後來他就學會了笑。
後來, 長大了後,所有人都告訴他,只要笑就好了,微笑會讓父母喜歡上他的。
但是,父母依然沒有。
沒關系, 喜歡看童話書的愛倫知道這只是暫時的, 早晚有一天, 他也會像故事裡的主人公一樣, 迎來一個幸福美滿的結局。
擁擠的雜物間裡,滿身傷痕的愛倫捧著童話書,幸福地期待著美好的未來, 還有一位美麗的公主和他一起共度余生, 分享所有的喜悅和痛苦。
再後來, 一場車禍帶走了母親。
愛倫還記得那時候, 父親和母親都受傷了,才十歲的他歪頭看著母親脖子上的鮮血和臉上怨恨不甘的表情,輕輕笑了起來。
“好漂亮的紅色。”
母親的祖母綠的瞳孔也被染成了紅色,火焰一般熾熱,一向冷漠的母親,終於對他變得溫暖起來了,愛倫真的很開心。
開心到忘記出聲叫車外的救援人員注意不要開啟車門——因為那樣會讓母親胸口的鐵刺更深一些。
噗呲——鮮血濺滿了整個車廂。
車禍後,愛倫失去了雙腿,而父親擺脫了桎梏。
他新娶了一位妻子,愛倫的繼母。
繼母跟母親很像,就連對待愛倫的方式都很像,怒罵和斥責,鞭笞和無視。
愛倫很傷心,因為他依然沒能得到父母的愛。
但他也很開心,因為他覺得自己的人生終於像是童話故事裡的樣子了,都有一位惡毒的繼母不是嗎?
那,公主是不是也會來呢?
【依然沒來呢~】
愛倫看著破產後絕望自殺的父親的屍體,哀傷地重新關上了門。
“雜種!你對親愛的做了什麼!”
繼母在看到屍體後很激動,她敲開了愛倫的房門,撕心裂肺地質問他為什麼不在剛才阻止父親的自殺。
“父親很開心啊,為什麼要阻止呢~”
愛倫不解地歪頭,像往常一樣,瓷白的臉頰上露出了天使般的笑顏。
繼母崩潰了,用刀子劃開了愛倫的肌膚,嘴裡還一直在說著愛倫聽不懂的“惡魔”“不該存在的家夥”之類的詞匯。
然後,為了淨化惡魔,繼母用一根繩子套住了愛倫的脖子,面目猙獰地收緊了手臂。
愛倫在窒息中死去了,他的臉上滿是遺憾。
因為他還沒有等來自己的公主。
難道,童話書裡的內容都是騙人的嗎?
坐在繼母上吊自殺的房間裡,愛倫貪玩地左右晃動著繼母青紫的腳踝,看著已死去的鬼魂露出恐懼和怨毒混雜的表情。
愛倫玩膩了後就松了手,他伸出手指,數著公寓樓裡的住戶。
一個,兩個,三個……
好寂寞,好孤單,生前曾經陪愛倫玩耍過的鄰居們,都不再來了呢,是因為他已經不能再傻子一樣被欺負了嗎?
愛倫不知道答案,但是,或許可以重新跟他們玩遊戲,輸了就永遠留下來陪他玩。
愛倫覺得這是個好主意,黑色的霧氣也亢奮地彌漫了整座公寓樓。
來玩遊戲吧~這樣,我們都不會寂寞了~
就在愛倫選擇遊戲方式的時候,他聽到了隔壁的聲音。
咚——
咚——
房間裡,繩子吊掛著的屍體順著原來的力道搖擺著,撞擊著隔壁的牆面。
啪嗒——
隔壁傳來了房門開啟的聲音。
愛倫停住了動作,他像是個躲在黑暗裡窺伺的小王子,偷偷期待著新的玩伴。
公寓走廊裡,搬來了一個笨重行李箱的黑發青年聽到隔壁傳來敲擊牆壁的聲音,忍俊不禁地笑了出來。
隔壁有小孩子嗎?
他扣起手指,輕輕敲擊。
咚咚——
“……”
聲音停下了。
黑發青年等了一會兒,沒等來回應就收回了視線,暗自吐槽自己的幼稚。
他錯過了隔壁傳來的興奮的敲擊聲。
咚——
咚——
走出房間的青年還要去樓下搬行李,他匆匆掩上房門,像個不停歇的陀螺,搬來了很多雜物。
滴答滴答滴答——在黑發青年整理好最後的東西準備回房間休息的時候,隔壁虛掩著的房門裡傳來了玻璃珠跳動的聲音。
黑發青年轉頭,看到一顆金色的玻璃珠滾到了腳邊。
走廊窗戶外折射來的陽光讓玻璃珠顯得晶瑩剔透,如同童話裡的水晶球般美麗。
青年彎腰,修長圓潤的指尖捕捉了這顆玻璃珠子。
隔壁小孩子的?
青年看了看隔壁門內的一片黑暗,猶豫了一下,將珠子放到了門檻靠內側的地方。
他不想多事,也不想惹來麻煩的人際往來。
滴滴滴——手機傳來急促的呼喚,青年還沒來得及直起身子就接了電話,點頭哈腰地應對著電話另一頭的斥責,他匆匆掩上房門,離開了公寓,或許要等到凌晨才會歸來。
良久後,隔壁房門內的金色玻璃珠無風自動,滾到了黑暗深處,一隻慘白到隻可能屬於死人的手掌合攏,收起了玻璃珠。
黑發黑眼的白雪公主,朝他笑了呢,真好看~
黑暗中,臥在輪椅上的死屍動了動屍僵已久的肢體,緩緩勾起了嘴角。
緊閉著的窗簾,昏暗的房間,彌漫著食物的香氣。
“啦~啦~”
飽滿的唇瓣微啟,哼起婉轉的童謠。
手腕輕輕放松,雞蛋脆弱的表皮裂開,蛋黃蛋清混合在一起,流入容器之中。
黑色短發的混血少年彎起唇角,慘白的面容上滿是少女般青澀的愛戀,愛慕著自己的心上人。
那一天,他等來了自己的公主~
愛倫墨綠色的眸子彎起,笑容中帶著病態的癡迷和佔有欲。
公主,撿起了地上的金球,交還給了困在房間裡的王子。
公主,和他心意相通,會永遠在一起。
他們會像童話故事裡那樣,永遠幸福地在一起呢,好幸福~
呲呲——
熱油滾燙,一個圓潤的荷包蛋很快就煎好了,死人一般青白的手臂微顫,將荷包蛋倒入了盤子裡。
是一個愛心形狀的太陽蛋。
“啦~啦~”
童謠圓滿結尾,黑發的少年期待地看向了隔壁房間的愛人。
臥室裡,正在熟睡的堯燁被一股誘人的香氣勾引醒了,他睜開眼楮,迷迷糊糊地揉了揉一頭亂糟糟的黑發,白皙精致的臉頰上還帶著熟睡中的紅暈。
“嗯?這……什麼味道?”
由於昨天剛死了上司,過於開心的堯燁興奮了大半宿,早上醒來時的精力難免不足,他伸了個懶腰,走到客廳,剛準備去衛生間洗漱就瞥到了不遠處餐桌上的碗碟。
“!!!”
堯燁震驚了,他心裡一下子涼了半截,趕緊回頭看自己臥室房間的門鎖,安然無恙,他又開始回想自己剛才開門時的感覺,跟昨晚一樣是上了鎖的,沒有被打開。
還算那家夥識相,沒趁著半夜做些惡心的事情。
不過……這變態,難不成把自己當成田螺姑娘了嗎?
堯燁看著桌子上的荷包蛋和培根牛奶,沉默片刻後,黑著臉端起盤子就準備倒掉。
誰會敢吃變態做的東西,誰知道會往裡放點什麼東西,指甲蜘蛛什麼的,都有可能。
他死都不會吃的!
咕嚕——堯燁餓扁了的肚子發出抗議聲。
堯燁︰“……”
要不,就吃一點?
畢竟今天起晚了,不吃這個一會兒就要餓肚子去上班了,那家夥怎麼也不可能下毒吧,畢竟還要跟蹤自己。
堯燁沉思了一會兒,還是倒掉了最可能放東西的牛奶,簡單洗漱過後就坐在餐桌邊開始用餐。
牛奶的顏色會讓他聯想到某種惡心扒拉的東西,未避免那變態真的這麼沒下限,他選擇不喝。
而看到愛人倒掉了牛奶後,坐在桌邊的黑發綠眸的鬼影露出小媳婦一般委屈的表情。
又要全部倒掉嗎?
親愛的到底喜歡什麼呢?
中餐嗎?
可是,它不會做。
鬼影低頭,自卑於自己的無能。
無法滿足公主的願望,那王子還能永遠跟公主在一起嗎?
鬼影蒼白的手指死死扣在桌面上,隱隱能看到指縫間遊離著象征怨氣的黑霧,原本俊美純潔的臉龐上也泛起了死人般的青紫。
無能的家夥……已經是第二次了,親愛的一定是生氣了,道歉也沒用了。
……都怪你……嘻嘻嘻去死去死去死!!!……
鬼影恐怖的臉龐上滿是對自己的怨恨,它不安般地蜷縮起來,雙手環抱著自己,指甲深深陷入兩側的胳膊,稍一用力便撕扯下來大片的血肉,鮮紅的肌理顯露出來,血液染紅了鬼影一身白色的外套——那是它為了討親愛的喜歡而特意換的。
沒用……全都沒用……
愛倫,依然是個沒人喜歡的孩子。
鬼影捂住了腦袋,墨綠色的瞳孔放大,眼白裡泛上了許多血絲。
公主,要離開愛倫了嗎?
不可以……他們能要永遠在一起,親愛的,要永遠留下來才對啊……永遠!!!
慘白的厲鬼抬起頭,依戀地攀附在愛人身上,眼中滿是深沉的佔有欲和讓人望之生寒的的扭曲愛意,它緊緊纏繞著自己的愛人,惶恐不安。
厲鬼周身的黑色霧氣也更為濃鬱了,張牙舞爪地在房間裡盤旋,象征著厲鬼不穩定的精神狀態。
“唔……”
堯燁吞下喉嚨裡的培根,沉吟片刻後,還是不得不別扭地承認那變態做飯還挺好吃的。
“……味道還不錯嘛,嗯,有這手藝幹嘛不去當廚師,非得當個跟蹤狂……”
堯燁不無惋惜地搖了搖頭。
好吃?
親愛的,覺得好吃嗎?
慘白的厲鬼怔了一下,滿是悲傷的表情瞬間化為了滿臉的笑意,甜蜜而幸福。
愛人的認可對鬼影來說,是這世上最甜的蜜糖,甜到連心臟都像塞滿了糖果,血液裡都泛著甜味兒。
還在持續冒血的鬼影幸福地摟緊了懷裡的愛人。
它蹭了蹭愛人的臉頰,親密地與愛人耳語。
——親愛的,老是撒嬌呢~好可愛~
堯燁頓住了手裡的刀叉,半晌,裝做自己什麼都沒聽到的樣子,狼吞虎咽了起來。
他沒聽見什麼撒嬌之類的話,他沒病,不需要去醫院花錢。
說到底,都是那個跟蹤狂變態把他逼成這個樣子的,不過也沒事,等到變態膩了他走了之後,他就能恢復正常了。
堯燁確信自己的這個想法,於是更加心安理得地拒絕吃藥了。
很快吃完了飯,堯燁滿足地擦了擦嘴巴,收拾一番後就準備出門上班了。
站在玄關前的鏡子前,堯燁整理了下脖子上的領結,白皙的手指不經意間與另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指相觸。
一隻死人一般蒼白的手指。
!!!
堯燁悚然一驚,再低頭看的時候,領帶上已經只有他一個人的手了。
什麼?剛才的是什麼?
還有,那個角度……怎麼那麼像有一個人從後環抱著他?
綠眼楮的鬼魂貼在愛人頸窩,眯起了眼楮,手指與愛人十指相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