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時硯難得回來一次， 而且這次還是與林舟一起回來，薑從容和杜若自然是想要留兩人一起吃飯的。

但薑時硯已經很久沒有留下吃過飯了， 每次回來最多也就待半個小時而已。

杜若猶豫了一會兒才有些忐忑的開口︰“你們兩人晚上還有別的事兒嗎，要不一起吃飯吧，我準備了好多菜呢。”

林舟看向薑時硯，薑時硯垂著眸子，沒什麼表示。

林舟與薑時硯這麼多年， 知道他不喜歡回家，這個家以前他一個人待過很多年。

自從大三那年倆人一起買了房子以後， 薑時硯就很少回來了。

“今天還有點兒事兒，改天吧。”林舟笑著拒絕了。

杜若臉上閃過一抹失望， 但還是笑著道︰“那也行， 我給你們準備了些吃的，你們帶回去放到冰箱裡……”

“在這吃吧。”薑時硯突然抬頭打斷了杜若的話。

林舟第一次來，總不能就這麼走了。

杜若愣了一下，繼而高興的笑了起來，“行，行， 我馬上準備飯。”

薑從容一向嚴肅的臉看起來也帶了些笑意， 挽起袖子親自下廚蒸魚。

在薑時硯家裡吃飯， 與在林舟家裡吃飯是不一樣的。

在林舟家裡，林依山和林舟倆人待在一起能說一台相聲， 要不是周清壓著， 倆人能把家吵翻了。

但是在薑家， 一家三口沒一個開口的，薑從容和杜若本來就是話不多的人，在薑時硯面前又帶了幾分小心翼翼，更是不知道該從何找話題。

翻來覆去不過是“天冷了，多穿衣服。”“好好吃飯，不要熬夜”“最近工作辛苦嗎？”

這些話林舟聽著都尷尬。

所以，林舟被迫成為了帶動氣氛的那一個，但是……

一帶三，帶不動啊……

林舟心累的很。

吃罷晚飯，林舟去洗手間，他站起身的那一刻就感覺到了客廳內冷下來的氛圍，每走一步都能聽到自己的腳步聲，身後沒有一個人說話，林舟忍不住回頭，就看到客廳內三個人都在目送他去洗手間。

林舟咽了一口唾沫，瞬間覺得沒了尿意。

抓緊解決完，林舟覺得自己得盡快回去拯救這冰冷的氣氛。

剛剛走出洗手間，就聽到客廳傳來了說話聲。

林舟挑眉，這還是有話題的呀。

“之前是你爸爸聽說舟舟簽約的公司對他不好，既然知道了，總不能看著不管，你別多想……”杜若的話說的異常艱難，也不知道該怎麼表達，“我們對你，對舟舟，怎麼說呢，媽媽不會說話，媽媽就是想說你……”

“我明白。”薑時硯淡淡道。

杜若剩下話被薑時硯擋了回去，不由有些苦澀，是他們虧欠了小硯，現在還有什麼好說的。

林舟靠在牆上，看著走廊的壁燈有些恍惚，他理解杜若和薑從容的心情，就像周清和林依山想要為薑時硯做點兒什麼的時候，也總是會顧及他的感受。

他們其實也是兩難，生怕讓另一方覺得自己被疏忽了。

客廳裡沒了聲音。

過了好一會兒，薑時硯再一次開口︰“我第一次見林舟的時候五歲。”

薑時硯不知道人的記憶會有多久遠，在他二十七年的生命裡，記得許多東西，也忘記了許多東西，偶爾有人說起上個月發生的事情，他都有可能一時間記不起來。

但是五歲那年第一次見到林舟的情形，他到現在都記得清清楚楚。

肉嘟嘟的小男孩比他要矮一些，踮著腳尖捧著他臉，稚嫩的聲音說道︰“你長得真好看。”

五歲的小男孩最討厭別人說他好看，於是毫不留情一拳打了過去……

而對方也不是個軟弱的，於是倆人就打了一架，最後雙雙掛彩，被老師罰站喊家長。

那天只有林依山來了。

林依山說︰“小孩子打架是正常的，倆人握握手就算和好了。”

薑時硯伸出了手，而林舟卻撲過來抱住他的腦袋在他臉上響亮的親了一口。

嘴裡含著糖的人流了一堆口水在他臉上。

親完後，小孩還得意洋洋地挑釁，“我就是說你長得好看，有本事你打我啊，我爸爸在這呢。”

薑時硯永遠忘不了，林依山一巴掌下去，林舟哭的有多慘。

薑時硯低著頭剝著一個橘子，聲音低沉卻清晰︰“這麼多年，一直是他陪著我，你們對他好，我會開心。”

杜若眼楮瞬間紅了，緊緊咬著下唇，薑從容握住她的手，深深嘆了口氣。

林舟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扎了一下，疼的難受。

深深吸了一口氣，林舟捏了捏自己的腮，讓臉上揚起一抹笑容，然後走進客廳，“我突然想起一事兒來。”

杜若見林舟走過來，慌忙擦了擦眼角，讓自己看起來像是什麼事兒都沒發生過，笑看著林舟，“什麼事兒？”

林舟也裝作沒有感覺到客廳內的壓抑，在薑時硯身邊坐下，然後對薑從容道︰“叔叔，我爸那兒新弄了幾匹馬，你有時間就帶你那些朋友過去，騎騎馬，打打高爾夫，我給你辦個VVIP。”

“好啊。”薑從容點頭，疑惑，“就這個事兒？”這麼點兒事兒不至於這麼鄭重其事。

“當然，這是大事兒，畢竟……”林舟撓了撓脖子，“能多賺一點兒是一點兒。”提起錢他就心疼。

薑從容和杜若忍不住笑了。

薑時硯把剝好的橘子遞到他手裡，順口道︰“你這樣是不是得給我爸算提成？”

林舟倪他一眼，“你帶人過去吧，我單獨給你算提成。”

薑時硯微一挑眉，“這話是你說的，我可記住了。”

林舟輕哼一聲，你能從我手裡拿走一分錢，我算你贏。

跟林依山和周清一樣，薑從容和杜若也給倆人準備了禮物，是薑從容托人從瑞士買的手表。

一人一塊。

林舟心裡松了一口氣，多虧沒送玉，不然一人脖子上得掛倆。

薑時硯沒接，林舟一並把倆盒子接過來，全都打開，然後拽過薑時硯的手，把他手腕上本來戴的那塊摘了下來，把新的表給他戴上，然後滿意的點頭，“不錯，不錯。”

林舟自己也戴上，然後對薑從容和杜若道謝。

薑從容和杜若本來只是想表達一下心意，沒想到會他們當面把表戴上，尤其是薑時硯，這些年送給他的東西，他從來沒有用過。

林舟給他戴上，他也沒摘。

離開時，杜若裝了好多東西給倆人放到車裡去，還有許多說是要林舟帶回去給林依山他們的。

林舟一邊說著“這怎麼好意思啊，太多了，算了，不用麻煩了”，一邊打開後備箱，“放這吧，擠一點兒沒關系，塞進去就行。”

杜若沒忍住，笑出了聲。

林舟猶豫了一會兒，輕輕摟了摟杜若的肩膀，“我以後會經常帶薑時硯回來吃飯的。”

杜若沒有被薑時硯這麼親昵地對待過，一時間怔了一下，林舟已經松開她，對他們擺手道別。

杜若站在那裡久久沒動，林舟就像是太陽一樣，充滿了光芒與熱度，希望他的存在，能溫暖小硯的心。

回去的路上，依舊是林舟開車，但是車內一直很安靜。

林舟悄悄瞥了幾次副駕駛上的人，那人明顯情緒不高。

每次回家之後，薑時硯心情都不會太好。

薑從容和杜若勢必是愛自己的孩子的，只不過繁忙的工作讓他們沒有時間照顧孩子，而又忽略了青少年成長期的心理變化，等到發現的時候，一切都已經晚了。

林舟也沒說話去打擾薑時硯，打開音響放了首歌。

等到薑時硯發現回家的路不對時，林舟已經將車停下，戴上帽子口罩，囑咐薑時硯，“你待在車上等我。”

林舟下了車，隨著人流過了馬路。

熙熙攘攘的街道，絡繹不絕的車輛，璀璨的燈火，那人轉眼就不見了蹤影。

薑時硯打開車門下車，視線所及，皆無可尋。

薑時硯覺得呼吸有些不暢，伸手扯了扯領口，手指不由自主的想要去觸踫剛剛拆線的傷口，但是想到如果被林舟發現的後果，又忍住了。

焦躁難安。

過了得有十分鐘，才看到修長的人影出現在街對面，帽子緊緊壓在額頭上，綠燈一亮，便小跑著過來，急匆匆道︰“你怎麼下車了，快上車，有人認出我來了。”

林舟打開車門鑽進去，發動了車子，薑時硯一上車，便將車子開了出去。

從後視鏡裡看了一眼，林舟松了一口氣，“粉絲的眼楮太毒了，我都包成這樣了，還問我是不是林舟。”

“那你怎麼說的？”薑時硯提著的心緩緩下落，不動聲色地平復了一下呼吸。

林舟皺眉看他一眼，“你嗓子怎麼了？”這一會兒功夫怎麼就啞成這樣了。

薑時硯輕咳了幾聲，“沒事兒。”

“哦。”林舟順手從一旁的儲物箱裡拿起一瓶水扔給他，“潤潤嗓子，這兩天別抽煙了。”

“好。”薑時硯應著，轉回之前的話題，“你怎麼回答的？”

林舟頓時笑了起來，“我反問她，林舟是誰？把她問蒙了，然後我就跑了。”

薑時硯也勾了勾唇角，“你剛才幹嘛去了？”

“對了，我被她嚇得把這事兒都給忘了。”林舟把拿到車上的袋子遞給薑時硯，“看看這是什麼。”

薑時硯接過袋子，是熱的，打開後，一股香味撲面而來。

熟悉的味道。

“梅乾菜餅？”薑時硯笑了，“你怎麼想起買這個了？”好幾年沒有吃過了。

“我本來要買兩個的，但是被人認出來了，付了兩個的錢，拿了一個就跑了，你待會兒把另一個的錢紅包轉給我。”

薑時硯說不出心裡什麼感受，想把這人摟進懷裡狠狠抱住，也想就這麼靜靜地看著他，看著他笑，他就很滿足。

“你吃啊，看我乾嗎？”林舟瞥他一眼，催促，“你快嘗嘗，我吃過一次，感覺不是咱倆以前上學那會兒經常吃的味道了。”

薑時硯低頭咬了一口，屬於梅乾菜特有的香味在車內彌漫，林舟咽了咽唾沫，“怎麼樣，好不好吃？”

“你停車。”薑時硯道。

林舟忙打了轉向把車停在一旁。

薑時硯把餅折了一下送到他嘴邊，林舟也不客氣，張嘴咬了一大口，餅被撕開，落了一半在下巴上，薑時硯用手給他兜住，林舟忙咬住，將餅嗦進去，舌尖滑過薑時硯的掌心，軟軟的。

薑時硯眸子暗了暗，給他擦了擦嘴角，收回手，手指微蜷。

林舟好不容易將餅咽下去，再一次將車子駛向馬路，感慨道︰“也還挺好吃的，比我上一次來吃的時候好吃多了。”

“你什麼時候來吃過？”

想起這事兒，林舟先瞪了薑時硯一眼，才道︰“就上一次我來參加同學聚會，你來跟導演吃飯，幫方岩搶了我角色的那次。”

“你也在這裡？你看到我了？”薑時硯皺眉。

“呵呵。”林舟冷笑一聲。

“同學聚會都誰來了？”薑時硯明智地轉移話題。

提起這個，林舟又來了興致，“你還記著那個郭航嗎？”

“記得。”薑時硯慢慢吃著梅乾菜餅，點點頭。

以前他總找林舟的茬，林舟沒少打他。

“他本來想找你的，但是你沒接他電話……”

……

林舟巴拉巴拉說了一路，直到車子駛進小區停在車位上，薑時硯的梅乾菜餅也算吃完了。

下車後，林舟觀察了一下他的神情，好像也沒有特別大的變化。

林舟走到他身邊，撞了一下他的肩膀，“誒，哥們兒，我給你唱首歌吧。”

薑時硯看他一眼，林舟在哄他，很明顯。

從買梅乾菜餅到一路說話逗他，都是想要讓他高興。

“你唱吧。”

林舟四下看了看，現在是晚上七點多，因為天氣好，小區裡還有不少散步的。

林舟靠近他，清了清嗓子，壓低嗓音，“鐵錘，鐵錘……”

林舟第一個音一出，薑時硯就笑了。

眉目舒朗，嗓音悅耳。

林舟很久沒見過他這麼笑了，不由愣了一下，歌詞的在舌尖打了個轉忘了個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