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玄濟發話,親衛只能應下:“是。”
謝玄濟眼睜睜看著慕明棠在鐵甲中分出一條路,頭也不回地穿過保護圈。剛剛走出人群,她就立刻提起裙子,快步越過門檻,往屋裡跑去。
她為什麽一點都不怕呢?她為什麽敢覺得謝玄辰不會殺她?
謝玄濟一邊想著,一邊舉起手,毫無感情地下令道:“全體警戒,圍上去。必要時候以公務為先,不必講究身份之別,總之務必讓安王冷靜下來。”
·
謝玄辰單手撐在地上,血順著他的胳膊滴在地上,已經在地上積了一小灘。他的手指正按在血上,血腥中帶著豔。
就這片刻的功夫,他又劃了自己好幾下。
他早就知道謝玄濟帶著人來了,他也知道一會一場惡戰在所難免。太醫的話依然歷歷在耳,可是事到如今他沒有選擇,謝玄濟和皇帝不會讓他活下去,而謝玄辰一生驕傲,受不了被人圍攻而不還手。
今日,他多半要殞命在此了。沒想到他南征北戰,殺人無數,最後沒有死在戰場,卻死於這種原因。
實在窩囊。
謝玄辰自嘲地笑了笑,他並不怕死,但是死前卻有些遺憾。離四月還早,他還是不知道海棠花是什麽模樣。
謝玄辰抬起一隻手,修長的手指上全是血跡,他慢慢握拳,看著猩紅的血從自己掌心流出,順著掌紋蜿蜒成一條紅線。可惜,赤手空拳終究不如武器趁手,以後,他的那些武器不知道要便宜了誰。
謝玄辰正要準備蓄力,忽然聽到噠噠的跑步聲。外面全部都是身披重甲的士兵,這樣輕得過分的腳步聲尤其明顯。
謝玄辰一怔,不可置信地抬頭:“慕明棠?”
“是我!”慕明棠跑進大殿,本來正在辨認方向,聽到謝玄辰的聲音後立即跑了過來,“我取藥回來了。”
慕明棠拎著裙子跑近,她也不顧地上的血跡,跪在地上給謝玄辰遞藥。她打開錦盒後才想起來喝藥要水,又匆匆站起來去找水。
謝玄辰看著眼前這一切,簡直無法想象。
“你瘋了?你為什麽回來?”
一說起這個慕明棠就來氣,她倒了杯冷茶出來,咬牙切齒地遞到謝玄辰身前:“我本來原諒你了,但是後面你居然又騙我。我跟你說,我們吵架這件事沒完!”
謝玄辰也不知道自己腦子怎麽一抽,自然而然地接口:“我們什麽時候吵架了?”
眾多嚴陣以待的士兵一進門,就聽到這樣一段話。抱了必死決心的先行隊聽到安王妃數落安王的時候就覺得迷惑,緊接著他們聽到,殺名在外安王竟然還以十分無辜的語氣問,他們什麽時候吵架了。
軍中最健壯強悍、最悍不畏死的精英們都愣住了,謝玄濟隨後跟進門,就聽到慕明棠罵:“你少裝,一直都是你在無理取鬧,是你主動挑事。你現在把自己傷成這樣,威脅誰呢?包扎傷口還不是我來嗎?”
這下就連謝玄濟都愣住了,殿裡的情況……好像和他們想象的不太一樣。謝玄濟本來以為會面臨一場死鬥,結果,這對夫妻在吵嘴?
不,聽起來是謝玄辰單方面被罵,不存在吵嘴。
謝玄辰被罵懵了,他無理取鬧?他主動挑事?根本沒有的事情,這是哪裡來的說法?
謝玄辰猛地反應過來不對,他哪有時間在這種事情上糾纏。他現在狀況很不穩定,他放了很多血,疼痛加上失血,所以他還能維持些許理智,可是不代表他能一直如此。
如果沒有慕明棠,謝玄辰根本無所顧忌,但是現在有了她,謝玄辰不得不考慮會不會誤傷慕明棠。眼看外面的人已經進來了,謝玄辰試圖把己方拖油瓶送走:“我下手有輕重的,你先出去。”
“你已經用這種理由騙過我一次了,你以為我還會信嗎?”
兩軍對壘,叫陣十分重要,謝玄辰本來想好了見著謝玄濟等人要說什麽,結果猝不及防被慕明棠質疑人品。他覺得奇冤無比,忍不住又脫口而出:“我什麽時候騙你了?”
謝玄濟都忍不住咳嗽了,他們已經列陣以待,可是謝玄辰究竟在做什麽?這麽看不起他們嗎?
慕明棠置若罔聞,她馬上就發現謝玄辰的手上多了好幾道傷,她又心疼又氣,伸手握住謝玄辰的手,用力掰他的手指,想從他手裡把碎片搶出來。
慕明棠的丁點力氣哪裡比得上謝玄辰,謝玄辰青筋直暴,幾乎忍受不住:“你想死嗎?松手!”
“我不松,想死的一直是你!你要是死了,我也活不了,與其死在別人手裡,不如死在你手裡。你若是鐵了心求死,那就把我也一起殺了吧。”
謝玄辰手裡的血流到慕明棠身上,沒過多久,慕明棠也是一手鮮血,看著觸目驚心。謝玄辰幾乎是用盡全力才能克制住自己,他到底還是讓慕明棠從他手裡奪過了凶器,慕明棠用盡全身力氣,把碎片遠遠扔開,可是最後,也不過是落到了三步外的地方。
這個距離對於謝玄辰來說,形同虛設。但是慕明棠在身邊,比沉重堅硬的玄鐵鏈更加不可掙脫。慕明棠依然毫不顧忌地將手放在他的胳膊上,想要堵住謝玄辰身上的血:“你流了好多血,你先喝藥,然後我去找太醫來給你包扎。”
謝玄辰感到自己身上的血又是冰冷又是滾燙,他現在已經控制不好自己的力氣了,他不敢碰慕明棠,又怕慕明棠留在這裡受傷。他失血良久,此刻嘴唇蒼白,連聲音也變低啞了:“拿水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