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下,徐家人和常家的副將正在激烈爭辯著。徐七郎主張乘勝追擊,常將軍的人卻覺得窮寇莫追,他們被誘入敵軍腹地,恐怕會中埋伏。
兩方人爭執不下,最後齊齊看向謝玄辰。
他們每個都是鎮守一方的大將,每個都經驗豐富,行軍風格迥異,誰都不肯服誰。唯獨謝玄辰,這幾日接觸下來,能讓所有人都心服口服。
別人說,他們不信,但如果是這個人是謝玄辰,他們就信。
徐七郎和常將軍的副將爭吵的時候,謝玄辰就靜靜聽著,沒有發表意見,只是撥弄沙盤中的旗幟。現在兩方爭執不下,都看向謝玄辰:“王爺,你看該如何?”
徐七郎的話音落後,帳營裡其他人的視線也落到謝玄辰身上,他們都等著謝玄辰表態。謝玄辰似乎終於聽夠了,不緊不慢說:“深入北戎的土地興許會中埋伏,那去我們自己的呢?”
在場人齊齊一怔:“王爺……”
謝玄辰忽然拿起代表著目的地的紅旗,隨手一擲,深深插入涿州之後的大片土地:“幽雲十六州淪喪外人之手近三十年,早該物歸原主了。”
徐七郎狠狠愣住了,過了許久,他仿佛才反應過來,渾身血液一瞬間炸裂:“王爺,你是說,攻佔幽雲十六州?”
“不是攻佔。”謝玄辰糾正道,“是收復。”
這才是謝玄辰的真正目的。區區一個耶律焱,謝玄辰靠自己四萬人就能把他收拾回老家,何必大費周折把徐家軍、常家軍一起叫來?他集結北方兵力,一開始,目的就是幽雲十六州。
幽雲十六州自從被割出去後,廣晉、後晉、周等幾個朝代都想收回,卻一直沒有成功。謝毅繼位後,頭一件事就是將收復幽雲十六州列上日程。那時候謝玄辰在南方平定各個小朝廷,他們原本打算,平定大後方後,修生養息、厲兵秣馬幾年,就著手收復幽雲十六州。
算算時間,今年,已經到了謝毅計劃的年份。
謝玄辰從小惹謝毅生氣,長大了連謝毅最後一程都沒送到。為人子做到這個份上實在不孝,就讓他,為父親完成最後一項遺願吧。
東京,垂拱殿。
皇帝看著前方傳回來的邸報,臉色陰沉。
“河間、中山三十萬大軍,是誰發了文書,允許他們調兵的?”
站在下首的宋宰相、蔣鴻浩等人屏氣斂息:“是安王。”
“謝玄辰?”皇帝臉色越發不善,“他不是已經解了軍權,他哪裡來的權力,調動戍邊大軍?”
宋宰相和蔣鴻浩低頭,誰都沒有說話。皇帝早就下令解除了謝玄辰職務,最開始是收耶律焱脅迫,後來陪著北戎人去中山城交割的欽差回來,說謝玄辰拒不交割,似乎還對朝廷有所不敬。那時候皇帝便是真的起了猜忌之心,隨後下發的調令,都是當真要解除謝玄辰的兵權。
就算退一步講,謝玄辰所作所為都是為了朝廷。那現在東京的危機已經解除,耶律焱也回到了北戎,一切都已經回歸正軌,謝玄辰還抗旨不準,是何用意?
他非但握著真定府兵權不放,甚至還調動中山、河間的三十萬守軍,在邊境蠢蠢欲動。武將只有練兵權卻沒有發兵權,沒有中央的調令,沒有文官隨軍監督,他們是不可以出兵的。
但是現在,在朝廷一無所知的情況下,北鎮三十萬大軍在邊境調動頻繁,甚至往境外走去。如此無視紀法,莫不是要造反?
前幾日圍城的時候宋宰相、蔣鴻浩等人嚇得要死,後來聽說謝玄辰抓來了耶律機,不惜激怒北戎人來逼迫耶律焱退兵。東京的王公大臣們本來就抱怨謝玄辰太過冒失,後來還聽說,謝玄辰對耶律焱放話盡可大開殺戒,大不了重建都城,反正他絕不會交割太原、中山、河間三鎮。
其實所有人都知道談判桌上互相放狠話是常事,輕易不可暴露自己底線。但是這些話落在宋宰相等人耳朵裡,還是把京城的高官們得罪了。
越是高官越怕死,謝玄辰一次得罪了京城許多官員,還指望宰執們在皇帝面前有什麽好話。宋宰相心裡不太痛快,拱手說:“聖上,聽說前幾日安王說,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他說這些話的時候,就當著欽差和眾將士的面。聖上,臣知道您對安王給予厚望,可是虎大噬母,狼大殺父,聖上您不可不防啊。”
蔣鴻浩一直攏著袖子不表態,聽到宋宰相的話,他和謝玄濟對視一眼,翁婿兩人一起出列道:“宋宰相所言甚是。安王狼子野心暴露無遺,陛下不可不防。”
謝玄濟也說:“兒臣知道父皇向來看重二哥,但是如今二哥利欲熏心,執迷不悟,已入歧途。請父皇早下決心,將二哥拉回正道,讓他懸崖勒馬。”
皇帝在眾人的勸說下,終於十分沉痛般說道:“朕對他寄予厚望,多年來耗費心血,一直有意讓他來繼承大統。沒想到,他卻做出這等事,實在讓朕失望至極。當斷不斷反受其亂,他已經做錯這麽多,朕若是再不懲罰他,恐怕會讓天下人齒寒。”
案下其他人齊齊拱手:“陛下所言甚是。”
皇帝沉了臉,說道:“來人,立刻傳旨,安王屢次抗旨不準,藐視皇威,有違人臣本分,這次還無詔調動戍邊大軍,私出邊境,已犯了大忌。朕看著他年少無知的情況下一忍再忍,沒想到他卻變本加厲,不知悔改。即刻起罷除安王一切權利,召其獨自回京,不然以謀反論處。中山、河間守將明知故犯,知情不報,即刻起卸職解權,等待朝廷發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