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著陸堯，遲小圓一直沒聽到陸堯的哭聲， 但他能感覺到， 陸堯的情緒還是波動的厲害。

他忽然靈機一動， 推開陸堯， 真誠地望著陸堯說︰“你不會哭的話，我幫你哭吧。”

這麼想，沒等陸堯說話，遲小圓就準備幫忙哭， 可他忘了一件事，他從開智開始，就一直被江明月跟遲爺爺寵著， 在山裡無憂無慮的長大， 都沒有難過的事， 怎麼哭得出來？

於是他憋啊，憋啊，使出了吃奶的力氣，隻掉出了幾滴， 打濕了眼睫毛而已。

遲小圓︰“…………”

本來只是想逗逗陸堯開心， 緩和氣氛， 這會遲小圓跟自己較上勁兒了， 非要哭出來不可。

繼續憋， 兩隻手用力握拳， 臉頰都紅了……就多了兩滴。

兩手搓搓自己的臉， 遲小圓記起自己最怕疼， 視線落在自己手腕上，忽然眼楮一亮。

做好準備把右手放在左手手腕上，掐了一小塊肉，遲小圓深呼一口氣，閉上眼楮，開始默數——

一、二、三！

嗯？

手動不了了，被抓住了？

遲小圓睜開眼，動了動自己被抓住的手，“陸堯，你松手呀。”他嘟囔道︰“我好不容易才下足決心的。”被這麼一打斷，又要重新醞釀了。

陸堯沒有松手，反而張開五指，將遲小圓的手握的很緊。

“不要哭。”左手伸出，輕輕擦掉遲小圓睫毛上沾著的一滴淚，他深深凝視著遲小圓，眼底深處，異樣的情緒在翻湧，心底軟成了一片，“不用幫我哭，我沒關系了。”

遲小圓歪了歪頭，“真的？”

稍稍用力，陸堯又將遲小圓拉回自己懷裡，一隻手牽著遲小圓，另一隻手環著他縴細的腰，將頭靠在他的肩膀上，嗅著遲小圓的味道，心裡很平靜。

遲小圓將信將疑，乾脆就著擁抱的姿勢，貼著陸堯，安靜地感受他的情緒。

咦，真的平靜了！

那就不用哭啦。

遲小圓悄悄松了一口氣，不用掐自己，讓自己疼，開心。

他伸出空余的那隻手拍了拍陸堯的肩，同時也撤了結界。

乖乖被陸堯抱著，但因為身高不夠陸堯高，遲小圓的腰要挺著，堅持了會，他就覺得酸了，想耷拉下來，被陸堯牽著的那隻手動了下，反轉個面，然後曲起一根手指頭，摳了摳陸堯的掌心。

“陸堯。”輕輕喊了一聲，遲小圓松懈一秒，又努力把腰桿挺直，“你好了嗎？”

陸堯轉頭，貼著遲小圓的耳朵，“嗯？”

距離太近，他呼出的氣息全撒在遲小圓露在外頭的脖頸、耳朵上，遲小圓忍不住捂耳朵。

“不要靠這麼近說話。”遲小圓的聲線本來就是軟軟的，對陸堯說話時，更不自覺會揚起一點小尾巴，帶著幾分自然的撒嬌。

陸堯笑了一聲，松開環著遲小圓腰的手，放開了遲小圓，“我好了。”他的眉眼染上滿足的笑意，松開的那隻手又抬起來，放到了遲小圓的頭上，輕緩地摸了摸，“謝謝你，小圓。”

遲小圓又挺了挺腰，下巴揚起，笑容燦爛極了，用沒被牽住的那隻手擺了擺，“不客氣呀。”

眼珠靈動地轉了一圈，遲小圓扭了扭腰，手指繼續摳陸堯掌心，特別小聲地問︰“要不要我幫你教訓陸榮俞他們呀？”

他眉眼彎彎的，“像上次對付陸榮華和陸恆一樣，也讓他們不能說話好不好？”

陸堯抓著那隻亂動的手指頭，換成交握的牽手方式，仍舊沒有松開遲小圓的手，“不用。”

“為什麼？”他們是壞人呀。

“小圓，你答應我一件事。”直視遲小圓的眼楮，陸堯嚴肅說，“以後別輕易對人用法術。”

陸榮勝、陸恆都還好，可以推到身體不舒服身上，然而陸榮華不行，突然說不出話，開口只剩下“汪汪”的狗叫聲，怎麼想都不是正常的。

陸堯那時就覺得不對，聯系醫院讓他們編了謊言，後來他也讓人盯著陸榮華，發現陸榮華找了個假道士，神神叨叨地做了場法事。

那會他不知道遲小圓是妖，並沒放在心上，現在想起來，隻覺得危險至極。

幸好陸榮華找到的是一個假道士，如果是真道士呢？

不能再讓遲小圓做這麼危險的事了。

難得看到陸堯這麼嚴肅對自己說話，遲小圓愣了下，他看著陸堯，剛想問為什麼，可對上陸堯飽含擔憂神色的目光時，瞬間打通了任督二脈——他恍然大悟。

陸堯是擔心我呢。

遲小圓突然有點開心，他晃了晃腦袋，被寵的有點飄了，“不怕，我很厲害的。”

哥哥也在呢。

可以橫著走！

“不行。”陸堯緊緊盯著遲小圓，眉頭緊皺，“小圓，人類社會藏著你想象不到的危險。”

就算是妖，對上熱武器，能把握一定能贏嗎？

就算一對一能贏。

一對多呢？

一對一群呢？

而且，還有其他危險。

如果可以，陸堯想一直讓遲小圓信心滿滿，不忍心，更不舍得打擊他，可是不行，“小圓，你忘了你下山時踫到的道士了嗎？”

他加重了語氣，“世界上不會只剩下他一個道士。”

聽完話，遲小圓笑容癟下去了，他忍不住想象了下一群的壞道士……他打了個寒顫。

他飄起的雙腳落回地面，爺爺那句【人類社會很危險】再次釘回心底。

蔫頭耷腦地“嗯”了一聲，遲小圓猶豫了一會，又抬起頭，“陸堯，偷偷用可以嗎？我小心一點……就不會讓人察覺那種。”

他仰著白淨的臉，“比如摔個狗吃屎，踩空跌下來……做成這樣的意外，可以不可以？”

對待壞人，總要小懲大誡嘛。

靠打架，他又打不贏！

陸堯安靜地望著遲小圓。

遲小圓也巴巴地看著他。

無奈嘆了口氣，陸堯說︰“有一個條件，我或者你哥哥在你身邊的時候，才可以用。”

“嗯！”

遲小圓滿口答應了下來。

有遲小圓陪在身邊，陸堯不再想到陸榮俞、章芸他們，關於那段黑暗的記憶，也回到角落。

這會，陸堯正在開一個視頻會議，他聽著匯報，偶爾也會分神看看趴在沙發上看書的遲小圓。

每當他的視線從遲小圓身上轉回來，嘴角都會自然地揚起一抹淺笑。

他的笑，讓電腦那頭的人都驚呆了。

他們在底下交頭接耳，而視頻會議結束以後，“陸堯笑了”又在陸氏的海外分公司流傳很久。

—

25層，華耀公關部。

“蔣總，八卦娛樂傳來了一個消息。”助理拿著平板，將平板放到蔣冬森面前，“這是他們明天要發的通稿。”

蔣冬森咬著一根棒棒糖，視線從電腦移開，瞥了眼平板，“董珊？”想起陸堯的吩咐，他又多看了兩眼，“董珊戀情曝光，男友疑似雲海公司董事長余海躍。”

他一字一字地念，念完差點笑抽過去，“余海躍？董珊這次要踫釘子了，而且是顆硬釘子。”

蔣冬森幫董珊做過幾次公關，太了解董珊的手段——時不時要拉個新貴炒緋聞，凹萬人迷人設。也就是董珊的演技不錯，顏值、流量也在頂級，捧著她對公司有益，不然她早把自己作沒了。

但是這次……

余海躍啊。

蔣冬森搖搖頭，這塊鐵板，就算是他……不，陸堯出面，都不一定有用。

那可是個刺頭，也就對一個人溫柔。

助理問︰“需要準備公關稿嗎？”

“不用管她。”陸堯讓他不用再管董珊的事，全部交給陸恆負責，陸恆……嗤。

他站了起來，順手拿走助理手上的平板，“我上樓一趟。”

既然關系到余海躍，他還是給陸堯報備一聲吧。

敲了三下門，得到允許推門進入，蔣冬森首先看到趴在沙發上晃著一頭金色自然卷看書的遲小圓。

面上閃過一瞬驚愕，不過他很快斂起，目不斜視朝陸堯走過去。

“你看看這個。”蔣冬森介紹了余海躍，“你不在國內，對余海躍不熟悉，他是近年崛起的一批企業家，他大一開始創業，大二就擁有上億身價，如今門下資產已過千億，去年公司在紐交所上市。

他是一名同性戀，有一個從高中就在一起的男朋友，他很愛他。董珊這次想借余海躍提升自己身價，她選錯了人，余海躍最厭惡這類桃色緋聞，他擔心他的愛人會吃醋。余海躍是個狠人，我們雖然不為董珊出面，但她所屬的經紀公司是華耀……你最好提前跟他打個招呼。”

聽到了董珊的名字，遲小圓轉過頭，他還記得這個名字，就是她，一定要讓陸恆進公司。

她出事了？光著腳丫跑到陸堯身後，遲小圓彎下腰，探著腦袋看。

“不看書了？”陸堯說完，又發現遲小圓沒穿鞋，白白嫩嫩的腳丫子踩在大理石地面上，連指尖都是圓潤透著粉意的。

陸堯沒有多看，溫聲責備他，“怎麼不穿鞋，地板涼。”

遲小圓毫不在意，腳還動了動，“沒事呀，冰冰涼涼很舒服的。”他更專注董珊的事，視線一直落在平板上，還伸手往下滑了滑，一張娃娃臉上，掛滿了好奇。

無奈笑了笑，陸堯站了起來，拉著遲小圓讓他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然後走到沙發那裡，彎腰拿起遲小圓的鞋，又蹲下-身，親自幫遲小圓穿上。

目睹了全程的蔣冬森︰“……”

蔣冬森以為自己已經把表情修煉到家了，然而此時，他完全控制不住臉上的肌肉，眼楮瞪圓，嘴巴長大，下巴都要掉了。

他卷起袖子，用力掐了自己一下，疼痛讓他迅速清醒，目光卻還是忍不住往遲小圓身上放。

注意到蔣冬森的目光，陸堯淡聲問︰“還有事？”

“……沒事。”蔣冬森滿臉震驚地走了，他覺得自己大概是在做夢，看來要去洗把臉。

—

另一邊，陸恆住處。

陸榮俞和章芸下了飛機，就被陸恆接到了自己家，先休息一個晚上，明天再去看房。

他們不準備再離開了。

“過來坐下小恆，別忙了，讓媽媽看看你。”章芸今年五十五歲了，她比陸榮俞還大一歲，但因為保養得好，看起來不過三十幾歲，十分年輕。

陸榮俞也不會顯得蒼老，頭髮烏黑、濃密，歲月流逝並沒讓他失去英俊的外貌。

陸恆端著水果出來，在章芸身邊坐下，“沒忙，給您跟爸爸切了點水果。”

兒子乖巧、懂事、聰明、孝順，陸榮俞怎麼看怎麼覺得滿意，可想起老頭子幾次三番拒絕自己，堅決不肯承認陸恆的身份，他就氣得不行。

他忍讓了十八年，現在兒子名校畢業了，居然只能當個小小的經紀人，怎麼繼續忍？

“小恆，委屈你了。”陸榮俞看著陸恆，“都怪爸爸，不然你現在應該跟你哥平起平坐的。”

“我不委屈。”陸恆謙虛道，“哥比我厲害很多，我才剛畢業，管不了公司的，而且經紀人很有趣，我挺喜歡這份工作的，能學到很多經驗。”

章芸拍了拍陸榮俞的手臂，軟聲說︰“你別總誇小恆，省得他太驕傲，我看他在堯堯手下待著挺好的，堯堯那麼厲害，小恆在堯堯手下學東西，我也放心。”

“哼。”陸榮俞握住章芸的手，臉色不太好，“你們母子別替他說話，他跟老頭子一樣倔強，他會願意教小恆嗎？”

他看了陸恆一眼，“事情我都聽說了，你別急，爸爸會把屬於你的一切，要回來。”

“這些沒關系，不過我擔心爺爺的身體，”陸恆肩膀垮了下來，有些泄氣，“可他不願意見我。”

陸榮俞聽完，更氣了。

“好了好了。”章芸拿了一顆車厘子喂到陸榮俞嘴邊，笑的溫柔，“你也別氣了，總會變好的。”

陸恆點頭，“是的，爸爸。”

他垂眸，遮住眼底閃過的一絲嘲諷，再抬頭時，又笑了起來，“我定了位置，我們去吃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