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府裡只剩她一個人,由不得她不小心。
慕明棠那日呵斥過下人後,果然府中一連安穩了好幾日。一天早晨,小道士來給慕明棠診脈,點頭道:“胎像穩固,安胎藥可以停了。畢竟是藥三分毒,接下來食補就可以了。”
慕明棠當然是毫無二話。小道士看著不著調,其實醫術很靠譜,慕明棠無比慶幸他們離京時,把小道士帶來了。
要不然,她突然懷孕,去哪兒找信得過的郎中來?
慕明棠對小道士很滿意,小道士也對自己如今的生活非常滿意。他跟著新東家混,不受風吹雨打不用在外面跑外診,吃住全包,俸祿豐厚,逢年過節還有豐厚的打賞。一個月只需要診少數幾次平安脈,其余時間都在混吃等死。這樣毫無追求的日子,實在太美好了。
慕明棠連忙讓小丫鬟拿紙筆過來,小道士揮筆寫了幾個食補方子,順便說一些食補要注意的事項。這些本來是丫鬟該留心的,但慕明棠也一並聽著,仔細記下小道士話中的重點。
“王妃如今飲食以清淡、精熟為主,不要食用辛臊之物,靜心養氣,勿憂勿勞。可以用烏雌雞湯溫補,捉烏雌雞一隻,用茯苓、阿膠、人參和雞汁一起煮,另外輔以白術、芍藥……”
慕明棠正在逐項記,這時候外面匆匆走進來一個丫鬟,停在隔間門口,有些急切地看著她:“王妃。”
慕明棠臉色一斂,知道恐怕有大事了。她臉上不動聲色,說:“有勞小道長了。你們跟著道長去抓藥,道長若有囑咐,你們先行記下,回來轉述我。暗香,你親自送道長出門。”
暗香明白,為小道士包了紅包,親自引著小道士出門。等人走後,慕明棠才變了臉色,問:“怎麽了?”
“王妃,最新傳來的消息,皇上說王爺私自調兵,抗旨不準,意圖造反,現在已經褫奪安王封號,召天下兵馬共討伐之。”
慕明棠聽到歎口氣,終於還是來了呀。她問:“外面怎麽樣了?”
“守衛在牆外牢牢護著呢,一隻蒼蠅都別想靠近。王妃盡管放心。”
慕明棠多少安了心,問:“這是什麽時候的消息,皇帝何時下令剝奪封號?”
丫鬟想了想,說:“奴婢記得,傳話人說的是十五。”
“十五。”慕明棠悠悠道,“八天前的事情。想來,他那裡也收到消息了吧。”
慕明棠料到最近外面不會平靜,沒想到一切來的比她想象中還要快。
月底時,慕明棠突然接到消息,說謝玄辰一心收復故土,朝廷卻將他視為造反,十分心寒。他被逼無奈,只能舉了反旗,征討失德的天子。
同時,不知道從何處傳出的言論,說謝玄辰前些年生病,並非真的病了,而是被人謀害。
包括建始二年謝玄辰帶兵班師回朝,路上突然發瘋,也是被奸人所害。當時謝玄辰的主帳裡血流成河,除了謝玄辰無一活口,眾人自然而然覺得是謝玄辰動手殺人。但是現在突然找到當初的目擊者,說謝玄辰當時陷入失控不假,殺人的卻不是他。
主帳裡的人,是被其他人滅口的。外人趕來時滿目鮮血,唯有謝玄辰昏迷在血泊中,外面的人先入為主,覺得一切都是謝玄辰做的。而所有知情人都死了,謝玄辰又昏迷不醒,無人能指認真凶,真相就這樣被掩埋起來。
同時,還有人傳出,先帝突然暴斃,就是因為查到謝玄辰一事有貓膩。先帝發現事有蹊蹺,召弟弟謝瑞進宮商議,讓謝瑞查滅口背後的人是誰。結果當天,先帝就去世了。
話說到這一步,這一切指向誰,已經一目了然。天下大嘩,被這個反轉驚得反應不過來。自古天地君臣父子,這是三綱五常,禮法正統,謝玄辰即便是被逼造反,那也是造反,要被天下人唾罵。但如果謝瑞繼位不正,涉嫌謀害先帝,那謀逆之人就變成了謝瑞。
皇帝聽到這樣的話自然怒斥“無稽之談”,但是謝玄辰步步緊逼,緊接著就拋出諸多證據,比如皇帝謀害給謝玄辰治病的神醫,多年來不斷迫害謝玄辰的親信,最重要的是謝毅暴斃當天,曾有人聽到宮殿裡有呼叫聲,隨後謝瑞倉皇出宮,衣服上沾有血跡。
一切雖然沒有明確指向皇帝,可是能引人遐想就夠了。謝玄辰正式揭了反旗,打出撥亂反正、為先帝報仇的旗幟,和東京分庭禮抗。
他的旗幟一亮出來,立刻有人不遠萬裡來投奔。皇帝多年來防賊一樣防著謝玄辰,自然不可能把謝玄辰的舊部放在機要之地。馬崇等人都四處分散著,謝玄辰帶兵北上時,他們有任務在身,不能擅離駐守之地。現在謝玄辰正式自立門戶,舊部紛紛帶兵投奔。
皇帝聽聞一個又一個武將叛變,氣得大罵謝玄辰顛倒黑白,為了造反混淆視聽,其心當誅。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皇帝昭告天下聲討謝玄辰,敢支援謝玄辰的,或者繼續和他往來的,一律以逆賊同黨論處。
然而朝廷的斥責一日比一日嚴厲,偷渡到北方的人卻越來越多,最後朝廷沒法,只能鑿船,不讓民間之人渡河。然而這種事情越禁越嚴重,百姓一看要封河了,越發拖家帶口偷渡到黃河之北。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一個不維護百姓的朝廷,也不會得到百姓的承認。皇帝說謝玄辰造反,謝玄辰說皇帝繼位不正,在百姓看來這兩人半斤八兩,誰都有點問題。然而這兩人在戰爭期間的表現,卻大相徑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