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臾,他揚音喚了人。
樊應德應聲而入,皇帝思量的神情十分淡漠:“傳太醫去永明宮。”
樊應德一愣:“皇上?”
那雙淡漠的眼睛微轉,看著他續道:“曉諭六宮,德妃突發急症,近日不要去擾她。”
樊應德若有似無地打了個哆嗦:“諾。”
他便又退了出去,屋中再度安靜無聲。
夏雲姒的聲音愈發慌了,慌得發空。她目不轉睛地望著皇帝,神色卻有些想要逃避的意味:“皇上真覺得……是德妃姐姐?”
他執著她的手,又攥了攥,搖頭說:“朕會查明白,你不要操心了。”
“德妃姐姐不會的……”她嗓音沙啞,顯得很是害怕,連身子都在禁不住地顫抖。他伸手將她攬進懷裡,她靠在他的胸口上,好半晌才說出下一句話,“德妃姐姐……端莊溫柔,常讓臣妾想起姐姐。若是她來害臣妾和孩子,那臣妾……”
“好了。”他打斷她的話,手臂仍溫和地摟著她,輕拍她的後背給她順氣。
她柔柔弱弱地抬起頭,目光所及之處,只見他的目光愈發冷了。
這份冷意並不是衝她來的。他淡看著前方,帶著這份冷意說:“朕明白你思念你姐姐,但不是誰都能與你姐姐比。”
夏雲姒喉中哽咽,一個字也說不出,隻得點一點頭,難過與失望都寫在臉上。
這一夜,二人雖和衣而眠,卻始終相擁著。她想他大約是真的很低落,畢竟這些年來他縱使對德妃並無感情,信任也是真的。
他會覺得他看錯了人。於帝王而言看錯了人自不是什麽好事。
翌日她醒來時他已不在。她著人備了水,鮮見地在一大早上就沐浴起來。
氤氳的熱氣逐漸褪去她懸著清醒整晚依偎在他懷裡帶著的疲乏,水中的玫瑰香氣更舒緩神經,讓她緊繃了幾日的心弦慢慢松開,讓她久違的真心實意的笑了兩聲。
德妃,可算是到你了。
藏得那麽深,我險些將你漏了,險些對不住姐姐。
若你在九泉之下得見姐姐,可千萬別心虛。
我倒要瞧瞧你在世間撞了一輩子的賢良淑德,到了陰間又要如何同她解釋你想陷害寧沅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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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不多日,到了元月十五。
這日是上元節,亦是嬪妃們照例要向高位宮嬪問安的日子。說來也巧,上上回是宸妃、上回是賢妃,這回恰該是德妃。
因著德妃在“養病”,更有聖旨明言不許眾人叨擾的緣故,六宮妃嬪便又都到了夏雲姒的永信宮來,倒讓永信宮從一早開始就有了上元節團圓的熱鬧。
大多宮嬪都是不清楚究竟出了什麽事的,便不免有人為德妃憂心:“德妃姐姐素來身子還算康健,小病難免,大病卻是沒有的。這次連皇上也這般重視……不知可要緊麽?”
夏雲姒端坐在主位上,端著茶盞靜靜吹開熱氣,聽言抬了抬眸:“既是病了,自然要緊。但太醫們都會勉力醫治,你們也不必太過緊張。”
眾人應了聲“是”,又聞周妙接了口:“但好在六皇子無礙。過年那一場來得突然,真是把滿宮姐妹都嚇著了。”
趙月瑤聽到這個就禁不住冷意:“呵,那是六皇子福大命大,臣妾卻覺得便宜了張昌和他背後的主子——毒害皇嗣這樣十惡不赦的大罪,他自己不明不白的沒了,便草草揭過了麽?”
趙月瑤慣是直率的性子,四年前她初入宮時就是因著這個結交的夏雲姒。去年殿選前皇帝大封六宮,她得封瑞姬,也算位份不低了,性子倒還沒改。
夏雲姒笑笑:“瑞姬妹妹說的是。”說著面容淡泊三分,多了幾許威儀,目光清清冷冷地掃過眾人,滿座嬪妃無不直了直身子。
她慢條斯理道:“今後的后宮裡,不會再有什麽‘草草揭過’的事了。本宮不疑你們之中的任何一個,只是把醜話說在前頭——你們若日後再有哪個犯下這般無可饒恕的‘糊塗’,本宮必定追查到底,誰也別打那惡事做盡還要全身而退的好算盤!”
妃嬪們皆離席應諾,也就與她位份齊平的賢妃還能坐著。
見她言及此處便頓住聲品起茶來,賢妃想一想,又為她添上一句:“這回的事,也不會那麽輕易過去的。本宮與宸妃不是昔日的貴妃昭妃,你們都想明白。”
眾妃更加噤若寒蟬,方才閑聊的熱鬧氛圍自也隨著冷下來,夏雲姒便不強留什麽,很快就讓她們告了退。
賢妃坐著未動,睇了眼含玉,含玉就也會意地留了下來。夏雲姒等到旁人盡數退出去,示意宮女闔上宮門,莞爾笑問:“賢妃姐姐有事?”
賢妃黛眉輕蹙:“林氏近來是愈發不愛出來走動了。”
夏雲姒淡淡垂眸:“是,我也記得上回去姐姐那裡問安,她也不曾露臉。不過到底是有孕的人,咱不好挑她這個錯處。”
“我不是要挑她這個錯處。有著身孕身子懶怠是難免的,只是我總覺得即便這樣說,她也懶怠得太過了些。”她邊說邊看向含玉,“我便想問問玉美人——宸妃有兩個孩子要照應,平時難免顧不上她,玉美人與她走動可多麽?可覺出什麽不對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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