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等萬等,陳建明終究是沒來,在離著中秋節還有差不多還有十天的時候,陳奶奶卻主動提出想出院回家。
她如今的身體這樣,陳爸爸他們哪裏能放心,都不同意。但她好像下定了決心,任憑誰勸都不肯聽,隻一心要收拾東西走人,這下連向來最有主意的陳建紅也沒了辦法。
「娘,你是不是擔心錢的問題?」陳爸爸站在床邊俯低身子問她,這是他能想到的可能性之一。
果然就聽老太太吃力地吐出兩個字,「費……錢……」她看看站在床頭的陳建敏,又看看陳建浩,這兩個過地尤其不好。
陳爸爸哪裏不明白她的意思,握握她乾瘦的手指說,「娘,你好好養病就是了,擔心這些做什麼,我們都商量好了,建敏是嫁出去的閨女了,日子也不寬裕,家裏我們這些哥哥都在,怎麼也輪不到她出錢,老三最近手頭緊,就少出點,我和大姐多拿點,再說還有老四寄回來的錢。他在部隊上工作忙,一時回不來,但隔上兩天就打個電話回來,你就這麼出院,他在外面工作也不放心。」
陳奶奶還是搖頭,住院這麼久,具體花了多少她不清楚,但知道一定不是個小數目,一日日的錢跟扔進無底洞一樣,再這麼住下去,就是兒子孝順,兒媳婦也該不願意了,而且她自己也明白就算再住上一個月,也就這樣了,「不……住……回……回……」
陳爸爸他們又輪流勸了一回,見她還是堅持,只能推說再去問問主治醫師。
主治醫生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姓方,領著陳爸爸和陳三叔進了辦公室,還親自給他們倒了兩杯茶水,他事先得過院長的囑託,對這老太太要重點看護,雖然通過這些日子的觀察,他實在是看不出這家人有什麼大背景可以勞動院長親自出面,但秉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他這段時間也是盡職盡責。現下知道人要走,就把當前的情況仔細地和他們說了說,並不隱瞞。
方醫生說地委婉,但陳爸爸他們也聽出來了,就是現在住院不住院的也沒什麼大區別,人大概也就這樣了。
對於這樣的結果,陳爸爸早已經有心理準備,但現在親耳聽到,明晃晃的現實擺在這裏,他的心裏還是忍不住一陣難受。
陳建浩心裏也不好受,他是經常怨老娘偏心,可再偏心也是一手把他們拉扯大的老娘,他們兄弟姊妹多,一張張嘴要吃飯,小時候比旁人家日子過地更艱難些,等到日子稍微好轉點,他們爹就沒了,家裏就只剩下這麼個老娘,出院的事情既定,他就說,「咱娘出院後,還是住我那裏吧,她那屋住了這些年也熟悉了,挪地方肯定不習慣。」
陳爸爸的意思呢,是李文文剛生了孩子,柴秋霞一個人在家照顧不過三個來,他想把陳奶奶接到他那邊去。
最後還是陳建紅力排眾議,說是先讓陳奶奶住在她那裏,她說認識個老中醫,西醫不行的話,就再看看中醫。陳奶奶住在她那裏的話,來來回回的也方便。
這也是個希望,陳爸爸和陳三叔就沒反對,其實陳建紅也有自己的打算,依照現在的情形,住在老三家肯定不合適,先不說柴秋霞能不能照顧過來,就是安安現在還沒滿月,家裏住個病歪歪的老人,明裏不說,背地裏也招人議論:四個兒子兩個閨女,病了還要賴在老三家,就算不顧忌兒子,還不顧忌一下剛出生的小重孫,孩子那麼小,給人過了病氣可怎辦?老二那邊也不行,林英的性子她了解,要說林英能把老人照顧妥帖了,她信,可要說和老人貼心貼肺地說說暖心話,那就是奢望了,要在往常,林英這樣的兒媳婦沒什麼可挑揀的了,但老人病了本來就不好受,身邊再沒個說話的,她不忍心。
兄妹四個在醫院裏商量好,也沒通知陳建明,選了個天氣好點的日子就把老太太接出院送到陳建紅那邊了,其他人隔上兩三天就去看一次,老中醫開的葯喝下去也沒見什麼起色,但病情總算沒繼續惡化,因為陳建紅照顧的好,人看著比在醫院裏的時候氣色還好一點。陳天雨和陳建紅住在同一個小區,早上晚上的還能把陳奶奶從樓上背下來,推著到附近走走。
對於他們兄妹商定好的事情,陳媽媽也不干涉,人要是來了,她就好好照顧,人不來,她也沒辦法,她把安修天雨屋裏收起來的東西又重新擺開,近些日子,家裏人來來回回地去過醫院不少次,家裏還有兩個小的,她找天有空就把家裏裡裏外外的沙發套,窗簾,被套床單之類的全拆下來洗了洗,滿滿的晾了一院子。冒冒可能覺得好玩,就在那些還潮濕的床單被單之間鑽來鑽去。
陳媽媽在廚房裏做飯,隔著窗戶喊他,「冒冒,你看著點道,別摔倒了。盆子的水別動。」
冒冒從兩床被套中間鑽出來,咧著嘴哈哈笑。
陳媽媽笑了笑,從已經熄火的玉米鍋子裏撈了個最嫩的小玉米放在盤子裏涼涼。她低頭切了小半個冬瓜,也就三分鐘的事情,就聽院子裏嘩啦一聲,院子裏泡著兩塊籠布的半盆水都被冒冒潑到自己褲子和鞋上了。
「奶奶啊。」動動自己濕漉漉的小腳丫,他開始扯著嗓子喊奶奶。
陳媽媽趕忙擦擦手出來,把他撈過來拍拍小屁股,又抱著往屋裏走換衣服,「作完了,你知道叫奶奶了,那你怎麼不聽奶奶的話,這還沒吃午飯,你這就第二身了。你再這麼皮,你哥哥就不帶著你出去玩了。」噸噸這次出門快一個月,剛一回來就被冒冒黏在身上了,要一起吃飯,一起睡覺,一起洗澡,走哪跟哪,誰都扒不下來,不過噸噸也快開學了,要下山買點下學期要用的東西,今天是趁著一大早人還沒醒就走的,這才得以擺脫了這塊大冒冒牌牛皮糖。
「得得啊。」冒冒這會又想起來了,就轉著腦袋四處找人。
「待會奶奶做飯,你乖一點,等哥哥回來就和你玩。」
中午陳爸爸回來的時候,陳媽媽的飯已經做好了,正在收拾之前冒冒穿過的小衣服,她邊摺疊邊說,「你看這些衣服料子都很好,一點都沒穿壞,還有好些一次都沒穿過。」
陳爸爸一進門就抱起坐在小板凳上自己啃嫩玉米的冒冒,此時聽這話就說,「要不給安安吧,他現在穿不是正好嗎?小孩子穿點舊衣服好。再說咱這些衣服也不是舊地沒法穿。」
「我也想過,但是他們家一次也沒提過,就怕現在年輕人講究,文文和天意不願意要,要是給了他們,他們要是嫌棄,背地裏偷偷扔了,還不如將來留給望望和晴晴的孩子呢,這衣服收起來也不壞。」
「不能,就是他們年輕人不懂,老三媳婦也該明白的,咱冒冒也沒病沒災,長得又胖胖大大的,我現在領著出去,人家都說看著至少兩生日半了,安安要是能長咱冒冒這麼好,老三他們稀罕還來不及呢。」
陳媽媽受不了他這自戀,「就你孫子是個大寶貝蛋,舊衣服也有人稀罕,出去說這話也不嫌人家笑話。」
陳爸爸摸摸冒冒明溜溜的頭髮,「你看這頭髮光滑的,咱冒冒就是個金寶貝,誰換都不給,是吧,冒冒?」
「恩。」人家就是有這本事,嘴裏不閑著,照樣能及時捕捉到誇獎自己的話,一點都不會漏下。
陳媽媽白他們一眼,趕著人去洗手準備吃飯,在家裏是這麼說,下午的時候,陳媽媽還是挑了些冒冒滿月大穿的衣服曬曬準備送過去。他們剛要出門,噸噸就回來了,他回來這幾天還沒見過安安,陳媽媽就領著他們兄弟倆一起過去的。
他們到的時候,柴秋霞正在門口和幾個鄰居坐著聊天,陳天意和李文文現在都有了穩定的工作,今年又結了婚,還給她添了孫子,儘管家裏還拖著不少外債,她今年的氣色看著也比往年好看很多,很有些知足的樣子。
都是認識的人,陳媽媽少不得在門口陪著聊了幾句,柴秋霞就先讓噸噸冒冒進去看弟弟。
其他人大概也知道她們有話要說,略聊了幾句就推說地裡有事先走了。進屋後,陳媽媽把手提袋遞給柴秋霞說,「這是冒冒以前穿過的一些衣服,都沒穿過幾次,還很好,你看看安安能穿不?」
柴秋霞在沙發上坐下,一件件拿出來摸摸說,「這小衣服真軟和,看這做工也好,原先還想去和你要點的,又想著望望也快結婚了,等他們結了婚,孩子也快了,我就沒好意思開這口,對了,望望和那個小徐什麼時候定下來?直接結婚還是先訂婚?這說著說著就進九月了。」
最近家裏事多,陳媽媽也沒刻意提這件事,現在柴秋霞問了,她就說,「望望和小徐散了,兩個人談了談,都覺得不太合適。」
柴秋霞心道都見父母了,怎麼說散就散了,但看二嫂不太想多說,也就沒追問,隻笑說,「散了就散了,這說明咱們望望的緣分沒到,他今年才二十七,不著急,慢慢找,說實在話,咱們家這麼些孩子,我最不擔心的就是望望,這望望怎麼看也不像是個娶不上媳婦的,打上學的時候就有小姑娘追到家裏。」
這話把陳媽媽說地笑起來,「還慢慢找,過完年就二十八了,再找個談上兩年就三十了,這等有孩子還不得三十好幾。」
柴秋霞寬解她說,「這不正好嗎?冒冒今年兩歲,等再過上個三四年,冒冒五六歲了,也懂點事了,到時候他上幼兒園,二哥去接接送送,噸噸也該高中住校了,你在家裏給望望看看孩子,什麼都不耽誤。」
三四年後,三四年後噸噸和冒冒還不知道在哪裏呢,還沒到走的那天,陳媽媽現在只要一想就難受,不過她很快用笑容掩飾過去,「不說望望了,隨他怎麼著吧,好幾天沒見安安了,走,咱進去看看安安去,冒冒和噸噸還在裏面,冒冒調皮,我還真是不放心,別碰著安安。」
不過陳媽媽料錯了,人家大冒冒這次很乖,在床上叉開兩條小胖腿坐著,可能見安安的次數多了,也不大嫌棄了,李文文抱著安安往他懷裏放,他也沒躲開,隻低著頭瞪著兩隻大眼睛瞅,還伸著小指頭碰碰安安的臉,更難得的是一向大嗓門的安安竟然沒哭,陳媽媽見他沒惹事,稍稍鬆了一口氣。
但他也有夠,抱一會就不願意抱了,李文文也沒敢全放手,見冒冒扭來扭去想動,就順勢把安安抱起來小心遞給站在床邊的噸噸抱抱,噸噸小時候抱過冒冒不少次,姿勢不算很熟練,不過三分樣子是有的,但是冒冒不幹了,他從床上站起來,圍著噸噸來來回回地叫得得。
噸噸拍拍安安,嘴裏答應著,「聽到了,聽到了。」
冒冒大概是看哥哥光答應,還不放下那個小黑娃娃,他更不願意了,可能還記得一點奶奶的囑咐,不能碰弟弟,他撅著屁股,兩隻爪爪一把揪住包安安的小毯子,他要把安安從哥哥懷裏拉出來。李文文一看這架勢,怕噸噸抱不穩,趕緊把孩子接過來,噸噸懷裏一得空,冒冒立刻像小炮彈一樣衝過去,轉頭朝著安安說,「我得得。」大概怕安安聽不明白,他又說了一遍,「冒冒得得。」這是冒冒的哥哥。他長大點,越髮長本事了。
陳媽媽剛說有點懂事了,馬上就惹事,她過去照著他的小屁股就拍了兩下,「你這麼大了,弟弟這麼小,你怎麼能欺負弟弟?」
柴秋霞就拉著人不讓,「多大啊,不就兩歲嗎?他能懂什麼,你看安安都沒哭,安安也很喜歡他小哥哥。」
噸噸低頭咬咬他的小鼻子,「讓你壞,挨打了吧?」他話音剛落,就聽李文文在邊上喊,「媽,媽,安安尿了。」噸噸的嘴巴轉移目標,在冒冒的胖臉上狠狠親了兩口。
「來了,來了。」柴秋霞上前把人接過來,李文文也要換衣服,陳媽媽就帶著小兄弟倆也跟著出來了。柴秋霞讓噸噸冒冒自己吃水果看電視,她抱著孩子到一邊換尿布去了。
安安還有五六天就滿月了,小手小腳很有勁,就是那膚色,依舊是黑乎乎的,和剛出生的時候看不出多少差別來,換下的臟尿布陳媽媽幫著拿到外面丟在水盆裡,柴秋霞又給孩子包上新尿布,熟練地抱著拍拍說,「你說咱這家裏往上數三輩,也沒誰這麼黑啊,安安這是隨誰,也不知道是不是早生了這半個多月的原因。」
安安剛哭了兩聲,現在已經停下來了,陳媽媽握握他的小手輕輕搖搖說,「你別多想,醫生不都說了孩子很健康嗎?一點毛病也沒有,這才滿月,以後長長就好了,再說男孩子黑點也不難看。」
有些事不能多想,即使沒有證據,想多了就容易變成心病,現在柴秋霞就是這樣,總覺得劉雪那一把和安安現在這麼黑脫不開關係,「我現在一想起劉雪就恨得牙癢癢的,你說我們家以前也沒哪裏對不起她,哪次來不是好吃好喝伺候著,她就那麼心狠推文文一把,要是文文和安安有個三長兩短,我真找她拚命,我這做嬸子的,我也不說是盼著天齊離婚,反正以後劉雪是一步別想往我這家門裏走。」
對此陳媽媽也沒什麼可勸的,只能安慰些孩子平安最好,又叉開話題說些旁的事情,下午五點多,陳建浩下班回來,陳媽媽也要回去做晚飯,就沒多停留,臨走的時候,陳建浩又給她拎了兩箱子雞蛋。安安出生,親戚們過來看孩子,給錢是一定的,但總不好隻給錢,手裏多少都要帶著點禮品,雞蛋和牛奶就是最普遍的,一箱一箱的,因為數量太多了,又是都有保質期的東西,陳建浩家吃不完,就給幾個親近的親戚分了分,安修家當然不會落下。之前已經送過好些了,陳媽媽這次就推著不讓。
陳建浩硬塞給她說,「家裏還有很多,二嫂,文文現在也不大愛吃雞蛋了,我和天意也不在家,天意他媽一個人能吃多少,讓她一個人吃的話,她吃到年也吃不完。下午的時候,咱姐姐還給我打電話,讓我下班從她那裏走一趟,人家去看咱娘的東西也堆了不少,她讓我帶回來,咱兩家分分。我和二哥商量了一下,咱娘現在吃喝都是咱姐姐的,我就沒去拿。」
「是這麼個理兒,家裏什麼都有,讓咱姐姐別記掛這邊。」
山上養著雞,家裏從來就不缺雞蛋,如今又得了陳建浩家的好些,根本就吃不完,過兩天陳媽媽就撿了撿放在一個大的酒箱子裏,又稱了些白糖,一併拉著去了鎮上的蛋糕店,這蛋糕店在鎮上十幾年了,是個老人開的,原先隻做些蜜三刀,桃酥,雞蛋糕和雞蛋其子,另外就是應時節地做些湯圓粽子月餅來賣。現在老人年紀大了,就由她的小女兒接手,也隻多了點戚風,紅棗糕和蛋卷,其餘還是老樣子,不過因為用料實在,生意一直還不錯。
陳媽媽這次來就是**蛋糕和雞蛋其子的,做這兩樣,可以自己帶雞蛋和白糖,店主當著面做,多了的料就還回去,做出來的雞蛋糕都是梅花形,暄暄軟軟的,因為用料足,雞蛋的味道很濃,這個倒也尋常,只是那雞蛋其子,和尋常麻將牌差不多大,皮都烤成了橙紅色,裏外熱乎乎的酥,一出爐甜香甜香的,隔著半條街就聞到那甜味。這兩樣東西涼了味道也不錯,可以放很久,飯前墊墊,飯後當個零嘴吃都行。
因為剛出爐的蛋糕和其子都很熱,不好裝袋子,陳媽媽就在蛋糕店裏面等了會,這時就聽門外有人笑道,「我就說一下車就聞著這味了,趕緊往這裏跑,原來是林姐你訂的,早知道我就不跑這麼快了,等你到家了我再去堵門多麼好。」
陳媽媽光聽聲音也知道是誰,「就你腿長,這麼多還不夠你吃的。」是何明鳳,她以前的學生和同事,之前幫他們打聽過徐彤彤家的事情,這次來應該是要問出去旅遊的事情,昨天在電話裡就說了。
見櫃枱裡已經有月餅賣了,陳媽媽又讓老闆娘包了四個月餅,這才裝了其子和蛋糕帶著何明鳳一起回去。
何明鳳果然是來問旅遊的事情,九月初走,趕上中秋假期,雙飛七天,可以帶一個家屬,地點還是原來的長白山鏡泊湖那條線。
陳媽媽不太想去,近來家裏事多,她也有點累。
何明鳳和陳媽媽是多年的老朋友,來這裏說話做事也不拘束,喝完一杯水自己又動手倒了一杯,「累才要去呢,出去旅旅遊,放鬆一下,什麼煩心事都沒了。」陳家的事情她多少也聽過一些,是夠糟心的。
陳爸爸知道何明鳳的來意,也從旁勸道,「是啊,明鳳說得對,出去玩玩,這個時候天氣也好,不是很冷,也不是很熱。」
陳媽媽就問他,「那現在你能出去?」一個人出去旅遊也沒什麼意思。
陳奶奶現在身體這樣,真說不好是什麼時候再倒下,陳爸爸也不敢走太遠,就怕有個萬一,「讓天雨陪你去吧,正好也讓他跟著散散心。」他看望望最近氣色還行,就是話少了,前天下午回來,晚飯也沒吃,在屋裏一睡就是大半天。
提到陳天雨了,何明鳳就嘆口氣說,「徐彤彤前天的飛機,去了英國。他倆就這麼分了?出國上個學也不一定要分手,你說這事鬧的。」
陳媽媽是真的不想再提這事,讓望望聽到也不好受,「分都分了,咱不說這些了。」
何明鳳追問了一句,「確實是分了?」
「人家都出國走了,那還能有假?」
何明鳳緊跟著說,「那我給天雨介紹個對象怎麼樣?」
「我知道你是好意,但他現在剛分手,你要叫他看,他也不能願意,算了吧,過段時間再說。」
何明鳳掰個其子說,「這不正好是個機會嗎?要不然我也不能這麼著急,介紹介紹,也不是讓他們立刻結婚,不行的話,就當認識個朋友,我給你說說這女孩的情況,這個女孩叫凌若昀,和天雨同歲,今年都是二十七,以前是我們班上的地理老師,家裏開了牙科小門診。」
「人家這條件不錯啊,能在那裏教書,至少也得是個本科畢業。」現在的學校不像他們那個時候了,市區的中學招聘,都是本科往上走的學歷,「人家不一定能看上望望。」
「你聽我說完,這個小凌呢,確實是個大學生,長地也行,不過肯定比不上徐彤彤,個頭挺高的,就是沒媽了,她媽媽以前在商場裡工作,出了點意外,走了快十年了,你要覺得不合適,就當我沒說。」她知道現在很多人結親,也講究個父母雙全。「我就是覺得那姑娘脾氣挺好的。這次旅遊和咱們一批。」
陳媽媽說,「沒有媽也不是她願意的,也怪不得人家姑娘,這事你容我再考慮考慮。」
「這事不急,但出去旅遊的事情你抓緊啊,我昨天給你打電話,你死活不答應,我今天還專門跑這一趟,最晚後天,後天我就該和旅行社確定人數了,我看這次安排的路線不錯,學校又報銷一部分,很劃算,不去可惜了,你也不是差那點錢。」
陳安修知道消息後,也贊成媽媽出去玩玩,今年年初,他們出去旅行的時候就想讓爸媽也出去走走的,不過是媽說學校今年會統一組織,還能優惠,他這才沒勉強。
晚上臨睡前,陳爸爸洗完腳進來,見陳媽媽正在往床頭櫃的大杯子裏倒水,他就坐在床沿兒上開口說,「你和望望去吧,八月十五也不能家裏沒人。」最重要的天齊應該會再來,家裏的那些長輩們說不定也會來勸和,有的磋磨了,他不願意這人在家裏受氣。
「八月十五怎麼了?八月十五就該在家裏坐著等受氣?」陳爸爸能想到的,陳媽媽怎麼可能想不到。
「你看你這急脾氣,我還沒說什麼,你就跳,真來了你還不得晚上氣得睡不著覺,這事我來說就行,你也不用理會,你脖子那裏好了沒,我看看。」
陳媽媽拉拉衣領給他看,「早好了,血痂子都掉了,就抓了兩把,讓她下重手,她也不敢。」彩,她天天洗衣做飯帶孩子,根本沒留指甲,就是劉雪抓的,有意還是無意的就不知道了。
今天孩子們都不在,陳爸爸就伸手摸了摸,陳媽媽嫌癢,把他手拍了下去,陳爸爸笑了笑也沒再繼續。他和這人結婚結婚三十三年了,這期間兩人鬧彆扭拌嘴的時候都有,可他是從來沒動過這人一指頭髮,誰知道老了老了,讓自己侄子媳婦撓上這麼一把。
陳媽媽脫鞋上床伸開被子說,「都和你說多少回了,這又不是你撓的,再說也早就好了,你還天天尋思啥?」
「我就想著再早上個三十來年,咱娘要是看到你這脖子上的傷,肯定要提著棍子來。」他們認識的時候,壯壯媽在鎮上初中當老師,他是個小木匠,在學校裡給新蓋的教室和宿舍做門框和窗框,那會教室和老師宿舍區之間隔著老大一塊菜地,學生晚上自習到九點多,菜地裡黑乎乎的,他就拿了個手電筒,每天晚上把人送回去,一直送了小半年,壯壯媽才同意和他處對象,可林家老太太死活不同意,嫌棄他兄妹多,家裏窮,新房都蓋不起。
也是,當時人家給壯壯媽介紹的對象都不錯,有在鎮政府工作的,也有在郵局和儲蓄所之類的,反正都是吃公家飯的,都比他強,一直到他們結婚,老太太都不願意,他記得他去接親那天,老太太都沒給他好臉色,「你要是虧著英一點半點,我饒不了你。」
「多少年的事了,你還記得?」爹的脾氣暴,娘的脾氣一直都很好,也就是在她結婚這事上動了大氣。不過最後嫁妝什麼的一分也沒少。
「我這些年都沒敢忘呢,要是沒你,我這輩子可就得打光棍了。」陳爸爸擠過去,幫陳媽媽放枕頭,抻被角。
陳媽媽在他胳膊上擰一把,「多大年紀了,還胡說八道。」
「說真的,你和望望出去走走吧,你在家裏也幫不上什麼忙,另外你去看看明鳳說的那姑娘,如果她和望望真能處得來,認識認識也不錯。小徐都出國了,望望老這麼放不下也不行。」
陳媽媽伸手關了燈,沉默一會說,「那我和望望去。到時候你也不用和他們歪纏,要是願意聽就聽兩句,要是不願意聽就應付過去,總歸這事誰也不能強求。老大一次都不露面,難不成還能主動上門賠不是?凈想好事。」
陳天雨最近沒出門旅遊的打算,但爸爸和大哥不得空,也只能他陪著去了。
現在陳奶奶都出院了,陳媽媽和天雨要出去玩,別人也說不得什麼,他們的是九月二號的飛機,先在學校集合,在一起去機場,那天正好噸噸新學期報到,陳安修就一道把人送過去的,在此之前,他給天雨的卡裡打了五千塊錢,又塞了一千現金讓他們路上做零用。
陳媽媽他們走後,中秋節就越來越近了,陳安修知道季君毅今年中秋節不能回北京,就去給他送了點東西,順道想和他說如果那天沒事的話,可以來家裏過節。
賀從善因為自身工作和躍然上學的原因暫時不能來綠島,季君毅現在就一個人住在單位分給他的房子裏,由一個姓張的五十多的保姆負責日常起居,陳安修有空的時候就過去一趟給他填填冰箱,一個月裡總有那麼兩三次,所以老保姆現在都很認識他了,聽到門鈴見是他,沒猶豫就開門迎進來了。
「昨天我還和季市長問起你這周怎麼沒過來?沒成想你今天就來了,人真是不經念叨。」
「我說昨天耳朵怎麼那麼癢呢,原來是張姐在念叨我。」陳安修避開她接箱子的手,示意她拿箱子上面放著的兩個乾菊花枕頭。他自己把那個重的箱子幫著搬到廚房裏。
張姐給他倒杯水說,「就你嘴甜,我閨女都比你大了,你還叫我姐,你剛進門,快喝口水歇歇,季市長這兩天下班都比較早,應該待會就回來了,我先去做飯,你自己坐。」
陳安修往常來的時候也不是每次都見季君毅,在章時年的這三個侄子裏,他和君恆不用說,和季君信也能談得來,就是季君毅,這人為官多年,性子沉穩持重,偶爾逗比那麼一次,也不會在他面前,所以兩個人坐在一起,完全沒有共同話題,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但這次不同,是他有事要說,免不得要多待會了。
張姐並不是個很健談的人,但可能一個人在家時間長了,見到陳安修還很有話聊,問他帶來的炸排骨是怎麼做的,又誇他帶來的雞好,燉湯特別鮮,陳安修就邊喝水邊陪著她聊了兩句,不知道不覺地時間也過得很快,但直到七點,保姆都準備下班回家了,那人還沒回來,他也不好說讓人陪著等,「張姐,咱一塊走吧,其他的我再給他打電話吧。」本想著親自上門邀請應該更好點的。
「要不我再陪你等等吧,興許一會就來了。」
「不用了,張姐,也不是什麼急事,現在天不早,我也該回去了。」
「那這樣,你等我一會,我去裏面拿我的東西。」
就在陳安修穿上外套,準備先去換鞋子的時候,就聽到門外面有鑰匙響,接著季君毅手裏提著個包進來了,一進門見是他,可能還驚奇了一下,雖然面部表情變化不明顯,「怎麼沒提前打電話過來?這是要走嗎?」
陳安修把剛剛拿過來的鞋子又放下,「剛想要走。」
張姐見人回來了,就停下手裏收拾的東西,要去季君毅熱菜,後者沒讓,先讓她走了。張姐離開後,屋裏只剩下陳安修和季君毅,兩人一時找不到話題,雙雙進入短暫沉默的模式。陳安修坐在沙發上針扎一樣,恨不得把話說完,立刻遁走,可不知道從哪裏入手,總不好太直接。
季君毅顯然比陳安修更沉得住氣,他沉默地把外套脫下,解解領口和袖扣,又過來把公文包放在桌上,這時才開口道,「你吃飯了嗎?」
陳安修心裏鬆口氣,「還沒,但我……」
後面的話還沒說完,就聽季君毅說,「那就一起吃吧,我看張姐做的菜不少。」
吃完會胃痛,「太麻煩了,我……」
「不麻煩,你坐這裏看會電視,我去把菜熱熱。你這次來應該是有事和我說吧。」要不然早跑地不見人影了。
陳安修老實承認,「是有點事……」
「我不習慣在餓著的時候談事,吃完飯再說。」
你還能不能讓人把話說完?陳安修其實很想這麼吼,但說出口的卻是,「行,咱先吃飯。」他見季君毅進廚房,他也跟了進去,「要不要我幫忙?」
季君毅打開冰箱,看裏面放著一包褐色的粉末就問他,「這是你帶來的,這是什麼?」
「我做的炒麵,裏面加了核桃仁,花生,芝麻和一點冰糖,不是很甜,以後天就涼了,你早上上班早或者晚上加班的時候可以拿水沖點喝,還可以泡餅乾吃,吃點熱乎的肚子裏好受,還頂飯。」
「那你幫我泡一杯,我熱熱菜,一會就能好。」
陳安修認命地接過來,「好,我這就去。」咱們倆有這麼熟嗎?
在他轉身後,季君毅嘴角微不可察地翹了一下。
在吃過一頓在陳安修看來沒什麼滋味的晚飯,季君毅又拉著人看會新聞,等到快九點的時候,這人終於有想談話的意思,領人進到書房。
陳安修心道就想邀請你一起過個中秋節,用得著搞得像兩國談判一樣正式嗎?
「你是為陳天麗的事情來的吧?」
「我大姐?我大姐怎麼了?」