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關。”

遲雨不再有所隱瞞， 這件事，他決定下山的時候，就打算告訴他們了。

一味瞞著，反而會將遲小圓置於危險的境地。

“明月， 還記得我上次告訴你的事嗎？”遲雨又煮水泡茶， 飄香的靈茶泡好， 他給自己和江明月各倒了一杯， “還有一些事，我沒有告訴你。”

江明月點點頭，“我知道您瞞了事。”

遲雨品著靈茶， “我上次告訴你， 小圓是白澤大人救下交給我照顧， 白澤大人也預言了小圓的未來——他會跟人類結緣。

現在我再告訴你， 白澤大人預言的那個人， 就是陸堯。”

江明月愣住了。

“是……陸堯？”

“是。”

遲雨緩緩開口， “小圓與陸堯， 六百年前就結緣了。白澤大人是小圓的救命恩人， 陸堯其實也是。”他看著驚訝的江明月，“更準確的說法是，小圓跟陸堯， 互為對方的救命恩人……”

“互為對方救命恩人？”江明月怔了怔。

遲雨的目光落在茶杯上， 拇指摩挲著杯壁， 聲音輕而緩， 在他的講述裡， 時光倒回了六百年前。

那時陸堯是獵戶的兒子，而遲小圓是一隻剛出生不久的小妖。

遲小圓一家，就住在陸堯父親常去狩獵的山裡。

遲小圓五歲時，山裡來了一隻虎妖，到處殺害妖怪，用妖怪精魂修煉。遲小圓的父母為了保護遲小圓，讓遲小圓有時間逃走，也被殺死了。

遲父遲母被殺害後，虎妖並沒有就此放過遲小圓，仍然鍥而不舍的追捕他。

那年陸堯十五歲，第一次獨自上山打獵，遇上了逃避虎妖的遲小圓。

陸堯長箭一搭，一箭從虎口救下遲小圓，但他同樣得罪了虎妖。

虎妖追逐的人，變成了陸堯跟遲小圓。

人類在妖怪面前是渺小的，何況對方是凶猛殘暴的虎妖，很快他跟遲小圓都被困在了懸崖上。

前有虎，後面又是懸崖。

虎妖步步緊逼，陸堯抱著遲小圓一退再退，驀地他腳下踩空，整個人向後倒，懷裡的遲小圓跟他一起掉下了懸崖。

遲小圓才五歲，又受了傷，靈力弱到幾乎沒有，他拚盡全力，也只是讓下降的速度緩下來。可懸崖太高了，還沒到崖底，他就撐不住……最後陸堯重重跌落，五髒六腑盡碎，呼吸微弱，奄奄一息

虎妖又從崖上追了下來。

這時是白澤出現，救下了遲小圓，殺死了作惡多端的虎妖。

白澤殺死虎妖後，就準備離開，遲小圓懇求他救救陸堯。

白澤本來並不干涉人類命運，但遲小圓殷切的懇求，讓他心軟了一分，答應幫忙。

他重塑了陸堯的五髒六腑，又用靈力織了一個網，保住了陸堯的魂。

最後，他將遲小圓一半的妖怪精魂，分給陸堯。

陸堯被救活了，遲小圓自己卻命懸一線，他還太小，之前又被虎妖打傷，再被分走一半精魂，幾乎無法存活。白澤念遲小圓是一隻懂得感恩的妖，憐憫他父母盡亡，就用女媧曾經教他的術法，以法器作為媒介，為他續命。

只是這樣一來，遲小圓的命運就被改變，注定與眾不同，也伴隨著無盡的危險。

遲小圓再次醒來，猶如新生，這一段的記憶也丟失了。

白澤將白紙一樣的遲小圓和被救活的陸堯一並交給小尾巴遲雨，就再次離開。

“白澤大人用法器為媒介，為小圓續了命，而那件法器如果被人類得到，可以起死回生，不老不滅。”遲雨的神色嚴肅起來，“那名借屍還魂歸來的人類一旦知道小圓身上有白澤的法器，必定會過來搶奪。務必要先一步找到他，讓他塵歸塵，土歸土，不再留在人間作祟。”

事關弟弟的安危，江明月認真道︰“我知道了。”

捧著茶杯，江明月遲疑了許久，又問︰“這些事要告訴圓圓嗎？”

“小圓應該知道，他知道了，才會更加注意、警覺，保護自己。”遲雨說，“我們無法確定，對方是誰。”

他頓了頓，繼續說︰“別墅起火那天，我其實也在。我原先是要去找你，可我到的時候，正好看見那棟別墅起火，又怨氣沖天。

我從裡頭救出了一個人，是一名道士，那人能輕易打敗那名道士，實力……不在我之下。”

江明月擰起眉，“爺爺您救了一名道士？您跟他……”

“嗯。”遲雨神色有些恍然，“我跟他之間，有一段……”他尋了個妥當的形容詞，“孽緣。”

江明月聞言怔愣，“爺爺？”

遲雨輕笑，擺擺手，“沒什麼，只是百年前結下來的緣罷了。”

這時，去買東西的遲小圓跟陸堯回來，大門打開，他們一前一後進來，陸堯大包小包拎了好幾袋東西，遲小圓走在前面，抱著一袋薯片，“　哧　哧”咬的脆生生的，吃得很香。

他小跑到江明月面前匯報，嘴角還掛著一小塊薯片碎，“任務完成！”

江明月捏捏他的臉，替他拿掉了薯片碎，“謝謝啦。”

遲小圓又甜甜喊了一聲爺爺，然後拉著陸堯坐下，拿起茶壺給陸堯倒了一杯靈茶，“快喝快喝，對人類身體很有好處的。”

陸堯莞爾，依言喝下。

看著陸堯喝完了，遲小圓又重新倒滿，等陸堯喝完三杯，他才抱著薯片，繼續吃得滿足。

遲雨搖搖頭，喊他，“小圓。”

遲小圓吃得腮幫子鼓鼓的，“爺爺？”

遲雨問︰“小圓，你是不是胖了？”

遲小圓聽完呆了呆，眼楮睜的又大又圓，“胖了嗎？”

遲雨伸手揉揉遲小圓肉肉的臉頰，另一隻手也伸出去，捏了捏他的肚子，肯定道︰“胖了。”

“……”

低頭看了看懷裡的大包薯片，遲小圓默默放下，兩頰鼓起來，用手戳了戳，軟綿綿的感覺，接著摸到肚子……肉呼呼，軟軟的。

他回想下山以來，每天都沉浸在喜悅裡，被美味的食物環繞，吃的確實很多，食量一天天漲。

……會胖好像不奇怪。

想起什麼，他轉過頭，湊到陸堯耳邊問︰“男朋友，我肚子是不是肉肉很多？”

陸堯摸了摸他的頭髮，“不會。”

注視著遲小圓，他溫柔地笑，“小圓現在很好，不會胖。”

記起小時候爺爺總告誡他的話——胖了會被吃掉，遲小圓又悄悄問︰“那你會不會吃掉我？”

陸堯眼底閃過一絲笑意，“不會。”

“那就沒關系啦。”遲小圓一掃愁緒，眉眼彎起，滿意了，他抓著陸堯的手，五指張開，跟他十指緊扣。

遲雨聽著他們的對話，有一瞬的無奈失語，但觀察完他們的相處，臉上多了幾分笑意。

挺好的。

一小段插曲過去，輕松了會，遲雨開口，打破了這一室的溫馨。

“小圓，我有事要告訴你。”

遲雨的表情太嚴肅了，遲小圓還是第一次看到，他斂起臉上的笑，身體也坐直，“您說。”

遲雨將那段往事，一一細說，看著遲小圓跟陸堯同樣的神色變化，最後說道︰“白澤大人離開時，曾經預言了你的未來，大人說你命裡有一劫，下山方能化解——這也是我堅持讓你下山的原因。”

“我原先一直不明白，大人指的劫難是什麼，直到這次查到那個早不該存活於世的人，”他說，“你的劫難，就是他。”

他緩聲說︰“但我還沒明白大人所說的化解方法是什麼，在我找到以前，你務必小心謹慎。”

他又看向陸堯，“你要保護好小圓。”

陸堯抿著唇，緊緊握著遲小圓的手，沉聲道︰“我會。”

深深注視著遲小圓，陸堯的眼眸深邃如海，眼底飛快閃過萬千思緒，最終定格在無法抑製的喜悅上——原來他跟遲小圓早在六百年前，就已經相遇。

他們的緣分，早早就結下了！

忍不住傾身抱住遲小圓，陸堯又說︰“我一定會保護好你！”

遲小圓懵了半天，被陸堯抱住才反應過來，他靠在陸堯懷裡半晌，又仰起臉呆呆望著陸堯，盡管他什麼都記不起來，可心裡如同灌滿了蜂蜜，甜滋滋的。

這麼早就遇見了呀。

所以，是命中注定？

他果然最最最喜歡陸堯了！

用力回抱了陸堯一下，遲小圓的臉頰又在陸堯的胸口蹭了蹭，然後才退出來，回到正題。

他問爺爺，“所以，我是靠白澤的法器才活下來的？”

遲雨點頭，“白澤大人以法器為媒介，為你續命，一旦法器被取走，你會死亡。”

遲小圓很喜歡這個世界，一點都不想死，而且他有陸堯，陸堯是他的男朋友，超幸福。

“我會小心的。”他認真說。

忽然想起了之前的一件事，遲小圓說︰“對了，爺爺。”他將曾經在陸堯相親的餐廳裡，靈力不受控制被迫幻化成人卻變不回來的事，告訴了遲雨，“當時我有察覺到一股很強烈的惡意……”

遲雨臉色一變，“小圓，你描述一下當時的感覺。”

意識到自己沒說清楚，他補充道︰“那股不受控制的靈力，是你自己的靈力，還是有外力？”

陸堯、江明月看著他。

遲小圓本能地握緊陸堯的手，“外力。”

當時驟然變回人形，陸堯跟楊軒還在尋找他，他太緊張了，根本沒有去細想，後來回到公寓，他有想過，可那時他確定餐廳附近只有人類，並無道士或者妖，並沒有記在心上，原本想問哥哥，也忘記了。

現在知道他身上帶著白澤法器的事，再回想當時的情況，一股寒意從腳心冒到頭頂。

會不會，對方一早就知道他了？

沒動手，是因為一直在觀察他？

將遲小圓的手攏進掌心，緊緊包住，陸堯說︰“我讓人去查。”

遲雨沉默了一會，說道︰“那人應該很快需要再換血，想辦法查一查最近失蹤的人，看看有沒有跟之前兩名死者同月同日出生的人。”

他抬起頭，“如果他已經知道小圓的存在，就不會離開B市，一定藏在某個地方，伺機而動。”

陸堯“嗯”了一聲，拿出手機，起身去打電話，遲小圓跟了上去。

遲雨也起身，“我要再離開一趟。”

江明月問︰“您去哪裡？”

“找人。”遲雨說，“明月，我不在這段時間，你要跟陸堯一起保護好小圓。”

對方顯然已經知道了遲小圓，查出對方的身份，迫在眉睫。

那人的身份，徐天一定知道。徐天很聰明，他原本擔心貿然詢問，會被徐天察覺出什麼。

但他現在必須要再去見徐天一面。

遲雨走後，江明月也在沉思，忽然，他注意到楊軒眼角流出了一滴淚，睡得很不安穩。

他撤了施在楊軒身上的法術，喊醒了楊軒。

楊軒指尖動了動，緩緩睜開眼楮，對上江明月的臉龐時，眼淚掉得更凶了。

他靜靜地望著江明月，表情有些癡了，他的眼神帶著深深的眷念，仿佛穿越了百年的時光。

江明月問︰“你怎麼了？腦袋疼？”

“不疼。”

楊軒目不轉楮，生怕移開目光，江明月就不見了。

被看得心煩氣躁，江明月把掉落到地上的毯子撿起來，丟到他臉上，蓋住了他的視線。

“沒事就好。”

楊軒拉下毯子，手伸出去，在要觸到江明月的時候，又停了下來，不敢往前了。

江明月恰好回頭，注意到他的手，臉色一變，直接站起來，“我去給你倒杯水。”

“明月……”他喊住江明月，“你，過得好嗎？”

江明月轉頭，“你腦袋被砸傻了？”

楊軒很執著，“你過得好嗎？”

“……”江明月丟下一句，“好，好的不得了！”

楊軒笑了，笑容不同以往，有欣慰，也似乎含著些許悲傷，他望著江明月的背影，直到江明月走進廚房，才收回來視線，然後站起來，安靜地離開。

陸堯打完電話，吩咐完事，跟遲小圓從房間出來，見楊軒要離開，遲小圓喊了他一聲。

楊軒沒回頭。

遲小圓詢問的眼神望向陸堯，“楊軒他好像有點奇怪？”

陸堯若有所思地看著楊軒的背影，他松開遲小圓的手，“小圓，我去看看他。”

他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